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大口蘑

河中府城外三十裏處。

胡人漫山遍野。

如耐心等待獵物血竭死去的夜狼。

被他們圍在中間的是一處小小的山坳。

山坳內只有百餘人, 靠着簡陋的殘垣斷壁抵擋着敵軍的羽箭。

每人都已經筋疲力盡,全靠一口精氣吊着。

他們已經三個晝夜不曾阖過眼了。

“雜碎!”一個小兵卒看着河中府的方向,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等老子突圍出去, 就是爬也要爬到臨安告禦狀!把游征那厮告倒!”他的同伴邊嚼草根邊咒罵。

十天前,前頭斥候禀告說南邊三十裏出現胡人足跡。

一行人定下了作戰的打算:牧傾酒率精銳出城當先鋒,派出主力從後協助。

牧傾酒帶領精銳一騎絕塵把胡人的銳氣一掃而空。

誰知後續要協助的主力不見蹤影。

派出斥候探查, 回來後帶了壞消息:游征那厮居然趁着守城将領不備之際,命人以“私通外敵”之名将守城将領送進了監牢, 自己牢牢把控了河中府。

他帶着太子手谕, 底下将領也不敢違抗。

最後還是牧傾酒穩住了局面。

他挑出幾位斥候, 命令他們潛伏出去尋各路守軍求援, 自己則做出一副閑散樣子。

敵軍本來懷疑宋人起了內讧, 誰知宋軍巋然不動。

他們盤旋了五日,終于忍不住試探了一番。

果然不遠的應天府并沒有援軍馳出。

胡人大喜。

立即起兵殺敵。

可是牧傾酒帶着将士們用盡了各種計策, 虛虛實實,愣是将胡人打退了不少。

随着圍攻時間越久, 胡人也漸漸确認了被困其中的是大宋的冠軍侯牧傾酒。

這少年郎是他們眼中的眼中釘,胡人的皇帝甚至還下了旨意說要捉活的。

是以他們才殘喘了這麽久。

牧傾酒打開了随身所帶的酒囊, 将它遞給了諸将士:“大夥兒将這酒喝了, 我們就突圍出去。”

派出去求援的斥候們至今還不回來,只怕要麽是遇到了不測要麽是別人不願意派出援軍。

他盤算好了, 一直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條,倘若能出其不意突圍出去還能有一線生機。

将士們振奮下去。

然而下一刻他們就發現主将制定的計劃居然是他來拖住敵人, 其餘人合成一股突圍出去。

當即紛紛反對起來:

“不!”

牧傾酒喝令:“主将有令,不得違抗!”

将士們含着淚。

胡人的耐心在減少,在午後時他們終于結集了大部隊,來了最後一擊。

牧傾酒依他所計劃的, 從西邊一人一騎,拖着一杆長搶出了突圍。

他身手敏捷出手又極狠。

居然拖住了敵人的大部隊。

可惜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有個胡人趁着他彎腰刺出了一杆長矛——

恰在此時一柄冷冰冰的劍刃閃過,

将長矛打歪。

“叮當”,金屬的碰撞聲。

他将牧傾酒救下。

牧傾酒一回身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将手中的□□刺了出去,

脫手剎那拱手道謝:“謝過壯士。”

“我不喚做壯士,我喚做俠客。”那少年郎毫不客氣,替他遮擋其餘胡人的沖刺。

牧傾酒收回□□。

“我曾經答應了恒娘子要照顧你,那自然要照顧周全。”

恒娘子。

牧傾酒唇角浮起了微笑。

他拍了拍捆在馬背褡裢上的一對護膝:“既如此,那我們便一起殺出去!”

那些突圍出現的牧家軍奮力殺敵。

他們知道自己表現得越勇猛,牽制過來的敵軍數量就越多,主帥的壓力也就越小。

正當奮力厮殺之際,

左翼忽然喊聲沖天,

來了一隊人馬。

最上面飄着一副“周”字大旗。

是周石老将軍!

原本疲乏的兵卒們忽得多了力氣。

終于有援軍來了!

援軍到了!

他們越發奮力殺敵,力求與那隊人馬彙合。

忽如其來的援軍讓胡人士氣大跌,誰知此時

右翼又來一面大旗,旗子上寫着“青雪娘子”四字。

旗下同樣是奮力喊殺的大軍。

這樣兩支隊伍突兀出現在戰場上,

他們是來增援的!

三軍彙合一處,越發士氣大振,一鼓作氣将胡人擊退。

胡人如潮水般退去,牧傾酒也在将士的簇擁下見到了周石老将軍。

他拱手道謝:“多謝老将軍增援!只是……”

只是他并未向老将軍增援,他又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當然是接到了恒娘子書信。”周石老将軍冷笑:“當初老夫就是被人用這一招謀害的,自然最恨此招。”

他當初拿着恒娘子書信投奔牧傾酒,得到了牧傾酒的重用,

請旨為他平反,并在旨意還未下來時就先将他放在了河間府駐兵,

老将軍剛上任不久就收到了曼娘加急書信,

他不是糊塗人,立即派出小股斥候探查。

沒想到遇到了游征,這位游征雖然不知道為何這位老将軍已然起複,

但他仍舊拿出上輩子那一套說辭來試圖說服老将軍為自己所用。

卻算漏了一點:老将軍當年就是被人用這種方式坑害的,自然深惡痛絕。

游征就這樣被老将軍狠狠啐了一口。

他至今想起來還憤憤:“待老夫回朝中一定寫奏請官家懲治游征那厮!”

