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晚上一起走(一更)
晚自習的下課鈴響時,尖子生班依然很安靜,學生們專注地坐在桌前,一個擡頭的都沒。
一牆之隔外的走廊,湯煦靜靜地站在尖子生班的門口,透過門上那塊兒小小的玻璃,小心翼翼地往裏面看。
坐在窗戶邊兒的同學發現了動靜兒,他已經認識湯煦了,打開窗戶,朝着湯煦揮了揮手:“來找陸柏清?幫你叫他?”
“沒事兒,不麻煩你了同學,”湯煦朝他禮貌一笑,說,“我在外面等會兒就行。”
中午陸柏清那條消息發出之後,湯煦沒回複他,陸柏清也沒有再回,于是對話就斷在了那兒。
晚自習臨下課的時候,湯煦給陸柏清發了條消息,說:【晚上一起走吧,一樓樓梯口等你】
陸柏清估計是沒看手機,直到下課都沒有回複,所以湯煦就直接上樓來等他了。
五分鐘後,陸柏清拎着書包走出教室,看到站在門口的湯煦,微微一怔:“不是說在樓梯口?你怎麽上來了?”
“你看到我發的消息了啊?”湯煦嗤地笑了一下,歪着頭看他,“那你怎麽不回我消息?”
“剛看着的,準備直接下去了,就沒回,”陸柏清解釋道,片刻,又說,“你一下午都沒回我消息,我兩分鐘沒回你都不行?”
“五分鐘,不是兩分鐘。”湯煦低頭看了眼表,很嚴謹地糾正道,然後自己就笑了起來,說,“我下午沒回你,那是等着晚上見面兒來問你呢。”
說着,湯煦的身子往旁邊兒側了下,陸柏清上前兩步,倆人很自然地并肩往樓梯口走去。
四樓不只有尖子生班這一個班,這會兒剛放學沒多久,樓梯口的人很多,于是他們就繞到了小樓梯。
小樓梯偏,人少,燈光也昏暗,周圍只有他們倆人,下樓的時候能聽到清晰地腳步聲。
湯煦不好好走路,一邊低頭踩着自己的影子,一邊問陸柏清:“你中午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啊,我怎麽沒聽明白?”
“是嗎?”陸柏清的聲音淡淡的,故意一副冷漠的态度,“聽不明白就算了,那我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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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這樣?這都超過兩分鐘了!”湯煦有點兒急了,擡頭時,看到陸柏清眼底的揶揄,不悅地撇撇嘴,“反正我看到了,你撤回無效。”
陸柏清偏頭看着湯煦,開口道:“湯煦,你是一個很好的人。”
湯煦猛然擰起眉:“我是讓你給我發卡的?”
“不是好人卡,是真心話,”陸柏清依舊安安靜靜地注視着湯煦,說,“你是一個很好的人,能跟你做朋友,我很開心。”
陸柏清眉骨很高,眼型狹長,嘴唇也很薄,平時給人一種冷淡又疏離的感覺,但就這麽注視着湯煦的時候,目光卻是平靜而溫和的。
很難想象陸柏清還會有這樣的一面,但真的看到的時候,其實并不讓人覺得違和,反而讓人很安心。
小樓梯很安靜,但能隐約聽到遠處主樓梯那邊兒的喧嘩聲,湯煦與陸柏清對視了兩秒,然後收回目光,小聲嘟囔道:“你突然這樣,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陸柏清問:“哪樣?”
“就……”湯煦越說聲音越小,“這樣呗。”
陸柏清被他逗笑了,也不再看他,轉而看向樓下的風景,說:“不是你先跟我說要打賭的?現在不願意了?”
“那倒是沒有,”湯煦趕忙搖頭,說,“我就是覺得你跟之前不太一樣,有點兒不适應。”
“怎麽不一樣?”陸柏清問他。
“不好說,”湯煦仔細思考了一會兒,回答說,“但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跟我讨論這個問題。”
“嗯,”陸柏清點了下頭,說,“我之前一直覺得你是一時興起,玩兒膩了就不會再來找我了。”
“我就知道你是那麽想的,”湯煦撇撇嘴,又問,“那你現在不那麽覺得了?”
陸柏清不置可否,只是安靜地笑了下,說:“無所謂了,我已經想開了。”
湯煦下意識地問:“什麽想開?”
陸柏清笑了下,沒回答,轉而問他:“對了,你買的那些手鏈打算怎麽辦?”
