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俱樂部的裝修很是低調,乍一看并不及外頭豪華餐廳。但在進門的剎那迎賓小姐會客氣地迎上來問一聲會員號碼,短短一串數字代表了上百萬一年的花銷,也瞬間體現出到此用餐的賓客身份。
要來這間餐廳消費,首先你需要有一艘游艇,能雇上一個船長幾名船工,然後将船泊在這個俱樂部的碼頭,為之付上數十萬港元一年的保養費用,之後才可以帶自己的朋友前來光臨。因此出入此間的多是世家豪門,幾百上千萬元搭成了一道無形的門檻,不動聲色地将俱樂部內外分成兩個世界。
安迪漫不經心地看着落地窗外的夜色,碼頭上星火點點,陸續有船只帶着酒色燈影香豔起航。
“有時看着大海,真會忘記自己已經回到了香港。”周文生在餐桌對面搖晃着紅酒杯,“我在美國住加州,哪裏能習慣這麽多人這麽多車,每天光是噪音就吵到人失眠。”
“哦?我們住久了,連噪音都察覺不了呢。”安迪微微笑了笑,“大概是耳膜被折磨得太久,不中用了吧。”
周文生:“安迪你真會說笑,聽說你們這行最需要耳聰目明,連你那都叫遲鈍,那我算什麽,木頭人嗎?”
安迪點點頭:“你們當老板的雇人幫忙看幫忙聽就行了,何須事事親自出馬?再說人在生意場上,總也有些事情是自己不方便做的,請人代勞也沒什麽。”
他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專程約見肯定別有用意,周文生赴約之前就料到了,此時順着話頭問:“哦,比如?”
安迪:“宋氏集團在西環資助修繕的老樓進度似乎一直不理想,據說有人從中阻撓,但礙于宋氏的面子,始終沒有露臉。”
周文生裝傻:“哈,我也聽大哥提起過這事,據說那周圍的地塊宋氏志在必得,還要把周圍的老房子一并改造成商業用途。不過呢,有時候有錢并不是萬能的,動腦筋動到別人的命根子上,難怪有鄉民要抗議了。”
“是啊,聽說風水上對發家龍脈有特別的講究,凡是一家人發跡的起源呢總是要進行特別保護。”安迪道,“我聽說,周家祖上也是潮汕人,而且剛到香港時也是住在西環一帶,是麽?”
周文生睨他一眼,笑:“你消息果然靈通。”
安迪:“潮汕同鄉會一向都十分團結,互幫互助,你們事業這麽成功,在會裏影響一定不小。”
周文生手指敲敲酒杯:“我也聽說,最近你在幫宋家做事。”
安迪:“混口飯吃罷了。”
周文生別有深意:“宋家的大船可是比我這艘小艇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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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船嘛……不分大小,開得穩不穩才更重要。”
“是麽,難得你這麽看。可是……你都沒有上過我的船,怎麽知道我開得穩不穩?”周文生語帶雙關,“之前請了你這麽多次,次次不是說沒空就是身體不适。呵,想必是我的游艇太廉價,入不了安迪你的法眼吧。”
安迪先前的确有心避他,眼下自己有求于人,若再要拒絕恐怕所求之事就不用指望了,于是他面色只是稍稍一僵,便春風化雨:“豈敢,若有機會,求之不得。”
周文生把頭朝玻璃窗外一偏:“喏,就停在那裏。”
安迪緩緩放下刀叉,捏起餐巾拭了拭嘴角:“難怪你約在碼頭。”
周文生也不與他虛情假意地客氣,揚手吩咐侍應買單,然後當先領路,從餐廳側門出去,一路走上棧橋。
白色的豪華游艇看起來像座伫立在海上的城堡,随着海浪的節奏微微上下起伏。周文生沒讓船長跟船,吩咐人把照明與空調打開便叫其下船。他領安迪坐上駕駛室旁的露天甲板,為他斟上紅酒,舉杯與之相碰:“敬我終于如願以償。”
周文生仰面飲幹,安迪卻只勉為其難地拿嘴唇沾了沾杯沿,然後捧着杯子道:“Vincent,其實我想拜托的事情很簡單,周家要保護龍脈我不會也不敢幹預,只是那棟老樓我希望借用幾天,給宋家的小少爺舉辦百日宴慶典。”
