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可以陪你

陸柏清的感覺太敏銳了,湯煦一直以為自己隐藏的很好,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陸柏清早就發現了他的心思,只是沒有戳穿他。

湯煦也同樣意識到,好像從最初的他開始接近陸柏清的時候,陸柏清就沒有要跟他做朋友的打算。

這段時間來,無論他怎麽主動,陸柏清都與他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

不是說陸柏清無視他,相反的,陸柏清是一個做事禮貌而得體的人,從來不會無視湯煦的存在,他會在他熱情打招呼的時候報以笑臉,也會在他找他幫忙的時候盡量伸出援手。

但也就僅限于此了,學校裏也有其他同學跟他打招呼,餐廳裏也有其他顧客忘帶東西,陸柏清對他們的态度與對湯煦是一樣的,會跟那些同學禮貌問好,會認真地幫那些忘帶東西的顧客們尋找物品,他對誰都是一視同仁。

湯煦一直選擇性地忽視了這些,總覺得只要時間夠久,總會等到陸柏清改變的。

但沒想到他沒等到陸柏清改變,等到的卻是他直截了當的拒絕。

陸柏清的語氣冷冷淡淡的,明明倆人就間隔了不到五十厘米,肩并着肩,湯煦卻覺得跟他之間隔着一個萬丈深淵。

“為什麽?”湯煦抿了下嘴唇,還是覺得不甘心,于是試探着問,“你是覺得我不夠真心嗎?你覺得我接近你抱有什麽目的嗎?”

不等陸柏清回答,他就很着急地解釋道:“我沒有的,我就是覺得你這個人很有意思,想跟你交個朋友,我從來沒有過別的什麽心思。”

“我知道你沒有。”陸柏清很平靜地點點頭,說,“真不真心我能感覺得到,這個你放心,我沒有誤會你。”

“那是為什麽?”湯煦還是不理解,又問,“你覺得我做得不夠好嗎?我哪裏不好,我可以改的。”

“沒有,你很好,”陸柏清搖了下頭,說,“我之前就說過,我相信你是一個熠熠閃光的人。”

湯煦更不理解了,還要繼續追問:“那你到底為什麽不願意跟我做朋友?你給我一個理由。”

“我沒有這個心思,也沒有這個時間。”陸柏清的喉結滾了又滾,最終解釋道,“我很忙,我每天要打工,為生計發愁,我有自己的人生規劃,我習慣了自己一個人。”

“你的意思是我打擾到你了嗎?”湯煦抿着嘴唇,還是不甘心,“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規劃,我從來沒想過要打擾你的,我們就偶爾說說話就好了,我不會耽誤你很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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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确實是沒有,但以後呢,”陸柏清有點兒無奈地嘆一口氣,“朋友關系是需要維護的,但我沒這麽多時間和精力去陪着你玩。”

“我可以陪你啊。”湯煦脫口而出,“你沒時間我有時間,我可以付出更多的時間。”

陸柏清偏頭看着他,眸色沉沉,許久,才輕聲道:“你這又是何必?你身邊不缺朋友,也不缺我這一個人,為什麽偏偏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陸柏清的語氣沉沉的,其實并不冷漠,他在很認真地給湯煦講道理。

但在這一瞬間,湯煦忽然有一種難以承受的冷意,心髒酸酸的,像是被浸泡在了檸檬水中那般。

小少爺向來順風順水的,別人掙着搶着跟他做朋友,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原來不是他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他沒法左右別人的思想。

別人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打算,哪怕他設想的再好,他願意付出的再多,只要陸柏清不願意,那麽他的付出就是沒有意義的,不過是在熱臉貼冷屁股,是不識趣。

親情,友情,任何親密關系都是這樣,這是兩方的事情,不是靠一個人的思想就能決定的,甭管你是什麽身份,就算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也不行。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再說什麽都是沒意思了,湯煦沉默了許久,終于點了點頭,說:“好,我知道了,那就到這兒吧。”

陸柏清微微颔首,說了聲“謝謝”,然後快步下樓,高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樓梯的拐角處。

