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個時候，對于審美偏好還比較固化。
男生接觸粉色的物什，本就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
如果是非單身的話，那麽大多是幫女朋友拿東西。
周明铮本身就是很有陽剛氣的人，他所用的東西哪怕是偏暖色系的，也絕不可能是粉色。
可是就是現在，他那寬厚的掌心握着粉色保溫杯，修長的指節圈過杯身。
有些突兀。
梁琦韻一時征愣住。
周明铮像是見她沒有伸手來接，一點兒也不介意地解釋道，“剛才我回來，在飲水機那裏碰到黃希芸。老師找她有事，她就讓我幫忙拿回來。”
少年說了很長的一句話，沒有半點兒不耐。
梁琦韻勉強擡起手去接那粉色保溫杯，柔聲謝道，“好的，謝謝你。”
保溫杯本就不輕，連帶着滿滿一杯水的重量，瞬間壓在手上。
她一下子拿不住，手連帶着保溫杯直直地墜落。
周明铮因為注意着她的動靜，這會兒眼疾手快地攙扶住梁琦韻的手。
哪怕是穿着長袖，隔着布料，梁琦韻也能感受到少年那滾燙的手。
許是急，他手上使了力，一把圈住了她的手肘。
灼燙的熱意源源不斷地傳來。
不像她，渾身都是冰涼的。
“謝謝啊。”梁琦韻勉強露出一抹笑，她使勁想要笑出小酒窩來，可也不知道有沒有。
她本以為周明铮會問些什麽，比如說：
“你沒事吧？”
“你的手力氣怎麽這麽小，連保溫杯都拿不穩？”
可少年什麽也沒說，他只是一手攙扶住她的手，伸出另外一只手把粉色保溫瓶直接放到她的課桌上。
而後另一只手也跟着松開，熱源散去。
就聽他沉穩地說，“小心點。”
上課鈴響，周明铮坐回座位上，從抽屜裏抽出這節課要用的課本。
他擡頭見同桌打開粉色保溫瓶，手上拿着一條沖劑，正努力想要撕開，偏又撕不開。
就在梁琦韻折騰半天撕不開，暗自懊惱着沒有随身帶把小剪刀，就突然聽見身旁少年開口道，“我幫你吧。”
少年直接伸出手到面前，寬厚的掌心向上。
他就那麽好以整暇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等着她把手上的東西放上去。
“謝謝。”
梁琦韻鬼使神差地，就把手中的紅糖姜茶條遞了過去，輕輕地放在他的手心上。
動作輕到，生怕一用力，那向自己攤開的手掌就這麽收回去了。
也是在看到少年接過那紅糖姜茶條後，耳尖突然泛紅，梁琦韻才反應過來。
她跟着臉頰發燙。
青春期的男女總是對這些諱忌難言，更何況是對異性來說。
熱水，紅糖姜茶條，虛弱，肚子痛。
一樣樣湊在一起，什麽情況昭然若揭。
周明铮那麽聰明，學習成績又好，他該是猜到了的。
梁琦韻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只覺得整個人似乎暖起來了。
熱乎乎，臉頰向上半身蔓延，像是置身在火爐中。
只下半身仍舊是冰涼的。
她看着周明铮手捏住那紅糖姜茶條的開口處，輕輕一撕就有了個小開口，
梁琦韻本想着接過那茶條，自己倒入那保溫杯中。
卻見周明铮單手拿着那紅糖姜茶條，伸出另外一只手把她面前的粉色保溫杯拿了過去。
他把保溫杯杯蓋擰開，又把手中紅糖姜茶條粉盡數倒進去，再把杯蓋擰上。
而後拿起保溫杯用力搖晃了會，再遞到梁琦韻面前。
他笑着說，“可以了，你喝吧。”
“謝謝。”
梁琦韻的心跟着臉頰一起發燙，她柔聲謝道。
這天，喝着粉色保溫杯裏的紅糖姜茶，梁琦韻只覺得全身都是暖的。
紅糖的甜在舌尖泛開，姜那種蘇蘇麻麻的味道纏繞在心頭，叫人難以忘懷。
那是梁琦韻這輩子，喝過的最好喝的紅糖姜茶。
只因為是那個少年幫忙沖泡的。
等到大姨媽一離開，梁琦韻力氣也稍微恢複了些。
但還是不能和剛開學那會相比。
等到入冬了，她穿上厚重的衣服，連走路擡手都費勁，就更加不愛動了。
平時大多是窩在教室裏，只課間撐着桌子起來站會。
整個冬天，她都是這般懶洋洋的。
偶爾也會佩服周明铮。
哪怕是在這麽冷的天，也好像一直精力十足。
除開愈發繁瑣的學習任務，還能經常喊上好兄弟去球場打球。
北風呼嘯着，連教學樓前枝葉都晃動得沙沙作響。
上操場那卻是一片熱鬧，籃球投籃而入，順着落地的砰砰聲似乎也砸在每個人心上。
梁琦韻雙手搭在走廊的欄杆上。
