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是好人

湯煦這一覺睡得很好。

他很久都沒有這麽舒服過了,明明家裏的床用得是最好的材料,但湯煦總覺得睡得不舒服,再柔軟也覺得少點兒什麽,他總是喜歡在被子裏縮成一團。

但這一覺,他明明就是趴在桌子上睡的,身下硬邦邦的,硌得肩膀都有些麻木了,半夢半醒的時候,湯煦卻覺得自己好像被一雙溫柔的手托着,那是一種從身到心的放松感。

不知道睡了多久,湯煦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餐廳好像已經打烊了,頭頂的大燈關掉了,只剩下一個小房間還有微弱的光源,湯煦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哪兒。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睡得太久了,腦袋處于一團漿糊的狀态,肩膀也趴得生疼,幾乎要散架了。

湯煦先沒起身,保持了這個姿勢好一會兒,才終于感覺緩過來了,用另一只手揉捏着自己的肩膀,一邊小心翼翼地試探着:“你好,請問,還有人嗎?”

少年人的嗓音清亮,透過空蕩蕩的餐廳,有些許的回音。

片刻,一個高挑的身影從光源處走了出來,湯煦眯着眼睛,認出來人是陸柏清。

陸柏清走到湯煦身邊兒,語氣淡淡的,問他:“睡醒了?”

“嗯……”湯煦揉着肩膀,略有些不好意思,“我睡了很久嗎?是不是打擾你下班了?”

陸柏清擡頭看了眼餐廳牆壁上挂着的時鐘,說:“還好,不是太久,有半小時吧。”

湯煦張了張嘴:“怎麽沒叫我?”

“再怎麽說你也是來找我的,”陸柏清的語氣淡淡,“一晚上沒顧得上跟你說話,再把你叫醒,不合适。”

湯煦咳嗽了一聲,別別扭扭地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說:“也……也沒有專門來找你吧。”

陸柏清不置可否,說:“醒了就別在這點兒待着了,天晚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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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煦說了聲“好”,動作卻磨磨蹭蹭的,半天都沒從座位上起來。

天确實很晚了,但湯煦其實不太想回家,回家多沒意思啊,家裏沒人,也沒朋友陪他一起玩兒。

他慢吞吞地站起來時,身上披着的東西忽然滑落,下意識地伸手一拽,才發現是那是一件校服。

湯煦沒有穿校服過來,這衣服是誰的顯而易見,他擡眼去看陸柏清,晃了晃手裏的衣服,用的是肯定的語氣:“你的?”

“嗯。”陸柏清點了點頭,手很自然地伸到了湯煦面前,“給我吧。”

湯煦擡手想給衣服,片刻,又突然收回了:“這衣服被我蓋了這麽久,都揉吧得不成樣子了,我回去洗好給你送過去吧。”

陸柏清搖了搖頭,說:“不用。”

湯煦堅持:“用的,我說用就用。”

于是陸柏清點了下頭,說:“那好吧……謝謝。”

來接湯煦的車很快來了,回去的路上,湯煦一路都抱着那件校服外套。

說不清楚是為什麽,也許只是随手抱着忘記放下,也許還有點兒別的原因。

陸柏清的校服比湯煦的大一號,他顯然洗得很勤,校服藍色的部分略有些褪色了,于是顯得白色那部分更加潔白。

他的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皂角氣,不像洗衣液那麽香,也不像洗衣粉那麽刺激,而是一種很若有似無的感覺,幹淨到沒有讓人沒有一絲雜念。

回家之後,湯煦讓家裏的保姆把衣服洗了,用得是他自己最常用的那種洗衣液,于是陸柏清的校服就沾上了與他同樣的氣息。

周一,湯煦特意起了個大早,把陸柏清的校服送到了尖子生班的教室裏。

其實他本來不用起這麽早的,前一天是周日,他完全可以周日去送,甚至都不用自己去,讓家裏的司機去就行,但他不願意,偏偏要自己去。

送完校服,湯煦轉身下樓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湯煦——湯煦!”

湯煦應聲回頭,一個小個子的女生很着急地追上他。

女生的眼睛大大的,帶着個黑框眼鏡,是那種很标準的乖乖女的形象。

她是湯煦的同班同學,名叫陶惠寧,不過湯煦跟她不是太熟,就是點頭之交的關系。

“嗯?你怎麽在這兒?”尖子生班在四樓,國際班在一樓,湯煦先是愣了一下,又問她,“怎麽,你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陶慧寧沒回答湯煦的第一個問題,湊近了點兒,小心翼翼地問他:“那個……我想問下,你跟陸柏清很熟嗎?”

