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三不四

在某些時刻,湯煦是真的懷疑,他跟陸柏清之間是不是有什麽孽緣。

吃個早餐遇到陸柏清在那裏打工就算了,為什麽來個音樂餐廳,都能遇到陸柏清在這裏彈鋼琴?

在這一瞬間,湯煦腦內彈出了無數想法,問候了無數的人,但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低下頭。

剛才的場景有些混亂,湯煦不确定陸柏清有沒有看到自己。

最好是沒有看見。

但他也不敢擡頭确認,怕又那麽湊巧,與陸柏清對上視線。

經過這麽兩次“巧遇”,湯煦已經不相信自己的運氣了。

剛剛還意氣風發的小少爺,就差一點兒,就要把腦袋埋進盤子裏。

像是在外面偷吃被抓包的丈夫,不知道為什麽,湯煦腦子裏跳出了這個奇怪的比喻。

“你幹嗎呢這是?”季淵坐在旁邊兒,用一種很一言難盡的表情看着湯煦,“好端端的,咱們堂堂湯小少爺,突然……想吃盤子了?”

湯煦白他一眼,沒好氣兒道:“滾蛋!”

不過這也提醒了湯煦,是啊,他堂堂湯小少爺,為什麽要怕一個貧困生?

湯煦裝模做樣地咳嗽兩聲,撣了撣衣服上莫須有的灰,又重新揚起了頭。

像是落了水的小孔雀,抖完身上的水,雄赳赳氣昂昂地重新開了屏,展露出漂亮的羽毛。

幾人落座的這桌距離中央的三角鋼琴有段距離,但湯煦的位置恰好對着那裏。

他擡起頭,就看到陸柏清正定定地看着這裏,若有所思。

Advertisement

距離挺遠的,但湯煦清晰地看到,陸柏清的唇角微微勾起,笑了一下。

像是好整以暇的獵人,擦拭着自己的獵槍,等着小孔雀自投羅網。

湯煦:“……”

“我吃飽了。”湯煦放下筷子,倏然起身站了起來,“我去外面等你們。”

開玩笑,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幾個朋友都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季淵伸手想攔:“诶!湯煦!你去哪兒啊這是!”

湯煦沒時間跟他廢話,推開椅子,快步往餐廳門口沖去。

熟悉的冷淡嗓音不遠處響起:“去哪兒?”

湯煦擡眼,只見陸柏清站在距離玻璃門兩米的地方,眼睑微掀,一臉淡定地看着他。

湯煦回頭看了眼餐廳中央的鋼琴,又看了看面前的陸柏清,一臉一言難盡。

那架鋼琴距離這裏八丈子遠。

這陸柏清是三條腿走路嗎?怎麽走這麽快?

湯煦咳嗽了兩聲,讨好似的對着陸柏清笑:“咳咳,好巧,又見面了。”

“不應該用‘又’吧,”陸柏挑了下眉,糾正道,“我們今天,還沒有見面。”

他身上還穿着燕尾服,是最标志的服務生形象,翩然,謙遜,甚至能讓人回憶起他彈鋼琴時那種淡然與寂靜。

但與他面對面的時候,卻會感覺到一種沒由來的壓力,像是被扼住了最敏感柔軟的後頸肉。

湯煦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硬着頭皮:“咳,那個,我今天……是因為……生病了,對,我生病了。”

一邊說着,湯煦一邊無比唾棄自己。

不就是沒在家等陸柏清嗎,至于這麽慫嗎,還得編個理由出來,陸柏清也沒征求他的同意啊!

“哦。”陸柏清眼睑微垂,學着湯煦的強調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說得有模有樣的,“生病了啊。”

“對。”湯煦決定硬氣起來,擡起頭與陸柏清對視,理直氣壯道,“我生病了,看見你就頭暈。”

“看到我頭暈,所以特地來聽我彈鋼琴。”陸柏清若有所思,“挺好,以毒攻毒。”

湯煦:“……”

你也不賴嘛,哪壺不開提哪壺。

誰會特意來看你啊,他不過是倒黴了那麽一點點。

不,也許不是一點點,是億點點。

陸柏清擡腕看了下表,淡淡地說:“八點二十三,不晚。”

湯煦:?

不知為何,他心裏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陸柏清微微一笑:“距離今天結束還有三小時零三十七分鐘,抓緊時間,我們還可以學習不少東西。”

湯煦:“……”

倒也不用這麽分秒必争。

“你不是……還要彈鋼琴嗎?”湯煦決定再掙紮一下,“要是我們一起去寫作業,餐廳這邊怎麽辦?”