哪怕是夕陽消逝，日暮迫近，站在教學樓上，她也能夠一眼瞧見少年奔跑投籃的模樣。
他似乎總有使不完的氣力。
此時身穿着短袖校服，像是寒風也吹不散少年身上的熱血。
就這麽奔跑着，連走三步起跳扣籃，引得全場歡呼。
這個寒冬，因為有了心動的少年在身旁，哪怕只是偶爾說上幾句話，也足矣叫梁琦韻有更強烈的信念。
她想要挺過這個寒冬。
她真切赤誠地希望，明年開春時，還能陪在少年身旁。
十二月月考雖遲但到。
考前總免不了班主任劉濤的一番提醒敲打。
這也算是過年前的最後一次月考了，一月份是沒有的。
梁琦韻這學期不說進步，起碼成績一直穩住了。
随着學習的各科知識加深，大家都在下更多的功夫，想要取得進步。
L中是重點高中，學習氛圍自然是沒話說的。
身處其中，哪怕是再沒有學習鬥志的，也會被帶着去嘗試學習。
更別提重點班裏的同學本就學習鬥志堅定。
好在十二月月考後，劉濤再次調整座位，梁琦韻依舊是和周明铮同桌。
私底下，劉濤也關心過梁琦韻的情況。
爸爸梁康城曾經和劉濤交代過情況。
劉濤雖是男老師，但卻是少有的心細。
幾次觀察下來，他也知道梁琦韻最近身體狀況不如剛開學的時候。
他問過，“琦韻，要不要老師幫你換個女同學來同桌，有什麽要幫忙的，女孩子也方便些。”
“謝謝劉老師，我現在還挺習慣的，暫時還不想換同桌。前桌的黃希芸人也挺好的，有什麽都能幫上忙，周明铮也幫了我很多。”
梁琦韻組織着語言，謝絕了劉濤的好意。
她生怕自己說得太明顯，叫心細的班主任發現些什麽。
也害怕自己說得不夠明顯，劉濤堅持給她換個女同桌。
好在劉濤聽了沒有多想些什麽。
或者說是覺得，這麽乖巧懂事又有着這樣罕見病的女孩子，不會輕易動情絲。
他點頭，像是松了口氣，放心下來。
“那行，既然琦韻你覺得現在這樣子可以，我就先不換四個人的座位。”劉濤承諾道。
他笑着說，“也是你們四個人争氣，成績都沒掉，要不然我還真沒法搞。”
當班主任哪怕是能對學生有特別照顧，但也得服衆。
周明铮很好，梁琦韻、黃希芸、唐棣的成績也不錯。
四人各有弱勢科目，但也能夠互補。
這樣子，也算是符合他向來安排座位的原則：互幫互助。
到了十二月月底，天冷了，學校安寂許久。
加之月考剛過，同學們緊繃着的神經松懈下來，恰巧碰上那麽個浪漫的節日，多少有些蠢蠢欲動。
黃希芸私底下也拉着梁琦韻神神秘秘地說過。
“琦韻，聖誕節你有什麽打算嗎？自從上回周明铮在校運會大出風采後，其他班可是有不少人惦記着呢。”
她頓了頓，回想了下又補充說道，“咱班也有人惦記着呢。”
梁琦韻知道她的意思。
聖誕節這樣的日子，同學間互送禮物倒也沒什麽，只是單純的同學友誼。
但若是給異性送平安果，再添上甜甜的巧克力，還有一張小卡片，那就多了幾分绮麗的心思了。
事後，梁琦韻偶爾也會想起這件事。
她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要不要送平安果給那個少年。
送了，就有一定的幾率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思。
不送，起碼她和周明铮還是同桌，還能像現在這樣有着适宜的交流，像朋友一般。
平安夜是在周一。
周日這天，梁琦韻還是在媽媽的陪同下在康複醫院做鍛煉。
做完一整套運動後，媽媽李淑芬依舊是在和黃醫生進行日常交流。
梁琦韻坐在一旁聽着，偶爾望向窗外。
她看到外頭風和日麗，行人各自匆忙走過。
醫院對面的有家大超市，靠近門口那裏左右擺着兩攤紅彤彤的蘋果。
其實看得不太真切，只能憑着那一片紅還有近來的日子去推測。
商家最愛搞這一套了不是嗎？
也有不少人駐足買了些蘋果回去。
“今天測的肌力是比之前小了點，不過只要堅持訓練，明年開春肯定可以恢複的。”
她聽到黃醫生再次說着重複的話，安慰着愛女心切的媽媽。
從小到大，她幾乎可以算是在康複醫院長大的。
做着日複一日的鍛煉，她童年哪怕是現在青春期，甚至是未來，好像平淡到一眼就能夠望到盡頭。
梁琦韻再次望向窗外，恍惚瞧見有光灑進窗戶，落在臉上。
輕輕柔柔的，像是在輕哄着她。
驀然的，她突然自內心湧現出一股沖動。
黃希芸的話仿佛還在耳邊。
她想要勇敢一回，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不管少年會不會給予回應，她都想要主動一回。
