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賜良緣
上午十點半,一天之中陽光最好的時候。
天空湛藍,溫暖的日光透過大朵的白雲,灑入明亮的玻璃窗,又落在窗前的書桌上。
書桌前,湯煦恹恹地趴在桌子上,第10086次嘆氣。
在他面前,一本《X年高考Y年模拟》明晃晃地攤開擺着,每一道題目前的序號都畫了大大的圈,餘下全是空白的。
身邊兒,陸柏清坐在不遠處,他換掉了早餐店白色的制服,穿着最樸素的那種黑色T恤和黑色短褲,安安靜靜地勾畫着另一本習題集上的題目——嗯,都是要給湯煦做的。
被陸柏清從小巷子抓到之後,湯煦逃無可逃,只得不情不願地跟着陸柏清一起回了家。
陸柏清顯然是有備而來,一句廢話都不多說,到了湯煦家之後,來到書房,掏出練習冊就讓湯煦做。
小少爺哪裏受過這種委屈,當場就不願意了,把練習冊摔在地上,抱着手臂說:“我不做,誰愛做誰做!”
陸柏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很好脾氣地彎下腰,把練習冊撿起來,放到旁邊的書桌上:“可以,你可以等你想做了再做,等你做完我們再休息。”
想做是不可能想做的,之後湯煦就一直這麽賭氣似的坐在書桌前,抱着手臂,不屑地盯着面前攤開的練習冊,欸,他就是不寫,他就是玩兒~
陸柏清也不着急,坐在旁邊,給湯煦勾畫完題目之後,便拿出另一本練習冊,自己安安靜靜地寫了起來。
半個小時,一個小時,牆壁上的時鐘轉得飛快。
轉眼就到了中午十二點,管家把飯送上了樓。
陸柏清淡淡地瞥了管家一眼,說:“我們這裏還沒結束,麻煩您等下再來。”
湯煦才不搭理他,歪着頭對管家說:“劉叔,把飯端過來,我現在就要吃!”
管家劉叔是看着湯煦長大的,到底是心疼他,猶豫了一會兒,試探着對陸柏清說:“不然你們先歇會兒,吃完午飯再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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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柏清摁了摁眉心,他沒再堅持,示意湯煦自便,然後起身走到了一邊。
湯煦輕哼了一聲,心道他還算是有點兒良心。
劉叔也準備了陸柏清的飯菜,但陸柏清沒有吃,而是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個飯盒。
飯盒裏裝着灌湯包和豆漿,就是湯煦早餐吃的那兩種,應該是早上老板娘給他打包的,但顯然已經涼透了,包子皮蔫蔫兒的,全黏在了一起,幾乎變成了透明色,豆漿是杯子裝的,杯壁上凝着因食物變冷而出現的水珠。
管家送的飯是湯煦愛吃的香煎魚排和鮮榨果汁,湯煦本想叫陸柏清一起吃的,轉念又想,他憑什麽要對陸柏清那麽好?
湯煦哼哼唧唧地想,這是陸柏清的福報,誰叫他敬酒不吃吃罰酒,非要來給他上家教課的。
吃過午飯,陸柏清果然又繼續監督着湯煦,讓他繼續寫題。
湯煦自然不遂陸柏清的願,先是趴在桌子上睡了個午覺,又懶洋洋地玩兒了好一會兒手機。
漸漸的,窗外的太陽開始西沉,湛藍的天空開始擦黑了。
湯煦有點兒坐不住了,雖然他可以玩兒手機,可這陸柏清就坐在他身邊兒,還是幹什麽都不自在。
再說手機玩多兒了就沒意思了,沒什麽可刷的了,他想出去玩,去和季淵K歌,和兄弟們一起賽車!
這都坐了快一天了,陸柏清到底要坐到什麽時候?
不會他剩下的暑假都要這麽度過了吧?這也太折磨人了。
湯煦如坐針氈似的左搖一搖右晃一晃,一會兒讓管家送水果上來,一會兒又要去上廁所。
終于,在吃了三個橘子兩根香蕉一塊蜜瓜又一串陽光玫瑰之後,湯煦忍不住了,伸手戳了戳陸柏清,不情不願地問他:“喂,你什麽時候走啊?”
