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掩埋我的愛

是因為這雨勢太大,模糊了她的眼睛,所以她看見了這樣的一幕?

還是因為她發燒燒糊塗了?

四周寂靜得恐怖。宮小言顫抖着往前挪去幾步,看着眼前這一堆高高堆起的泥土,她惴栗,不知道這沉重的泥土之下,有沒有他的身影。

她回想,希望可以記起點滴讓她做出判斷,但是腦子裏一片空白,找不到記憶斷點之後的畫面。她使勁回想,卻只是徒勞。她甚至呼吸不到潔淨的空氣,即便大口大口喘息,都沒有空氣進入她的肺裏。

顫抖的唇漸漸慘白,雙腿無力彎曲,整個人窩到冰冷潮濕的地上。肮髒的泥水滲着牛仔褲一點一點往她身上蔓延,彷如吞噬她的大蛇一般,讓她寒冷,讓她顫栗,讓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莫易……”她小聲喚了一聲,聲音細如蚊子。

“莫易……”又喚了一聲。麻木的手稍稍有了知覺,凍紅的十指慢慢也能動了。她往前爬了幾步,濕噠噠的頭發黏在額頭上,聊無生機地垂在她的眼睑前,遮擋了她的視線。“莫易,你在麽?”

那堆阻隔了她去路的泥土仿佛一座無法逾越的高牆,她趴上去聽,希望可以聽見一點一絲地呼救聲。

可是……沒有……

“莫易!”她急了,站起的身子顫抖不止,酸痛的雙*本支撐不住她越來越沉的身體,重又坐回地上。

她不放棄,沒命似地用雙手刨着泥土。她捧着泥土扔到身邊,凍紅的手指磕到石頭也不覺得痛,雙手被不小心弄破也不覺得疼,那樣專注地挖着,更忘記了山體有再次滑坡的危險。

一種前所未有的執着讓她堅持反複着簡單的搬運動作。眼看洞越來越大,感覺到挖到了堅硬的東西,小言又大叫起來:“莫易!莫易!回答我!是你麽?莫易!啊……”

一個脫力,小言往後倒去,倒進不深的泥水潭裏,髒水濺濕了已經滿是泥濘的臉。她顧不得這些,看着被自己拉出來的東西,不是莫易的衣服或是鞋子,而是黑色的礁石。她氣惱,将它扔得遠遠的,不管冰冷的雙手顫抖着動不了了,她繼續挖掘。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更響的爆炸聲震撼了她。火光從山下猛地沖上半山腰,帶着劇烈的震動。山側被震松的石頭和泥土開始往山腰這裏滾落,帶着震天的轟轟聲,猶如猛水野獸向小言席卷而來。小言拼命往後退去,爬起來撒腿就跑。有滾落的碎石砸到她身上,冰冷的全身放大了痛感,她來不及護,腳下一個趑趄,整個人摔了出去。在不平的公路上,滾了很遠。

頭有點暈,轉得昏天黑地的小言坐起身,甩着腦袋,讓自己保持清醒。

剛才挖出來的大洞已經被新滾落的泥土封死了,但這已經不重要。她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一個可能致命的嚴重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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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稍稍緩了口氣,爬到崖邊,睜大了眸子瞪着眼前還在燃燒的火光。她垂下頭帶着哭腔,看見黑色的寶馬在火光中已經燒得焦黑。撲面而來的滾滾熱浪裏,似乎夾雜着誰的體香,熟悉的味道……

“莫易……!”小言嘶啞着聲音喊着,卻怎麽樣也喊不出聲。眼淚止不住地淌出來,伴着大雨一起模糊了她的視線。

“莫易……!”她不死心,繼續吶喊着。明知道那樣的火勢,那樣的爆炸莫易沒有機會逃生,但是從墜崖到爆炸也隔了一會兒了,說不定莫易可以逃出來呢?有了這層想法,小言站起了身,嘗試着從陡峭的山崖邊爬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力氣,也從來沒有嘗試過攀爬,雨勢又大,泥土又松又滑。擦幹眼淚,她小心地開始往山腳爬去。山崖邊沒有可以踩的地方,她只能一點點地往下滑。*的泥土吃飽了雨水,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

一個暈眩,一個踩空,她連滾帶摔地跌到了崖底。全身好似散了架,痛得她再也動彈不得。火勢漸漸被雨勢澆滅,她想要靠近去看,卻動不了半分,只能躺在那裏任由雨水洗禮。

腦袋逐漸昏沉,意識開始模糊,唯獨疼痛感依然清晰。雙手雙腳早已冷得沒了知覺,心髒也越跳越快,小言卻沒有絲毫害怕。

這就是将死的感覺麽?

她的思維尤其清楚,甚至感覺到自己在笑。

死了也好,這樣她就可以不用獨自面對過去,她可以逃到爸爸媽媽的懷抱裏,永遠不會再孤獨。或許,那裏還會有莫易等着她,繼續疼她愛她。不追問有關她與謝文哲的事,只給予她關愛與寬容……

多好……

那裏才是她的天堂,她想要去的地方……

小言慢慢合上的眼眸裏逐漸失去了光彩,微揚的唇角緩緩垂下來,頭向一邊側去,徹底失去了知覺。

漆黑中,有誰的身影漸漸清晰。那是一個男子的背影,挺拔的,散發着正面的力量,讓一雙無神的黑色眼眸不自覺地追随。

“你是誰……?”她問。

男子停下靠近的腳步,稀薄的嘴唇動了動,吐出一個名字。耳鳴讓她暫時失了聽力,這個名字卻深深印在了她的心裏。她環顧四周,周圍的場景猶如蒸汽一般流動着、扭曲着。

“這是在哪裏?”她又問。男子沒有回答,說了其他的些什麽。

“為什麽要和我做朋友?”她不懂,男子忽地轉身離開。她不甘心地追問,“回答我……”

