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熟悉的陌生人影
夜已深，萬籁俱靜。躺在床上的季冷卻怎麽樣也睡不着，滿腦袋飄着的都是方才小言的敘述。
記憶中的莫易和小言口中的莫易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在他的印象裏，莫易總是膽小的、怕他的，總是與他保持着距離，看到他便會一語不發，沉默着離開他的陰影。
那是出于對自己身份的自卑，同時也是因為他這個哥哥當得實在不合格。
懊悔的感覺一點一滴地爬上心坎，如果上天可以讓他重來一次，他一定不會用自己的不懂事不成熟去那樣對待一個無辜的孩子……
季冷的眼前似乎映出了莫易稚嫩的臉，帶着警惕，帶着恐懼與疏離。那是他留給他的陰影，揮之不去的陰影，也許再也無法補償的陰影……
知道那天自己看到的并非季冷定的書，而是新一期的《八娛》後，小言又陸陸續續收到幾本《八娛》。起先她也不在意，收到就往垃圾桶裏扔，倒是季冷會拿起來翻看，有時看到感興趣的文章還會停下來認真閱讀。
小言見他看得蹙起了眉，好奇地湊近。季冷放低了雜志，指指某篇文章。不多的照片裏是人山人海的場景，一張不勾一絲的側臉引起了她的注意。
“謝文哲？”這是電影選秀的現場，不用懷疑，正是謝文哲接手過去的那部電影。
“《八娛》已經連續刊登了好幾期了。我們收到的雖然不是最新的，但是這幾本裏都有謝文哲的消息。”季冷解釋。
看來雙方的合作協議一直都在繼續，只是把電影消息賣給這種八卦雜志，謝文哲的手段是不是變差了呢？
“你的意思是……雜志是謝文哲寄來的？連同那幾束香水百合？”低頭又看了一眼雜志的發件人地址，和百合花的地址是相同的。要不是季冷細心發現，她還沒發覺呢。
隐藏着怒意的目光不禁移向窗臺邊今天剛收的百合花，還沾着水滴的百合在陽光下亭亭玉立，她卻仿佛看見了謝文哲那張讨厭的臉，揚着可惡的笑……
肩膀兀的僵硬起來，她快步往窗臺走去，拿起花瓶就往垃圾桶裏扔。季冷靜靜注視着呼吸急促的她，耐心等她冷靜下來。
“記得我說過什麽麽？”他走過去，輕拍她的肩膀。小言驀地回頭，對上他淺淺的微笑。“控制你的呼吸和情緒，記得麽？你答應過我的。”
她垂下腦袋，少頃後，點頭。
季冷拾起裝着花瓶碎片和新鮮百合花的垃圾袋，往外走去。房間裏，安靜得只剩下小言一個。她冷靜了頭腦，翻看起雜志，看完一本，她又找了前幾期來看。這時她才明白季冷在注意什麽。幾乎每本《八娛》裏，都有謝文哲和電影的報道，篇幅雖然不多，但是密度很大。仔細對比了幾張照片，每張照片裏都有謝文哲，以及另一個男生……
Advertisement
這是一張清秀的臉，單眼皮的眼睛并不大，被不濃的眉毛遮掩着，鼻子很挺很窄，是亞洲人難得一見的鷹鈎鼻，嘴唇紅潤，嘴角卻是下垂的。
小言又把每張照片都看了一遍，他差不多每張都有，而且一直站在謝文哲的身邊，看來十之八九男主角就是他了。合上雜志，她若有所思。看了眼挂鐘，季冷倒垃圾還沒有回來，小言索性去沙灘找他。
走着思索着，她下意識地在山腰公路前的沙灘停了下來。黑色的眸子不自覺地被公路吸引，随着陡峭的山崖往山頂移去，又倏地移回公路。公路的正中忽然多了一個黑色的身影，小言的瞳仁猛然縮小了，她往前走出幾步，眯起了眼睛想要看清黑色的人影。她可以确定這次不是她的幻覺，的确是有人站在公路邊看着她。
只是那個人……
似乎不是莫易……
雖然身高差不多，身形也差不多，可是那張臉……
黑寶石忽然閃爍出驚愕的光芒，他是……他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目不轉睛，甚至帶着審視，她可以感覺到這灼熱的目光裏蘊含的含義。
他想要認識她。
出神的身影被黑色的陰影包裹住了，小言驀然回頭——是季冷。
“季冷，你看到了麽？”她的視線又轉向公路，可是那裏已經沒有了身影。她以為他又要說是她眼花了，他卻在她耳邊輕輕“嗯”了一聲，“回去說。中午的太陽太毒了。”
才打開門，小言迫不及待地翻找着雜志，“找到了。你看，是他！謝文哲新捧的男演員。剛才站在公路上看着我們的男人，就是他！”
季冷接過小言送過來的雜志，仔細看着照片。這張臉的确很特別……特別的讓人看一眼就忘不了。
“看來謝文哲開始想你了。”
是又按捺不住性子，對他說該開始了才對吧。季冷合上雜志，微微一笑。耐不住性子怎麽成大事呢？就再等等吧。
“季冷，我們離開這裏吧。”這似乎是經過她思考了很久後得出的結果。