陸柏清放下手中的筆,淡淡定定地往湯煦的練習冊上瞥了一眼:“寫到哪裏了?”
還能寫到哪兒?湯煦把練習冊往陸柏清那邊兒一推,毫無羞恥之心:“沒寫!”
“好,那繼續寫吧。”陸柏清點點頭,依然淡淡定定的,“你寫完我就走。”
湯煦大筆一揮,鬼畫符似的,選擇題全寫上1,填空題全選上A,大題則全洋洋灑灑地寫上倆字“不!會!”,然後把練習冊推給陸柏清:“行了吧,我寫完了,你可以走了吧?”
“讓你寫不是讓你畫,”陸柏清瞥了一眼練習冊,又把它重新推給湯煦,“好好寫。”
陸柏清的語氣很淡,表情也淡淡的,好像脾氣很好的樣子,但經過這兩天的相處,湯煦也算是摸着點兒他的脾氣了,這人脾氣拗得跟牛似的,不達到他的目的,他半點兒都不會松口。
湯煦是真真是沒了脾氣,知道如果今天自己不寫,大概是真的下不了課了。
他瞪着陸柏清看了好一會兒,又低頭去看練習冊,終于無奈地拿起了筆,認命地讀起題來。
第一題,已知集合M……等等,集合是什麽意思來着?他學過嗎、為什麽他看不懂?
還有這個大括號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把這些數字框起來?還有還有,這橫躺着的“山”字又是什麽意思來着,他怎麽之前好像都沒有見過?
湯煦對着第一題抓耳撓腮了半天,一個字兒都沒寫出來。
算了,先不看第一題吧,換一個。
第二題依舊是老樣子,又是g(x)又是f(x)的,還用括號括起來,這都什麽玩意兒。
算了,再下一題吧。
第三題,沒讀懂。
第四題,沒讀懂。
第五題……
這一頁練習冊從頭到尾,湯煦一道能讀懂的題都沒有,更別說要他做了。
從某方面來講,方淑宜覺得湯煦的成績丢人也是應該的,自打上了高中起,湯煦一節課都沒聽過,不只是數學,所有的科目都是一樣。
別說一整天了,就算是讓湯煦坐在這裏一萬年,湯煦也寫不出這些題目。
陸柏清看出了他的為難,指了指練習冊上的題目,問:“不會做?”
湯煦破罐子破摔了,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對,我不會做,咋滴吧?”
“這些都是最基礎的基礎題……”陸柏清擰了下眉頭,又很快松開,說,“算了,我先給你講講基礎的概念吧。”
說着,他從旁邊拿起一張草稿紙,一邊講一邊寫,認真地演算起來。
平心而論,陸柏清講課還是挺好的,應該說不愧是學神,他的思路很清晰,對概念的把握也很準确,就連湯煦這種什麽都不會的吊車尾,都能知道他在講什麽。
奈何湯煦确實不是學習的料子,就算是碰到了陸柏清這種頂好的好學生,對他來說,學習依然是一種折磨。
漸漸的,太陽徹底沉入了地平線,天幕中挂上了兩顆星星。
晚上七點,陸柏清終于合上了筆,說:“今天就到這兒吧。”
被摧殘了一天,猛然被告知解放了,湯煦還有點兒不太适應:“啊,就到這兒了?”
陸柏清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還想繼續?”
“不想不想,”湯煦趕忙搖頭,“你饒了我吧學神,我真的頂不住了。”
“今天好好休息。”陸柏清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我晚上還有事,明天我們繼續。”
他似乎很趕時間,動作十分迅速,沒兩下就把桌上的書全塞進了書包裏。
不知怎地,湯煦突然想到了早上他在早餐店裏穿着員工服的模樣。
看來那個表白牆的評論是真的,陸柏清應該真的很缺錢。
“怎麽,還要去打工啊,”湯煦眼睛轱辘着,試探着問:“欸,講真啊,我知道你缺錢,我再多給你點兒錢,你明天別來了,行不行?”