狂風驟雨還在下,湯煦站在走廊邊兒上看了他一會兒,看到陸柏清的身影出現在雨幕裏,他肩膀上披着校服,衣服已經被雨水淋濕了,但背影依然是高挑的。

湯煦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慢吞吞地下了樓,撐着傘,同樣走進了雨幕裏。

冰涼的雨水被風刮着,落在湯煦的衣服上,把他的衣服濡濕了一小塊兒,同樣也把他心尖尖兒的那塊兒給濡濕了,連帶着整個胸腔都感覺到透心的涼意。

雖然已經跟陸柏清說了“就到這兒”,但畢竟努力了這麽久,猛地要讓湯煦放棄,湯煦還是覺得有點兒委屈。

季淵是最先發現湯煦不對勁兒的,第二天幾個朋友一起去KTV唱歌,湯煦全程都沒有點歌,就坐在角落裏玩兒手機。

“怎麽了這是?”季淵坐在湯煦旁邊兒,攬着他的肩膀,“怎麽感覺咱湯小少這麽委屈?誰欺負你了?”

湯煦不想承認,搖頭說:“沒有。”

“我還不了解你?”季淵很無奈地輕嗤了聲,搖搖頭說,“咱倆好歹不穿褲子的時候就認識了,你那點兒心思我能不清楚?”

湯煦眨了眨眼睛:“什麽心思?”

季淵啧啧兩聲,說:“你心情不好,八成又是跟那個什麽陸柏清有關系吧。”

湯煦愣了一下,問他:“你怎麽知道的?”

“還真是啊?我就随口那麽一猜,”季淵愣了一下,然後又無奈地解釋道,“不過我想也是,這段兒時間你三句話不離他,今晚上卻一整晚都沒提他名字。”

湯煦心知瞞不住了,于是把昨晚的事兒給季淵講了一下,季淵聽完之後猛地拍了下桌子,怒氣沖沖:“這陸柏清也忒過分了,你好心好意跟他交朋友。他這是什麽态度啊?”

“算了算了,”湯煦搖搖頭,說,“按照他的角度他也沒什麽錯,人就是不願意而已。”

“不行,”季淵是個急性子,一拍大腿就要沖出去。“那也不能欺負我朋友,我這就找幾個朋友去問候問候他。”

“別別,”湯煦趕忙拉住他,勸阻道,“算了,沒必要搞這個。”

“你這也太好脾氣了,”季淵啧啧搖頭,還有點兒不太理解,“這都不像你了,那嚣張跋扈的小少爺呢?”

“我有那麽不講道理嗎?”湯煦無奈地瞥他一眼,說,“我就是覺得沒意思了,沒勁。”

不是失望,也不是委屈,冷靜下來之後,湯煦更多的覺得是一種沒有必要。

“我之前确實覺得他這人挺有意思的,但人都這麽拒絕我了,我還再湊上去有什麽意思呢,我又不是朋友少,”湯煦搖了搖頭,笑着說,“我要是真去找他才是放不下呢,沒意思。”

拉扯了好一會兒,季淵終于放棄了去找陸柏清的想法,只拍了拍湯煦的肩膀,說:“好兄弟,沒事兒,他不樂意跟你玩兒我們樂意。”

湯煦很感激地笑了下,拍拍他的肩膀,說:“謝了,兄弟。”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湯煦真的沒再找過陸柏清了,不僅不找,也再沒提起過他,就好像世界上沒有了這個人。