陸柏清的眉心皺了一下,似乎确實有些為難。

湯煦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心道有戲。

他克制住臉上的笑容,故作善解人意的樣子:“沒關系的,我這邊不着急,你還是先忙你的事情吧。”

“也可以。”陸柏清點點頭說,“我晚上十二點下班,可以之後再跟你一起做作業。”

湯煦:“……”

晚上十二點寫哪門子作業,作業的內容是蓋上被子一起睡覺嗎?

這陸柏清也太狠了,白天蹂躏他就算了,怎麽連晚上都不放過。

“不太好吧。”湯煦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我是直男,不能跟一些不三不四的男孩子大晚上還待在一起。”

陸柏清:“……”

這晚上的湯煦很倒黴,但又不是那麽倒黴。

至少,他第一次噎得陸柏清無話可說,也第一次沒有遂陸柏清的願。

陸柏清兼職的時間是固定的,而十二點之後又确實是有些晚。

考慮了一會兒之後,陸柏清松了口:“今天就算了,我們明天繼續。”

“好好,我們明天繼續!”湯煦想也不想,滿口答應了他。

管他明天繼續不繼續,今天先逃了再說。

再說了,湯煦相信,只要逃得了今天,就一定逃得了明天。

今晚的勝利給了湯煦莫大的信心。

什麽陸柏清,也不過如此。

陸柏清沒再說什麽,轉身回到了三角鋼琴前,繼續演奏起來。

幾個朋友目睹了剛才的一切,待到陸柏清走後,随即湊了上來。

“剛剛那個……”季淵試探着問,“不會是陸柏清吧?”

湯煦白天剛剛跟他們吐槽過,不只是季淵,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陸柏清的大名。

“對,是他。”湯煦點點頭,潇灑地回到餐桌前,端起面前的果汁,仰頭一飲而盡,“不過他已經被我解決了。”

季淵的表情有點兒一言難盡:“你倆真的很有緣。”

解決了陸柏清這個心頭大患,這一整晚,湯煦的心情都很好。

吃過晚飯之後,湯煦提出要請幾個朋友打電玩,幾個人一起玩兒到大半夜,這才終于盡興而歸。

第二天一早,湯煦故技重施,又要早早地騎着摩托出門。

連着跑了兩天,他自認已經掌握了訣竅,今天絕對絕對不會在遇到陸柏清了。

他蹑手蹑腳下了樓,剛要開門的時候,管家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阿煦。”管家笑呵呵地問他,“要去哪兒啊這是?”

管家姓劉,今年六十出頭,頭發白了小半,但梳得格外服帖,看起來謙遜又和藹。

他在湯家工作了幾十年,湯煦是他一手帶大的。

湯煦很喜歡這個管家,他姓劉,于是湯煦每次都喊他劉叔。

“劉叔早,”湯煦很親切地跟他打了個招呼,随意地擺了擺手,“我出去随便走走,你忙你的就行,不用管我。”

“那估計不行,”劉叔笑着搖搖頭,伸手攔住了他,“昨天陸少爺特意交代過,讓您在家等着他。”

“陸少爺?你是說陸柏清嗎?”湯煦很快反應過來,倏然擰起了眉,一臉不可思議,“他什麽時候成陸少爺了?”

“就在昨天。”劉叔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是您母親吩咐的。”

劉叔說,昨天陸柏清在家裏等了一天都沒等到湯煦,于是給方淑宜打了電話。

方淑宜再次勃然大怒,當即吩咐以後湯煦身邊的所有人都要聽從陸柏清的安排。

于是家裏的所有人都收到了命令,要看好湯煦,不能讓他偷跑出去。

聽完劉叔的敘述,湯煦撇了撇嘴,冷笑一聲。

怪不得陸柏清昨晚上那麽輕易就放過他了,原來在這兒等着他呢。

湯煦還是不太甘心,假意答應了劉叔,偷偷繞過他,想要從小門兒出去。

沒走兩步,又碰到了一個保姆,“親切”地問候他:“小少爺,您要去哪裏?”