陸柏清收拾好最後一本書,把書包的拉鏈拉上:“明天還是老時間,你在家裏等我。”
湯煦:“……”
這人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但就算是這樣,湯小少爺依然不會那麽輕易認輸的。
讓他在家裏老老實實地等陸柏清,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打死也不可能。
今天純屬是意外,怪陸柏清剛好在那勞什子早餐店打工。
明天他換個店吃早飯,不,他不吃早飯了,他不信還能碰到陸柏清。
陸柏清走後,湯煦迅速反鎖上房門,任由那些資料攤在桌面上,再沒有去看它們一眼。
第二天的天氣依然很好,太陽早早地越出地平線,熹微的日光普照大地。
湯煦再次騎着摩托早早地出了門,他沒吃早餐,也如願以償地沒有碰到陸柏清。
早晨九點,湯煦的手機準時響了起來,是陸柏清打來的,湯煦大手一揮,直接把手機調成了靜音,看都沒看一眼。
他打電話叫了幾個朋友出來,在外面野了一整天。
一邊玩着,他一邊忍不住瘋狂吐槽陸柏清:“我跟你們講,就我媽找那個優等生,忒無語了!我這輩子都沒碰到過這樣的人!”
小少爺越說越生氣,聲情并茂,差點兒還要落下兩顆鱷魚淚來。
偏偏幾個朋友都是損友,聽到湯煦吐槽,季淵不僅不安慰他,反而幸災樂禍道:“這不是挺好的,你倆多有緣分啊,你随便找個店吃飯都能遇到他在那兒打工,這是天賜的良緣啊,我建議你們就地結婚。”
湯煦被他氣得心口疼,狠狠地白他一眼:“這福氣給你,你就說要不要吧!”
“行了行了,不開玩笑了,”季淵見好就收,提議道,“最近新開了家音樂餐廳,聽說還不錯,我請你們去那裏吃飯,就當安慰咱湯小少爺了。”
“是我家附近那家嗎?我昨天刷X衆點評的時候也刷到了。”湯煦一下子來了興趣,再次打開X衆點評的時候,右眼皮卻沒由來地跳了兩下。
昨日的慘痛教訓還歷歷在目,昨天早上,他就是看完了這家音樂餐廳之後,發現陸柏清就在早餐店打工的。
但也只是一秒,湯煦就很快把心底的不安壓下去了。
人啊,是不可能在同一件事情上倒黴兩次的。
他昨天早上吃飯已經遇見陸柏清了,總不至于,今晚上吃飯又遇到他。
湯煦表示同意,于是幾個朋友一起,浩浩蕩蕩地朝着音樂餐廳出發。
不得不說,季淵雖然嘴有點兒貧,品味還是挺不錯的。
店裏的裝潢簡單大氣,藍白的配色看着很舒服,清靜中又透着幾分典雅,就連湯煦這個見慣了各種高檔地方的人都覺得眼前一亮。
服務員也很有眼色,熱情又不谄媚,稍稍微一個動作,就知道你想幹什麽。
——反正,肯定比某個早餐店的某個服務生好。
這家餐廳店面不大,沒有包廂,于是幾人就坐在了大廳。
大廳的正中央擺着一架三角鋼琴,一個男生坐在那裏,穿着剪裁合身的燕尾服,安靜地演奏着。
音樂聲自然是不可能安靜的,之所以用“安靜”這個詞來形容,是因為這鋼琴聲舒緩卻有力量,像是叮咚的溪水,流淌着,沉澱着,讓人的心情不自覺便平靜下來,好像置身于曠野,海洋,置身于一切安靜的地方。
聽着舒緩的音樂,湯煦心底的最後一點不安也随之消失殆盡。
是啊,他真是腦洞大開,想的太多了,在這裏怎麽可能會遇到陸柏清呢。
這可是高檔餐廳,就算是陸柏清想要兼職,也不一定夠那個資格啊。
一曲終了,彈琴的服務生起身鞠了一躬,餐廳裏響起一陣掌聲,湯煦也跟着一起鼓掌。
服務生換了個方向又鞠一躬,正與湯煦相對。
湯煦擡眼,不知怎麽的,就跟他對上了視線。
那是一雙狹長的眼睛,漆黑的瞳仁似乎輕易能将人洞穿。
湯煦還在鼓掌的手懸在了半空,遲遲沒能落下。
事實證明,人啊,是真的可以在同一件事情上倒黴兩次的。
那雙眼睛,湯煦再熟悉不過。
是陸柏清。
作者有話說:
現在的小湯:我不做,誰愛做誰做!
以後的小湯:我愛做我愛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