第74章 鹹肉炖白菘
鄉村過年殺豬後腌制好的臘肉,
從屋檐上取下來切片後與白菘炖在一起,
炖煮後的臘肉呈現出琥珀色澤,在日光下稱得上是晶瑩剔透,
夾起一塊臘肉薄片送入嘴裏,嗬,又肥又香,
淡淡的鹹香滿口。
白菘吸滿了臘肉的鮮美,再加之白菘本身的鮮甜, 居然滋味更甚。
牧傾酒來時就只剩下羊鵝事件荟竹笙,
竹笙被譽為山八珍之首, 圓圓的小球一樣,
切片與羊肉、鵝肉荟炒在一起後, 光是成色就薄薄軟軟,叫人食指大動。
吃上一口, 竹笙本身的鮮甜非但沒有被羊肉和鵝肉所沖淡,反而多了一絲鮮美。
至于羊肉和鵝肉經過适當的料理, 非但沒有任何膻味,反而滋味淳厚。
俠客認真點評:“這羊肉和鵝肉, 仿佛我從前在臨安城裏吃過的山海珍。”
"山海珍?那是什麽?"青雪娘子饒有興趣。
俠客給她講了起來, 講到興致來了還要去外頭買食材請曼娘來做,周石老将軍也跟着樂呵出去。
只剩下曼娘則與牧傾酒單獨站在一起。
一直盼望着相見, 可等到相見這一刻卻相顧無言。
曼娘含笑看着牧傾酒,
牧傾酒看着她。
最好還是牧傾酒先說:“聽青雪娘子說你要去河間府, 我正好也要去大營,正好同路可去。”
曼娘“嗯”了一聲,問他:“戰場上可傷着了麽?”
牧傾酒搖搖頭:“多謝你,請了青雪娘子和周石老将軍相助。”
否則他這回定然是命喪異鄉。
兩人不鹹不淡說了兩句, 便被吵吵嚷嚷着進來要曼娘做山海珍的幾人打亂。
第二天大軍便啓程往河間府大營而去。
周石老将軍自請回到自己的駐地,是以只有俠客和青雪娘子跟随。
曼娘已将青雪娘子之事告知牧傾酒,牧傾酒自然是應承下來,将她的人馬先行訓練,等朝廷旨意下來自然再有定奪。
行至半路,大軍卻在來投靠的百姓中發現了恒夫人。
她衣衫整齊,卻失魂落魄,似乎受了什麽大驚吓。
被士兵送到曼娘這裏時她似乎還未回過神來。
半響才大哭起來:“曼娘!”
曼娘忙将身邊的哥哥推過去:“娘,我尋到哥哥了!”
恒夫人見到失而複得的兒子,又是一場痛哭。
好容易等她平息了悲哀,曼娘才問:“爹呢?”
恒夫人這才垂淚道:“曼娘,你爹他……唉,你可知道當初汴京之恥?”
汴京之恥,當然是知道的。當初胡人一直打到了汴京,而後對滿城君臣肆意□□。
可曼娘不知還有這樣一個浸透血淚的故事。
**
當初汴京城裏有位柔淺帝姬,她生得美貌端莊,而被譽為京中第一美人。
當時大內有位名叫何卿的太監悄悄愛慕帝姬。
他曾是仕宦子弟,因而學問過人,生得也仙人之姿,高潔雅致如山間竹。
兩人在漫長的歲月中漸漸互相生了情愫。
可惜身份有別,只能都壓抑在心中。
等到故國破滅,敵人點名要京中第一美人柔淺帝姬服侍。
柔淺帝姬被送走時只有何卿拼死反對。
可惜他力氣不及,被胡人打暈扔到了水池中。
後來帝姬被胡人輾轉送到胡人太子西苑王那裏,受盡折磨□□。
何卿不死心,千裏跋涉去了北疆,
他居然尋到了機會,趁着西苑王狩獵的機會,護着她拼死逃跑了出來。
兩人逃亡路上還遇到一位相熟的禦廚,三人結伴而行。
可惜禦廚半路上為了救帝姬而死,只留下身家文書。
何卿和帝姬歷盡千才到臨安,原以為終于能苦盡甘來。
誰知道時間太久,從前汴京城裏的太監宮女們多數被殺死,居然無人認得她。
帝姬拿出自己的玉牒證明身份
,
當初對玉牒的是自己姨母家的女兒,老福王之女永壽郡主。
永壽郡主見到自己的姐姐,自然一口應下。
但是當時的太後一口咬定絕無此事,說是這女子是宮女來冒充。
原來當初太後和帝姬一起被抓捕到胡人地盤後,太後為了活命委身于胡人,此事清清楚楚被帝姬所知。
等到官家繼位,就用金帛贖回了生母。
本以為臨安城裏無人知道羞恥的過去,誰知柔淺帝姬居然逃到了臨安。
她倘若指正了帝姬是真的,只怕帝姬反過來就要指認她“不貞”。
官家生母,當朝太後,本已經擁有了無上的榮華富貴,又豈能被個不省心的小姑子破壞?