告別了保姆,緊接着,湯煦又碰到了一個司機,兩個廚師,三個園丁。

湯煦第一次知道,原來家裏有這麽多幹活的人。

而事實證明,早晨的出師不利,僅僅是這天的一個開始。

九點,陸柏清準時來到了湯煦家裏,跟着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大摞的輔導資料。

昨天湯煦沒有學習,所以陸柏清特意增加了今天的任務量。

看着書桌上如同小山一般的習題集,湯煦欲哭無淚。

“我不行了,”湯煦撇着嘴,直搖頭,“我頭暈,我看到這些題我就頭暈。”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語成谶,沒過多久,湯煦真的開始頭暈起來。

太陽穴像是被什麽東西擠壓着,旁邊的血管一突一突地跳着,似乎随時都要炸開。

估計是昨晚上睡得太晚了,上次湯煦通宵打游戲,頭也這樣疼了一天。

實在受不了了,湯煦丢掉筆,趴在桌子上,依然感覺腦袋一抽一抽的發暈。

“怎麽了?”陸柏清發現了他的異樣,朝他投來探究的目光,“不舒服嗎?”

“我頭暈……”湯煦蔫蔫兒應了聲,眯着眼睛說,“我想歇會兒。”

這兩天,湯煦沒少拿頭暈當借口,按理說陸柏清早就不該相信了。

但湯煦實在是沒有力氣再多解釋了,就安靜地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少年人眯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晶晶亮亮,似乎沾着幾滴生理性的淚水。

陸柏清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眉心微擰,又松開:“算了,休息一會兒吧。”

“我想喝橙汁,”湯煦得寸進尺,哼哼唧唧地又提要求,“要鮮榨的那種,你叫管家來幫我榨一杯。”

“頭暈喝橙汁沒用。”陸柏清擰着眉頭說,“你家廚房在哪裏,我煮點解暑湯給你。”

湯煦難受得狠了,根本沒聽清楚陸柏清在說什麽,哼哼兩聲,随便指了個方向,也或許沒有指。

不知過了多久,湯煦突然感覺有人在拍他的肩膀:“湯煦,醒醒,喝點解暑湯再睡。”

湯煦迷迷糊糊的,也不管是什麽,接過那人遞來的小碗,咕嘟咕嘟灌了兩口。

解暑湯酸酸甜甜的,像是加了烏梅,但又不單單只是烏梅,是一種層次很豐富的味道。

喝完了一碗,湯煦竟然意外地覺得清醒了一點。

直到這會兒他才反應過來,這解暑湯是陸柏清給他做的。

“不錯啊陸大學霸,”湯煦舔了下嘴唇,上面還沾有酸甜的解暑湯,半是嘲諷半是贊美道,“會的還挺多。”

陸柏清瞥了湯煦一眼,沒理他,指了指他手裏的空碗:“還喝嗎?”

湯煦想了想,又要了一碗。

兩碗解暑湯下肚,湯煦已經不怎麽暈乎了。

但他并沒有起來的打算,繼續趴在桌子上,享受着這難得的放松。

能拖一秒是一秒,拖着拖着,這一輩子不就過去了?

陸柏清也沒有強迫他,自己坐在旁邊兒,安安靜靜地寫着自己的東西。

湯煦閑着無聊,趴在桌子上,歪着頭去看他。

或許是剛才的解暑湯,也或許是實在太閑了,竟然有那麽一瞬間,湯煦覺得陸柏清這人也沒那麽讨厭。

至少陸柏清挺帥的,是一種哪怕是同性也可以欣賞到的帥。

除了眼睛之外,陸柏清最有特點的地方應該是眉骨,他的眉骨很高,骨相很好,所以顯得眼窩很深邃。

而在他左眼眉尾的地方有一道小小的疤,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淡粉色的,略微凹陷,更是為他的眉眼平添了幾分英氣與狠勁兒。

“看夠了嗎?”傷疤的主人說話了。

湯煦下意識地回答:“沒……”

“行,那繼續看。”陸柏清把旁邊兒的一本練習冊拿走,在上面圈了幾道題,然後放在湯煦堆積如小山的習題集上,“我不是白看的,一會兒把這些題也給寫了,當小費。”

換平時湯煦就真被他吓唬住了,但經過今天這一遭,湯煦已經不怕他了,他吃準了陸柏清心軟,依舊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嘟囔道:“你想得美,我頭疼還沒好呢,我才不寫。”

其實他頭已經不太疼了,但還是裝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故意捂住了腦袋,說可憐吧,他嘴上還不饒人:“你要是覺得吃虧就看我看回來呗,反正我也挺好看的。”

陸柏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