“不急。離一年的期限也沒多久了。再等等。”季冷握住小言的肩膀，彎下腰，湊近她，“小言，從這裏出去以後我們就要開始打仗了。雖然這場戰役和你沒有多大關系，可是謝文哲一定會想方設法地再激怒你，你……”
“我知道，我會控制情緒和心情。不會讓他得逞的。”小言認真地保證。
季冷點頭，“只要你能控制住自己就幫了我大忙了。剩下的交給我處理就行。”
“你要怎麽對付謝文哲？”小言純粹出于好奇，好奇季大少爺會怎麽做。
季冷沉默了，眼神深邃，嘴邊挂着一抹深不可測的笑容。
“到時候就知道了，過程保準精彩，不會讓你失望。”難得外露的溫柔目光一瞬間籠罩住愣怔的小言，傻傻地被季冷眼底的光芒吸引。那是黑夜中的燈塔，讓迷失方向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雖然星星是永恒的點綴，卻遠不及這道光芒來得清晰。
小言收回目光，靠向窗臺，通透的陽光曬在身上，似乎驅走了心裏的陰影。
她終于了解季冷和莫易的區別，是黑夜燈塔和永恒星辰的不同。一個是指引方向的燈塔，獨自行走在夜間，雖不是随時都能看到，但是只要看見了，便不會失了方向。它就像一位永不離棄的守候者，默默等待。而另一個雖然擡頭便能看見，卻在迷茫的時候讓人更迷茫。漫天的星空，如果沒有一點辨認常識，只會讓人目眩。
她很幸運，莫易和季冷都喜歡她。可是面對季冷，她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愧疚，總覺得他對她的付出，她無以為報。而他是不願意接受她的感激的，小言自己也不會在沒有放下莫易之前接受季冷。維持現狀看來是唯一的辦法。
幸好，現在他們有比這更重要的事要做。或許，等事情告一段落後，她對他的感覺就會明了了吧。
不再多想什麽，小言收回視線，說：“我打算下個月複出。”
季冷回眸望她，停頓了一會兒，點頭。
“再開個公司麽？”
“不，我想做回演員。而且，我想做謝文哲那部電影的女主角。”小言目露堅定，凝視着季冷。
季冷又沉默了一會兒，點頭。
“我知道了。讓森任幫你安排。我去打個電話。”他起身，轉身朝書房走去。
“你怎麽認識森任的？”小言可從沒聽森任說過認識季冷。這個森任，看來也不是盞省油的燈。
“說來話長。有機會再一五一十地告訴你。”季冷沒有給予正面的回答，拿了電話轉身進了書房。
小言獨自站在空空的客廳裏，随手又翻閱起了《八娛》。
謝文哲已經找上門了。他的債，她還沒有還清。她知道他不會輕易放過她的。深深吸了一口氣，她閉上眼睛默念着什麽，才緊繃的肩膀漸漸放松下來，嘴角不由得勾起淺淺的笑容。
她相信她可以！可以做好這唯一能夠幫到季冷的事！
腦海裏浮現的是莫易的溫柔，可很快便被季冷的淡然代替。她似乎隐約了然了某些事情，後知後覺的，有些傻傻的……
她不禁笑出聲，睜開眼，黑瞳清亮得如同一潭清泉。
既然決定了時間複出，一些必備的功課還是需要做的。體力、心理的準備都是必須的，還要惡補一下目前娛樂圈的各種新聞。季冷為她準備了各種功課，讓小言刮目相看。她一直以為他只懂經商，不懂娛樂，看來她錯了。
三心二意地想着一些事情，小言轉着筆，看着各種新聞。
看了近半年的新聞，小言才知道，那天站在山腰公路的男子是新出道的超級新人。他叫Salmon，竹西文。《八娛》上沒有報道他的過去，其他雜志*自然也挖不到點滴信息。誰也不知道他的過往和經歷，真正的空降新人，一夜之間紅遍街頭巷尾，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娛樂圈從來不缺少奇跡，而這個奇跡則是謝文哲創造的。一部電影都沒有演，只是在選秀中露了幾次臉，就已經被敲定了男主的位置。而她複出後的第一部戲，就要和他演對手戲。對于這樣一個沒有過去的演員，她還真有點無從下手的感覺。
又翻出《八娛》裏的照片，她就差拿放大鏡來看了。其實仔細看看，他的五官沒有一點像莫易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越看越看出莫易的感覺。那一臉溫和的笑容似曾相識，是不是所有溫柔的笑意都是相似的呢？這些年，她可沒有注意過其他男人的笑容，Salmon的笑卻讓她聯想到他。
心裏，那扇裝着莫易的門是不是又自說自話地敞開了呢？是該要鎖鎖好了。回去以後，這便是她最弱的弱點，不能随意讓謝文哲攻入。
她答應過季冷，這是她唯一可以幫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