剛開始的時候,湯煦還會偶爾地想起陸柏清,不可否認,陸柏清是湯煦見過的最特別的人。

但很快的,也就一兩個星期的時間,湯煦就少有再回憶起陸柏清的瞬間了,有也只是一閃而過。

時間是很神奇的東西,萍水相逢,驚鴻一瞥,在平靜而悠長的時間面前總會歸于平靜。

當然,也是因為,湯煦的生活本身很豐富,陸柏清的出現其實更像是一種調味品,有了自然多一分滋味,沒有了也不會影響大局。

除了季淵之外,幾個朋友陸續看出湯煦的心情不好,要麽找各種理由找他出去玩兒,要麽用各種方法逗他開心,他們不知道湯煦跟陸柏清的事兒,但也在用自己的方法關心着湯煦。

季淵他哥給他新買了一個游戲機,閑來沒事兒的時候,湯煦總是去季淵家裏打游戲,倆人玩兒得昏天黑地,常常不知今夕何夕。

淩曉慧最近迷上了隔壁班一個叫盛紹昀的男生,三句話不離他,說他多帥多帥、性格多好多好、打籃球多牛多牛,聽得湯煦耳朵都起了繭。

……

時間一晃,又過去了一個月。

上個月還是悶熱的天氣,這個月,到了深秋,氣溫猛地降了下來,樹上的枝葉迅速枯黃。

立冬這天下了場大雪,教學樓門口的幾個光禿禿的樹杈子都被雪壓折了,枝丫上的雪落了滿地,好幾個學生路過時直接啪叽跪在了地上;學校後面的小池塘結了厚厚的冰,課間的時候,總有學生偷偷去溜冰,被教導主任抓住,在大會上做了檢讨。

湯煦的生活卻并不因為冰雪而有絲毫的褪色,依然是多彩的,絢爛的。

這天周末,湯煦在季淵家玩了一整天的游戲機,一直到快淩晨的時候才回家。

或許是在陸柏清那邊兒吃了虧的緣故,湯煦這段兒時間的游戲氣不錯,基本上就沒輸過。

季淵人菜瘾大,雖然輸了,但也玩兒的很爽,意猶未盡地把湯煦送出了家門。

湯煦的心情也不錯,沒叫司機來接,慢悠悠地騎着自己的摩托回家,權當兜風了。

寶藍色的摩托疾馳在街道上,引得行人側目圍觀。

湯煦拐了個彎,路過一個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但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陸柏清。

天黑了,光源集中在大路上,而陸柏清行走在小巷子裏,他是逆着光的,身後拖着一道長長的影子。

一月沒見,陸柏清似乎沒什麽變化,依然瘦瘦高高,眉眼清冷,甚至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怎麽變,依舊是一件洗到發白的校服。

剛下過雪,道路兩邊兒堆着厚厚的雪堆,北風簌簌地吹刮着,路邊樹幹上的浮雪被風吹下來,在空中飄揚着,更顯得陸柏清的身影格外單薄。

這是一條上坡路,路上的積雪還沒化完,陸柏清手上推着一個破舊的鐵皮車,上面裝着比他人還高的貨物,看起來搖搖晃晃的,似乎随時都要滑下去。

湯煦飛速地瞥了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如果換做是其他任何一個人,湯煦應該都會上去搭把手,幫個忙。

雖然平時挺傲氣的,但湯煦一個是個挺心軟的人,他見不得人受苦。

但是這個受苦的人偏偏是陸柏清,于是湯煦的心軟就顯得有些多餘了。

不說之前那些尴尬的情形,湯煦清晰地記得那天在學校的走廊裏,陸柏清那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眼神。

陸柏清曾經明确地拒絕過他,說不需要他這個朋友。

陸柏清說他有自己的生活,他不習慣有別人在他身邊。

不需要就不需要,不習慣就不習慣,沒有人會求着他要,湯煦更不會。

熱臉貼冷屁股的事兒多沒意思啊,多跌份兒啊,湯煦不屑做。

陸柏清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顯了,湯煦又何必再插一腳,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不理解,但尊重。

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

他才不去呢。

才不去。

不去。

面前的紅綠燈從紅色跳成了綠色,周圍的車和行人緩緩流動起來。

腳踩在踏板上,湯煦毫不猶豫地發動了摩托車。

寶藍色的摩托疾馳啓動,輪子剮蹭起地面上的一點雪水。

旁邊的人行道上,一陣摩托車的突突聲響起時,陸柏清無意識地回了下頭。

身後的街道上,一個少年正騎着摩托向他疾馳而來。

少年人的背後是刺眼的路燈,他的摩托是寶藍色的,頭發因為晚風而微微掀起,一雙眼睛是澄澈的,幹淨的,明亮的。

“喂,陸柏清。”湯煦的表情拽拽的,把車停在他的身邊兒,語氣兇巴巴的,“你是不是不行啊?走個路都走得這麽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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