湯煦一時有點兒沒拿準她是什麽意思,有點兒疑惑地看着她:“怎麽,你找他有什麽事兒?”

“沒有沒有,我沒有什麽別的意思,”陶慧寧趕忙笑笑,說,“我就是剛好看到你給他送東西,稍微有點兒好奇。”

陶慧寧一臉羨慕地看着湯煦:“我覺得陸柏清好高冷啊,好難接近的樣子,但是感覺你們的關系很好。”

“不能算是很好吧,”湯煦咳嗽了兩聲,一臉謙虛道,“那是相當的好啊。”

聊這個那湯煦可就不困了,湯煦當然知道陸柏清有多高冷,他當時費了好大的勁兒,陸柏清還是對他愛答不理的。

現在那可不一樣了,他都蓋過陸柏清的校服了!

小孔雀真的有了驕傲的資本,于是更加賣力地想要開屏,恨不得把渾身上下的漂亮羽毛都抖出來。

陶慧寧的眼睛亮了一下,把手裏的東西遞給湯煦:“真的嗎?那你能不能把這個給陸柏清啊?”

“那當然行了,必須行,這不是小菜一碟嗎?”湯煦滿口答應,看她手裏拿着的是個信封,随口問“你這給他的是什麽東西啊?”

陶慧寧:“情書。”

湯煦:“……”gzh滾粗

湯煦猛地咳嗽了起來。

不知怎地,聽到情書這倆字兒的時候,湯煦心裏突然有那麽點兒不舒服。

不過只是一秒,湯煦又很快開心了起來,能有人找他給陸柏清遞情書,那不是更說明倆人的關系好嗎?

再說了,他跟陸柏清是朋友,有人跟陸柏清表白,他也應該替陸柏清高興才對。

但高興歸高興,湯煦還是打算考察一下陶慧寧,畢竟陸柏清是自己的好兄弟,湯煦自然希望能幫他物色個好對象。

咳嗽了幾聲之後,湯煦清了下嗓子,說:“這都什麽年代了,你怎麽還送情書啊?”

“我之前來要過陸柏清的微信,但是他沒給我,所以我就想着給他寫封信,”陶慧寧抿了下嘴唇,笑得有點兒腼腆,“其實我也沒想過他能回應我啦,就是覺得很喜歡他,想要傳遞這份心情給他……我從高一就喜歡他了,真的喜歡他好久。”

湯煦眨了下眼睛,有點兒不理解:“你喜歡他什麽?他都拒絕你了你還喜歡他?”

“很難說清楚,很多很多吧,”陶慧寧彎着眼睛笑了一下,對湯煦說,“暗戀不就是這樣嗎,在對方看來都是些不起眼的瞬間,在自己眼裏卻是一場盛大的煙火。”

“這我真的不懂,沒經歷過,”湯煦偏頭看了陶慧寧一會兒,搖頭笑了下,然後朝着她伸出了手,“信拿來吧,我幫你給他。”

真正赤誠的感情是很難以拒絕的,湯煦雖然不懂她口中的暗戀,但能感受她對陸柏清的一片情誼。

這會兒還沒上課呢,湯煦重新折回尖子生班門口,然後喊人把陸柏清叫了出來。

陸柏清剛進班幾分鐘,這會兒又被叫了出來,有點兒奇怪地湯煦:“還有什麽事兒嗎?”

“嗯,是有點兒事情,”湯煦指了指走廊盡頭的一個偏僻的小樓梯,說,“那兒人少,咱們去那兒說吧。”

其實尖子生班的門口人并不多,但湯煦就是過不去心裏那道坎兒,他第一次幹這種事兒,總覺得手裏揣着的不是情書,而是什麽刺激的違禁品。

“……行。”陸柏清欲言又止,但還是遂了湯煦的願,跟他一起走到了樓梯邊兒。

倆人站在欄杆旁邊兒,陸柏清問湯煦:“說吧,有什麽事兒?”