湯煦果然一下子就被點起了火氣,沒好氣兒道:“那還能怎麽辦?買都買了,又不可能退回去。”
說着,湯煦把兜裏那一串手鏈掏出來給他看,憤憤道:“我就剩這一串兒了,其他的全都送給家裏的保姆了,我都在想要不要要回來了,怎麽要回來啊,這忒丢人了!”
一聊起這個,湯煦就有點兒收不住了,一路上都在跟陸柏清叨叨這事兒,主要是确實生氣,一腔好心被人利用了,再好脾氣的人都得生氣,更何況湯煦本身就不是那種好脾氣的人。
湯煦噼裏啪啦地吐槽,陸柏清就在旁邊兒安安靜靜地聽,偶爾插一句嘴,但并不多言,任由湯煦發洩自己的情緒。
其實湯煦确實是發洩情緒,他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發洩完了就完了,之後就不再想這事兒了。
倆人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湯煦的火氣就已經消得差不多了,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兒,說:“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就叨叨了一路,你聽煩了吧?”
“沒有,”陸柏清搖搖頭,說,“遇到這種事兒心裏有火很正常,我也會。”
湯煦撇撇嘴,心說你陸柏清才不會這麽沖動,但沒直說出來,他知道陸柏清是在安慰自己,自然不會不領情。
家裏的司機已經在校門口等着湯煦了,湯煦與陸柏清告別,腦海裏還在回想着剛才的對話。
前排的司機安安靜靜地開着車,湯煦忽然開口,說:“李叔,你怎麽今天不說話啊?”
李叔的語氣有點兒迷茫:“我之前開車從來說過話啊,小少爺你不是不喜歡在車上聊天兒嗎?”
湯煦靠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我今天想聊了,咱們來唠會兒。”
李叔不明所以,試探着問:“聊……聊什麽?”
湯煦露齒一笑:“你怎麽知道陸柏清誇我是個好人,還說能跟我做朋友很開心的?”
李叔:“……”
沉默兩秒,李叔一臉艱難道:“這我真的不知道,我連這個陸什麽柏清是誰我都不知道。”
湯煦:“……”
這李叔怎麽回事,平時挺有眼力見兒的,怎麽今天聽不懂人話了?
不過,這點兒小小的插曲并沒有影響湯煦的心情,因為陸柏清那幾句話,湯煦開心了一整個晚上。
上床之後,點開微信,湯煦找到與陸柏清的聊天界面兒,打了幾個字,片刻,又一一删掉,最終沒發出去。
他本來想發的是這個:“對了,你晚上說的‘想開了’是什麽意思?你還沒解釋呢。”
其實陸柏清不說,湯煦同樣能大概猜到是什麽意思,陸柏清還是覺得他喜新厭舊,覺得他過段時間就膩了。
說實話,湯煦自己也拿不準他對陸柏清的興趣會持續多久,他只能說,到目前為止,他依然覺得饒有興趣。
湯煦自己都覺得挺神奇的,他其實不是一個特別長情的人,陸柏清卻好像是個特例,湯煦天天找他都不覺得膩。
不過特例不特例的,湯煦其實并不是特別在乎,人生在世幾十年,湯小少爺最喜歡的倆字兒是“随心”,只要他自己覺得開心就行。
這天晚上,湯煦開心得有點兒失眠,于是打了一晚上的游戲,第二天進班之後随即趴在桌子上睡了起來。
早讀開始沒多久,湯煦睡得正香,班主任突然推門進來,走到他的身邊兒,拍了拍他的肩膀:“湯煦,你出來一下,我有事兒找你。”
國際班的班主任名叫周富國,五十來歲的男老師,矮矮胖胖的,頭頂锃亮,有着非常符合自己這個年紀和身份的外貌。
湯煦還沒睡醒,迷迷糊糊地就被他拎出了教室,清晨的冷風一吹,被凍得一下子就精神了。
“怎麽了老師?”湯煦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問他,“您什麽事兒啊?”
“昨天咱們學校開大會,咱們班被點名批評了,因為學生不遵守紀律,”周富國一臉嚴肅道,“我看了量化表,你這周遲到八次,逃操四次,不規範穿校服兩次,總共扣了十四分,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湯煦認真思考了一下,很嚴肅地開口:“遲到一次一分,逃操一次一分,校服一次零點五,應該是十三分,不是十四分,這量化表不嚴謹。”
周富國:“……”
“你這麽氣老師,少說扣一分!”周富國猛吸口氣,苦口婆心道,“我強調過多少次了,成績我不要求你們,但你們至少得把态度放端正吧,這每天又是遲到又是逃操的,讓我這個班主任怎麽當?”