是以太後一口咬定這位小姑子是假冒之人。
更是威脅永壽郡主要想她殘餘的侄兒接替老福王的地位就閉口不認。
官家也不是傻子。
柔淺帝姬為汴京第一美人,如今雖然沒有舊時宮人認得她,但是她只要站在那裏,傾國傾城的容貌和公主鳳印已經足夠證明她的真假。
何況帝姬們都被精心培養過,熟知琴棋書畫,随便拿出一項來都可核對真身。
堂堂帝姬身份又豈能是民間女子能冒充的?
哪個民間女子如哪裏來的這般膽子?
官家自然很快推斷這位柔淺帝姬是真的。
生母為何如此他立刻猜得到。
當初胡人還在汴京城時候就肆意侮辱宮眷,何況在遙遠的北疆?
太後見到柔淺帝姬後雙手顫抖、臉色煞白,自然不會是因着見到人假冒而生氣至此吧?
可是知道歸知道,為了自己的帝位,還是要認同母後之話。
不然,堂堂官家居然有個被胡人折辱過的母後,這史書上怎麽寫?
于是官家為了生母的體面,叫人将帝姬拖到外頭杖斃。
對外宣稱有人冒充柔淺帝姬。
永壽郡主淚如雨下。
一面是姨母唯一女兒、昔日親如手足的柔淺帝姬;一面是老福王家唯一逃出來的年幼侄兒、家族光複的希望。
她最終選擇了放棄柔淺帝姬。
關鍵時刻還是太監何卿拿金銀收買了執刑人,
偷偷保全了帝姬性命。
太監拿出了禦廚的文書,
兩人一起回了浦江鄉下,冒充了禦廚的身份。
開起了恒家酒樓,在浦江山水間度過了一生。
“這兩人是我翁翁和婆婆?”曼娘低呼一聲。
“正是。”恒夫人點頭。
禦廚自小就為了生計離家,因而恒家親眷們絲毫沒有察覺出任何不同。
何卿夫婦兩人很快就将恒家酒樓經營起來。
翁翁和婆婆生前恩愛,夫唱婦随。
卻不曾想過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
婆婆舉止大方端雅,
浦江的人都說這是外頭的大戶人家才有的教養,
後來婆婆為父親迎娶進來母親,就是出自江南錢家的母親,都不得不承認婆婆的儀态優雅。
“可是這與爹……?”曼娘不懂,自她記事以來,恒家就融入浦江生活,爹也如江南任何一位富家翁一樣。
“婆母當初逃離胡地時便有了身孕……”恒夫人不安地盯着腳尖。
“那是……”曼娘忽然後背發涼。
“正是胡人那位西苑王的子嗣。”
“那位王子後來争奪來了王位 ,生了幾個兒子,要麽在戰亂中去世要麽中風,最後居然沒有一個活下來。”
“你爹爹知道自己的身世,當我們被胡人抓走時,他眼看妻子要受辱自己要被發賣,情急之下只好拿出西苑王的信物,自稱自己是西苑王後代。”
胡人不敢怠慢,便将他奉為上賓。
很快便收到西苑王親自寫的加急信件,命令将此人送到上京。
恒鴻富忙趁機提出條件,将自己同行的漢人女子放行。
胡人此時已經将他視作進身之階,自然禮遇再三将恒夫人送到邊境而後放了。
可憐恒夫人,一路上跌跌撞撞,又是擔心女兒,又是擔心丈夫,還要揪心兒子,幾乎将眼睛哭瞎。
原來前世,并不是官家冤枉了恒家。
如果官家有朝一日發現西苑王唯一在世的兒子是柔淺帝姬所生,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了這麽多年,那麽肯定會将爹娘抓起來淩遲處死。
雖然曼娘知道以父母的心性,就算胡人探子上門跪求他們也絕不會做出于國于民有礙之事。
如果游征所言不虛,那麽他為恒家二老求情而得罪官家也合情合理。
只不過這麽一來,曼娘便可篤定揭發恒家父母的并不是游征。
當時恒家父母是他前岳父母,倘若他們有罪,那游征勢必會被連累。
曼娘略一思忖就懷疑揭發恒家父母的人多半是太子。
游征得罪官家,太子保護游征,游征才能更死心塌地。
“那……怎麽将爹爹營救出來?”
恒夫人垂淚:“你爹說此去就算訣別,讓我們自己保重。”
曼娘搖搖頭:“翁翁當初能進入北疆救得婆婆,我們就定能再救出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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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王喜得愛子的消息很快就傳遍北疆,連曼娘都得知了消息。
牧傾酒淡淡道:“這是自然,西苑王沒有合适年齡的承繼人,下面侄子叔伯都會虎視眈眈,所以一旦有合适的兒子立即會昭告天下。”
或許是西苑王老年得子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很快就增派了兵力揮師南下。
牧傾酒也揮鞭追擊,很快将他們圍堵在了陳家關。
兩軍對峙,牧傾酒很快就在城牆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恒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