“給你的。”湯煦一咬牙,把陶慧寧的信拿了出來,“情書。”

“情書?”陸柏清的表情變得有點奇怪,上下打量了湯煦一番,然後艱難地試探道,“你……”

“啊,對的。”湯煦沒好意思看他,于是更沒察覺到他的異常,很自然地補充道,“我班女生送你的,叫陶慧寧。”

小樓梯是半開放式的,能看到學校後面的小花園,冬天了,本該是樹木枯萎的季節,但小花園種得是灌木,于是還能看到一大片的綠色。

陸柏清擡眼看着那綠色,表情更奇怪了,他的眉心迅速地擰起,說:“我沒興趣。”

“你這拒絕得也太幹脆了,”湯煦沒意識到他的古怪表情,啧啧兩聲,說,“這女生挺不錯的,在我們班風評挺好,而且人家說喜歡你很久了,從高一就開始關注你了。”

陸柏清的表情已經恢複到了往日的淡定,又重複了一遍:“我對她沒有興趣。”

“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你這樣讓我有點兒不好交差啊,”湯煦真沒想到他會這麽幹脆利落地拒絕,愣了一下才繼續說,“人女生都說了,沒想讓你回應,就是想告訴你這份心情……就看看人家的信應該沒什麽關系吧?”

“不了,”陸柏清依舊搖頭,“如果我不明确地拒絕她,她的心裏還會留有念想,這樣反倒是在吊着她,我不喜歡這樣。”

“……行吧行吧,”湯煦無奈地搖了搖頭,說,“我知道了。”

湯煦是真的想幫陶慧寧的,只可惜陸柏清不願意,他沒辦法強迫。

再說,他覺得陸柏清說得有點兒道理,如果不幹脆一點兒地拒絕了,反而還會讓人留有念想。

再次與陸柏清告別之後,湯煦就折回去去找陶慧寧了,陶慧寧一直沒走,就躲在教學樓另一側的樓梯口等湯煦。

隔着很遠,湯煦就看到她小心翼翼地探了個腦袋出來,一直朝着湯煦揮手,那種雀躍的勁兒藏頭藏不住。

倆人見着面兒,湯煦把手裏的信還給她,她的表情一下子就耷拉了下來,眼睛裏的光不見了。

“不……不行嗎?”陶慧寧不願意去接那封信,嗫嚅道,“你能再跟他好好說一下嗎,我真的、真的,這封信我寫了好久,就讓他看一眼就行了。”

湯煦無意識地舔*着頰側的小虎牙,許久,語氣艱難地說了句:“抱歉啊。”

雖然不理解陶慧寧所謂的“暗戀”,但湯煦挺能理解她的心情的,當初湯煦之所以會答應她,就是被她真摯的情誼所打動。

小少爺是真的心軟,向來看不得別人難受,也見不得別人難受,只要自己能幫的,他都真的想幫上一把。

但有時候感情就是這樣,無論是親情、友情、愛情,它是不被一個人的情緒所左右的,對方不喜歡,你的喜歡就是沒有意義的,是自作多情。

“我知道了。”陶慧寧盯着湯煦手上的信,沉默了好一會兒,把信從湯煦的手裏抽了出來,說,“不管怎麽說,真的謝謝你了,湯煦,你是個好人。”

小姑娘的眼睛紅彤彤的,嘴上說着沒事兒,眼淚卻在眼眶裏盈着,似乎馬上就要落下來似的。

湯煦擡眸看了她一眼,到底還是不忍心,于是故意逗他:“被陸柏清拒絕就拒絕呗,着急給我發什麽好人卡啊?”

陶慧寧一時沒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愣愣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

“我知道,逗你的。”湯煦輕嗤了聲,搖搖頭說,“我今天想當好人了,校門口奶茶店出新品了,生酪鮮草莓,挺好喝的,走吧,我請你去喝。”

因為知道陶慧寧的感情,所以湯煦說不出“不就是個男人嘛,有什麽了不起的”這種話來安慰她,但小少爺心思活絡,要是真想哄個小姑娘開心,不算是什麽難事兒。

十分鐘後。

陸柏清抱着一大摞作業從老師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剛好與湯煦和陶慧寧迎面撞上。

少年人不知在講什麽,眉眼靈動,意氣風發,把那腼腆矜持的少女逗得喜笑顏開,倆人從陸柏清身邊兒擦肩而過,誰都沒有注意到陸柏清。

不知是誰在後面吹了聲口哨,喊了句:“好配啊!”

作者有話說:

老師們好,下周要參加複試有點兒忙,28號請假一天,29號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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