“小言,愣在那裏幹什麽呢?到你了。”身後,傳來導演的催促聲。

宮小言微微一愣,思緒跟不上場景變化的速度。

不深究緣由,她轉身展開笑容,投入拍攝,她最重要的他就在不遠處看着……

莫易……

下了戲,結算了工資。小言挽着莫易的肩膀離開。

“今天收成不錯。”莫易甩甩手裏同樣裝着工資的信封,笑着說。

“還行。按照之前說的,一半存起來。一半作為我們的開銷。”小言從自己的信封裏抽出偏厚的一疊,和莫易抽出的一疊放在一起。

兩人相視而笑,親吻彼此,帶着笑聲朝銀行走去。

“今天,可以多燒一個菜。”

從銀行出來,兩人又相攜去菜場逛了圈。

“為什麽?”小言不明白。

一葷一素一個湯,這是他們之前約定好了的。

“因為今天是某人的生日,所以可以多燒一個菜作為慶祝。”莫易搖頭,用食指指了指身邊的小言。

為什麽她總是忘記自己的生日?剛認識她的時候就湊巧碰上她的生日。一年以後,她還是不記得。

小言有些意外,低下頭,黑眸漸漸染上了霧氣。

“不用了。我們說好的,一起存夠了錢就買屬于自己的房子,不再借房子住。這才是我想要的……過不過生日對我來說,不重要。”她擡起頭,擠出笑容,說。

“對你不重要,對我卻很重要。”莫易這麽說,“房子,一定能買。但是生日,卻不是每天都有得過的。更何況,這不是你一個人的節日,還是你母親的,不是麽?”

小言又沉默了,仍舊低着頭,沉思了一會兒以後,苦笑着點頭同意。

“這才乖嘛!”莫易開心地把她摟進懷裏,親吻她的額頭。“就算你要保持身材,不多吃,我也要吃的嘛。”

“哦,原來是你自己嘴饞!”小言打破了沉默,開始“攻擊”莫易怕癢又結實的腰。

“被揭穿了……”說着,莫易拔腿就跑。

兩人在髒亂的菜場裏打鬧着,買完菜回家去了。

莫易的手藝很好,三菜一湯,讓小言吃得大為滿足。本以為這樣就結束了,沒想到他還為她做了蛋糕。很小很簡單的一塊蛋糕,卻足以讓小言感動到哭。

……止不住痛哭。

心裏甜蜜的感覺一點一滴地消失,一點一滴地被苦澀取代,辛酸得讓小言無法停止哭泣。她不要再和莫易争吵。不論為了什麽事都不要!她要那個溫柔寬容的莫易回來,不要總是追問她過去的莫易……

有思緒從她大腦裏一閃而過,她警醒,突兀地停止了哭泣。

是她要得太多,所以老天爺索性全部收回?

溫柔的莫易、遷就她的莫易、愛笑的莫易、會煮飯燒菜的莫易、也會追問她又心軟的莫易……一并收回……

她又哭了起來。耳邊似乎響起深沉的詢問聲,詢問她為什麽這麽不知足!為什麽已經有了莫易這樣好的男人還要要求他更好!要求他對過去不聞不問,只需要在她身邊……

那個聲音兀地消弭了,不一會兒又出現,自說自話地給出結論,一個讓小言急于否認的結論——

“你要的只是一只順從你的傀儡,而不是一個愛你的人!”

“不!不是的!”小言沙啞着聲音反駁,目露寒光。

她讨厭被人冤枉!不論對方是誰!

“是的……你就是如此!”聲音近了,有了細微的變化。

小言猛地轉身,看見的卻是另一個自己。她表情冷漠,帶着看穿世事的淡然。她擡起右手,指向一臉淚痕的小言的額頭中央。

“你看到我很害怕麽?不敢面對你自己麽?”另一個小言詢問着驚訝的她。

“沒有!我沒有!我沒有想要一個傀儡!更沒有不敢面對自己!”

“是麽?那麽你回頭看看,然後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才說着,身後響起一聲爆炸,震天徹地。小言下意識地一彎腰,護住頭,回眸,瞳仁瞬間定格了。

山崖下,大火如同一條猛龍沖向天際,黑色的寶馬在火光中燒成了焦炭……

“天!誰在裏面?!”她沒能回頭,質問的聲音緊繃卻帶着連她自己都不信的僥幸。雙腿牢牢粘在原地,無法往前挪動一步,顫抖的身子漸漸發冷,漸漸呼吸困難。

“你知道的。”身後是一陣冰冷的氣息,刺骨得讓她不寒而栗。

“我不知道!”小言否認,心裏卻越來越清楚葬身火海的是誰。

“你知道的……你只是不敢面對而已。你的傀儡離開了你,你慌了神,你不敢想象沒有傀儡陪伴的日子。所以你拒絕面對!”

“不!我沒有!沒有!沒有!”小言嘶吼着,痛哭着,捂住了耳朵,不停搖着頭。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莫易……!不!”一身冷汗,一下子驚醒。躺在醫院裏的小言倏地睜開眼睛,瞪得杏園的眸子淌出了不願相信的眼淚,微微顫栗的身體卻清楚地記錄了心裏的感受。

莫易……不在了……

被老天爺收回恩賜的她,要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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