“不就是扣點兒量化分嗎?”湯煦并不當回事兒,撇撇嘴,一臉淡定地說,“是扣您工資了嗎,扣多少您告訴我,我給您補上。”
“這不是工資的問題,”周富國的語氣嚴肅起來,說,“這是班級榮譽的問題,別的班都九十九一百分的,咱們班連人家零頭都不到,你仔細想想,覺得好意思嗎?”
湯煦仔細想想,說:“還行吧,反正分兒又不能當飯吃,就當咱大度,送他們的。”
周富國捂住胸口,被他氣得心肝兒疼,說:“你這樣,我只能喊你家長了!”
湯煦的眉心擰了擰,臉色微微一變:“您這樣就沒意思了啊,不就是幾分量化分兒嗎,至于嗎?”
對湯煦來說,扣分無所謂,大會上點名批評無所謂,被周富國這樣拉出來教育也無所謂,但他是真的不想讓方淑宜知道,他不想跟方淑宜扯上半毛錢的關系。
“至于不至于的,反正就這麽說定了,”周富國顯然是看出了湯煦的不情願,繃着臉,故意威脅他道,“下周你要是再扣這麽多分,我一定給你家長打電話!打兩個!三個!四個!”
湯煦煩不勝煩,舔着自己的小虎牙,故意拖長了腔:“知——道——啦——”
晚上睡覺前,湯煦在手機上定了八個鬧鐘,時間跨度從早上六點到六點四十,每五分鐘一個,還特意囑咐管家,讓他早上來喊自己起床。
确保萬無一失之後,湯煦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
再睜眼,一看手機,七開頭的一串數字明晃晃的,刺痛了湯煦的眼睛。
甚至都顧不上去問管家為什麽沒叫醒自己,湯煦跳下床,一邊洗漱一邊喊司機:“快點兒快點兒,我要遲到了!”
銀灰色的車在學校門口停穩的時候,學校的大鐵門恰好關閉,發出一聲悶悶的響聲。
旁邊的校門倒還開着,但門前站着兩個戴紅袖章的值周生,專門抓湯煦這種遲到了的學生。
湯煦恹恹地坐在車後,手扶着腦袋,不願意面對真相,而當他終于做好心理建設,擡頭看過去的時候,又突然樂了。
門口值周的同學他越看越覺得眼熟,好家夥,其中一個不是陸柏清嘛。
湯煦這才隐約想起,好像前兩天還聽他提過一嘴,說這周該他們班值周了。
桐柏高中的量化考核是由各班輪流負責的,每班一周,主要負責查遲到、查操、查校服等等,當時陸柏清提的時候湯煦沒在意,嗯嗯啊啊地過去了。
這會兒再看到陸柏清,湯煦來了勁兒,他仰着頭下車,光明正大地走到校門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
倆人對面站好,陸柏清淡淡眉心皺了一下,說:“班級,姓名,遲到兩分鐘,扣一分。”
“你不知道我叫什麽?不知道我哪班的?”湯煦歪着頭,咧着嘴朝他笑了一下,露出頰側的小虎牙,“陸大學霸,袖子上帶個紅袖章,就不認識我啦?不是那天跟我說我倆是好朋友的時候了?”
“湯煦,國際班。”陸柏的眼皮子同樣沒眨一下,對身邊兒的同學說,“記上,扣一分。”
“……”湯煦猛地咳嗽了兩聲,趕忙把陸柏清拉到一邊兒,小聲說:“能不能通融一下,別記我名字啊?我這兒有特殊情況。”
陸柏清的眼睑微垂,問:“怎麽?”
“我被班主任喊出去談話了,說這周再扣分就要喊我家長,”湯煦撇撇嘴說,一臉委屈道,“我自己也不想遲到啊,我今天早上定了八個鬧鐘呢。”
陸柏清沉默了一下,說:“遲到了要扣分,這是學校的規定。”
“我這不是這周的第一次嘛,你就饒我一回呗?”湯煦湊近了點兒,讨好似的去晃陸柏清的胳膊,“再說咱倆啥關系呀,那可是鐵鐵的好朋友,這點兒小事兒應該不算什麽吧?”
陸柏清還是不吭聲,于是湯煦的聲音更軟了一點兒:“陸大學霸?陸哥哥?我以後喊你陸哥哥行嗎?你最好啦陸哥哥~”
陸柏清擰了下眉,片刻,對身邊兒的同學說:“把剛才那條劃掉吧。”
湯煦一樂,還沒來得及開口,又聽陸柏清淡淡道:“國際班湯煦,遲到,外加試圖撒嬌來收買值周同學,扣兩分。”
湯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