“對!就要好好罵!”忽然有個女子聲音搭腔,“那人是不是有病?還來拉攏我,被我扇了一耳光。”

原來游征游說老将軍失敗後又來游說青雪娘子,誰知青雪娘子知道了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游征後,

立即不問青紅皂白扇了游征一耳光:“你就是拆散曼娘婚事的那厮???”

牧傾酒手下将士這才好奇打量這位女英豪。

女子騎在馬上帶着軍馬奔馳而來。

他們出手不像官兵,毫無章法,卻簡單粗暴。

不多時就将胡人削得勢如破竹。

牧傾酒也想起來,适才打仗過程中,那娘子一邊禦敵一邊還饒有興致往他臉上瞥了好幾下。

而後轉身抽刀繼續砍人,嘴裏還啧啧兩句:“長得不錯啊,小白臉。”

“小白臉?”

不管怎麽樣都是恩人,牧傾酒一一行禮謝過:

“多謝周将軍營救,多謝這位俠客,謝過這位……”

青雪大咧咧回一句:“你跟着曼娘輩分,喚我做青雪大姐便是。”

“曼娘?”

“那是自然。”青雪拍拍胸膛,“要不是你是曼娘的未婚夫婿,咱們也不會刀口喋血救了你出來。”

“恒曼娘?”少年俠客來了勁:“我是被一道山海珍所累,你是被什麽吃的蠱惑?”

青雪摸摸腦殼:“似乎都好吃。”

周石将軍大笑起來:“老夫卻是被紅焖鹿筋、風幹鹿肉片所打動。”

“紅焖鹿筋?”俠客砸吧下嘴,“似乎很好吃?”

“曼娘做的辣炒風幹兔才是最美味的。”青雪娘子不客氣,“麻麻的,有點微辣,但是是香辣,讓人口水流三丈……”、

好嘛,三個人站在戰場上你一言我一語讨論起美食,

牧傾酒哭笑不得。

想起适才曼娘說他為未婚夫婿,又覺得心裏異樣的甜。

他唇角不知不覺上翹。

青雪一拍腦瓜:“忘了說了,我們先去河間鎮暫住,曼娘在那裏等着我們哩!”

河間鎮是個大鎮,有一道河流屏障,是以這些天躲過了戰火還算繁華。

鎮上曼娘早就煮了各色吃食。

有烤好的野兔,大口蘑釀肉丁、紅焖風幹狍肉、鹹肉炖白菘、羊鵝事件。

大軍駐守後,曼娘就立即端出各種吃食與百姓們來到街頭迎接。

青雪娘子一下子就瞧見了:“曼娘!”

牧傾酒騎在馬上也跟着瞧過去。

曼娘身着粗布衣裳,脂粉不施,臉上笑意盈盈。

看見他後先是眼前一亮,旋即解下腰間的荷包,用力揮舞到牧傾酒跟前。

牧傾酒伸出手去,毫不費力就抓到了手裏。

兩人相視一笑。

鎮上的小娘子們見狀也紛紛将手中的荷包和香包都扔給了冠軍侯。

可冠軍侯自拿了那個荷包後就不再接其他荷包,

他歉意地沖百姓們拱拱手。

俠客和青雪娘子不是軍中之人,他們沒有那麽多限制,

也不像牧傾酒和周石老将軍一樣循規蹈矩,

看見曼娘後當即歡呼一聲,飛身下馬來找吃的。

烤好的野兔外皮酥脆,焦紅的外皮咬開後下面的兔肉肥嫩多汁。

瘦肉筋道,青雪娘子用力用牙齒撕扯下來一塊,嚼得津津有味。

俠客則吃得文雅些,大口蘑釀好肉餡兒後被放在平底鍋上煎過。

口蘑本身的汁水經過煎制後正好流在了口蘑背後的小碗裏。

吃起來當真過瘾。

不多時周石老将軍來了,他顧不上跟曼娘打招呼,先夾起一筷子紅焖風幹狍肉。

狍子肉是此地特産,因為山野裏狍子肉太多,是以獵人們獵到後都将其風幹備用。

這道菜是曼娘跟本地居民學來的,

狍子肉切塊後柔嫩筋道,加山芋粉條一起紅焖,裏面的粉條都炖得近乎透明,

要斷不斷。

暗紅色的粉條夾起來送進嘴裏,直覺嫩滑,幾乎是滑進喉嚨裏。

又滑又香,吸滿了狍子肉的鮮味,

而山芋則被焖得爛熟,

一口下去又綿又軟,真是人間享受。

鹹肉炖白菘更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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