就這麽一回。
大腦處于極度興奮中，梁琦韻站起身和媽媽還有黃醫生說，“黃醫生，媽媽，我想去樓下買點東西。”
好在這會兒李淑芬和黃醫生正聊得起興，她只是交代，“好，韻韻你小心點。”
站在馬路邊，梁琦韻面前不斷駛過的汽車，偶爾見到對面超市服務員正忙着稱蘋果。
不遠處頭頂的紅綠燈正在倒計時，她仿佛能夠聽到滴滴答答的聲音落在心尖。
綠燈亮。
梁琦韻順着人流過馬路，她來到超市門口。
兩大攤紅彤彤的蘋果擺在那供人挑選，服務員正忙着稱斤收錢。
她也走過去挑着。
她不知道怎樣質感怎樣顏色的蘋果才是最好的。
但就是想要挑成色最好看的一個送給她愛的少年。
走出超市時，梁琦韻手裏多了一袋蘋果。
她本來想着直接過馬路回醫院，卻見隔壁家店鋪熟悉的禮盒紙，各種綢帶。
小時候她還不懂事時，哭着鬧着不想做那些累人的康複運動。
媽媽李淑芬就是來這裏買彩紙，折成各種小女生喜歡的玩意，作為她完成康複任務的獎勵。
經年流轉，這家鋪子還在，甚至是跟上新潮，推出了各種用來平安夜裝蘋果的紙盒子。
多數是紅色紙盒子上印着聖誕樹的圖案，加上這美好寓意，總是叫人瞧着心動的。
梁琦韻頓住了步伐，還是又轉身去了那家鋪子。
“黃醫生，送你一個平安果，提前預祝您平安夜快樂！”梁琦韻回到診室內，從袋子裏拿出一個蘋果送給黃醫生。
寓意美好，又不存在太多的金錢利益關系。
黃醫生瞧見了也是高興，她笑着接過那蘋果，伸手拍了拍梁琦韻的肩膀笑道，“琦韻真乖，黃醫生也祝你平安夜快樂！”
回家路上，李淑芬臉上還挂着笑，她欣慰道，“我還以為韻韻你覺得醫院悶，要出去走走呢。”
“我是這麽想的，剛好看到超市很多人在買蘋果，想着明晚是平安夜，就買了點，你和我爸也有。”梁琦韻笑着解釋着。
她一共買了四個平安果。
一個送給黃醫生，另外兩個送給爸媽。
最後一個，送給她愛的少年周明铮。
李淑芬聽了笑意愈發明顯，“韻韻平安一輩子就是我和你爸最大的願望。”
她怕女兒提着那袋子蘋果累，就幫忙接過過來提在手裏，更是瞧見了裏面裝着有三個蘋果。
只以為是韻韻給他們一家三口準備的。
那天晚上，在卧室小書桌昏黃的燈光下。
原木色桌面擺放着一個長得圓潤，色澤紅豔的蘋果，還有一些零散的紙片。
梁琦韻動作輕柔地把那個平安果放入方形紙盒子中。
商家還送了一張小賀卡。
她拿起平時上課用的黑筆琢磨許久，最後寫下一行字。
【To周明铮：
祝你平安喜樂！
best wishes】
把包裝好的平安果放進書包裏，梁琦韻起身去洗漱，而後躺到床上。
臨睡前，她難得沒有碰平時放在家裏的智能機，反而拿着老人機。
黑色老人機小巧的屏幕上亮着，赫然是停留在通訊錄的頁面。
最上方的是最近新添加的一位聯系人。
【周明铮】：135××××××××
梁琦韻看了許久，直到眼睛有點發澀。
她伸手在按鍵上輕點操作着，而後點了“保存”。
屏幕刷新，變成了：
【serendipity】：135××××××××
她輕呼一口氣，退出通訊錄頁面，而後長按關機。
老人機無聲地躺在床頭櫃上，梁琦韻蓋好被子。
靜谧的夜晚裏，只剩下少女悠久綿長的呼吸聲。
那天晚上她做了個夢。
很日常的一個畫面。
夢裏的她坐在教室座位上，正抱着買來的單詞本背着單詞。
“serendipity，不期而遇的美好。”
彼時坐在她身旁的周明铮正笑着和前桌唐棣聊天，
許是說起打籃球的事，少年俊逸的臉上漾着明媚的笑意。
那天的陽光正好，柔柔地穿透玻璃窗傾灑而下。
風吹過，少年清潤的聲音似乎就在耳旁。
彼時的梁琦韻不會知道。
“serendipity”意為不期而遇的美好，可本身就帶着“最後變成遺憾”的意思。
少年如朝陽如暖風。
是她不期而遇的美好，也是她潛藏在花季年華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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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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