周文生:“借場地?那地方可不屬于我周家産業,我說話恐怕也不算數。”
安迪:“古跡辦事處那邊好說,就是同鄉會那邊希望拜托你去支開,至少在慶典期間不要有人鬧事。你也知道辦事的是宋家,政府那邊容易搞定,可這些民間團體就難擺平了……”
周文生放下酒杯:“看來那艘大船真的有點本事,這麽好的夜色,你看,今晚星星這麽亮,你卻淨說這些。走吧,我們先出海散散心,等心情好了,事情自然容易商量解決。”
“Vincent……”安迪站起來還要再勸,卻驀地腳步一個踉跄,險些栽倒在地上,“我好像有些暈船,還是不……”
周文生過來扶住他:“沒事的,剛坐船都是這樣,等出了海就好了。來,我扶你下去躺着。”
越是靠近岸邊,船只的颠簸便越是劇烈。安迪一個人尚且站不住,周文生過來扶他不過是更添麻煩,一個大浪打來,兩人便立刻東倒西歪。好在旁邊就是沙發,周文生便這麽摟着安迪,兩人齊齊栽倒在真皮軟墊上。
安迪摔得眼冒金星,一扭頭便發現周文生的臉近在咫尺,兩人氣息相聞別提有多暧昧。他知道這樣下去只會弄巧成拙,當下把臉向後拉開些距離:“Vincent,我想我今天還是不跟你出海了,麻煩你送我下去。”
周文生卻似對當下的狀态流連不已,緊緊抱着安迪不肯放手:“正事都還沒來得及細說,現在就急着走?你剛才說什麽來着,要借西環的樓是嗎?”
他的話聽來有幾分醉意,安迪不知他是真醉還是假醺,用力掙開他的鉗制,将身體朝旁邊一讓:“可能現在不是時候,等……方便的時候再聊吧。”
周文生:“你有事求我,卻連陪我一會兒都不肯?”
安迪:“Vincent,我今天來找你并不是跟你交易的,希望你明白。”
“明白什麽?”周文生被激怒了,一把抓住他手腕,“明白你總是有用時就想起我,沒用時就一腳踢開?”
安迪:“你不要誤會。”
周文生:“不是誤會,是事實!你以為我還不知道嗎,當初你接近我根本不是巧合,是因為要拆散我和傅笛。後來我跟他分手,你就有意對我疏遠,甚至連見我一面都不願意。安迪,我不是傻瓜,我不拆穿不是因為無知,而是我心甘情願,不想跟你計較!”
安迪沒想到他竟早已看穿,事到如今自己也只能坦白:“沒錯,你說的對。我當初接近你是別有用心,正因為這樣,我才不希望現在一錯再錯。你是阿波的弟弟,我不能給你任何錯誤的希望。”
周文生苦笑:“你是不是與我大哥有仇?”
安迪搖頭:“不。相反,在舊同學之中他對我稱得上厚道。”
周文生:“所以這算什麽,特別優待?呵,你既然想求我幫忙,可又不肯給我一點點希望?”
安迪自嘲道:“我知道這很矛盾,但沒錯,的确是這樣。”
周文生:“你真是太自信了。你以為只要你開口,我就一定會幫忙?”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除了我自己,其他的條件你都可以提。”安迪道,“只是Vincent,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強的。”
“如果我……偏偏要勉強呢?”
周文生說着,驀地朝安迪撲過來。後者不習慣船上活動,閃避不夠敏捷,再者他也根本沒有想到周文生這樣的人竟會不顧身份做出這麽魯莽的舉動。二人争執糾纏間,安迪再度被撲倒在沙發之上。
他能聞到周文生呼出的氣息帶了濃郁的酒味,也許是酒精加上言語的刺激才會讓他如此反常。但無論如何,安迪都不能讓他再這麽錯下去。
就在他準備用力推開對方的同時,身上壓力驟然一輕。周文生竟然被一股力道揪了起來,接着他眼前一黑,當面吃了一拳,重重栽到牆角的欄杆上。
“家源!”安迪看清來人,脫口而出,“住手!”
宋家源不知何時登船,此時難以置信地看向他:“你讓我住手?”
安迪扶着把手走到牆角,把周文生扶起來:“你沒事吧?”
周文生捂着半邊臉站起,嘴角有細細的血跡蜿蜒而下,他看看安迪,又看看宋家源:“原來……我的對手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