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就是喜歡他
此時的校園格外安靜,深冬時節,甚至連鳥雀聲都聽不到,只有陸柏清淡然的聲音落在湯煦的耳邊。
倆人正好走在燈下,淺黃色的光從頭頂灑下,照在陸柏清的臉上,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湯煦卻如墜冰窟。
“為什麽不合适?”湯煦按捺下翻湧着的情緒,調整着語調,努力裝作一副輕快的樣子,“你是覺得我哪兒不好?看不上我?”
“說什麽呢?”陸柏清搖頭笑笑,很淡定地說,“咱倆是朋友,哪裏來的合适不合适之說?”
湯煦喉結滾動着,直勾勾地看着陸柏清,還想要說點兒什麽,半晌,忽而洩了氣,說:“……我剛才開玩笑的,我不喜歡男生。”
當然不是開玩笑,但此情此景之下,湯煦只能這麽說,胸腔中的情緒翻湧着,湯煦小心翼翼地将他們壓下,不露出一絲一毫。
他明明白白地看出了陸柏清的态度,陸柏清是真的不喜歡他,對他只有朋友的情誼,如果這時候挑明心意,只會把兩人的關系推遠。
陸柏清的表情依然淡淡的,他大概并沒有發現湯煦心底的驚濤駭浪,反而安慰湯煦道:“喜歡男生也沒有關系,我不歧視這個。”
“我也不歧視,我就是……”湯煦咕哝着,別別扭扭地別開眼睛,說,“我之前沒喜歡過男生。”你是第一個。
“不着急,你才高二,還早着呢,”陸柏清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開導湯煦道,“以後你會遇到各種人,無論男女,你總會找到那個适合你的人。”
“切,說得好像你什麽都懂似的,”湯煦撇撇嘴,毫不猶豫地揭穿他的身份,“你還不是跟我一樣大,你也才高二啊,裝什麽深沉?”
陸柏清沒反駁湯煦的話,只掀起嘴唇笑了下,很平靜地說:“嗯,我們以後都會遇到不同的人,會經歷不同的人生體驗。”
“那你呢,你喜歡什麽樣的人?”湯煦還是不甘心,眼睛轱辘了一下,又繼續問他,“外向的?溫柔的?我好像有點兒想象不出來……你跟我說說呗,我也幫你留意留意?”
不是幫他留意,湯煦在心裏糾正道,陸柏清喜歡什麽樣的,他就可以是什麽樣的。
“我嗎?”陸柏清略微思考了一會兒,說,“我沒想過這麽問題,沒想過要跟誰戀愛。”
“為什麽?”湯煦有點兒愣住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試探着猜測道,“是因為你的生活太忙了嗎?你覺得談戀愛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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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柏清不置可否,只說:“你想這麽理解也可以。”
教學樓與校門口的距離很近,并肩走到校門口之後,倆人便分道揚镳了。
回家之後,湯煦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書包撂在一邊,整個人重重地撲在床上。
床墊柔軟而有彈性,随着湯煦的動作而微微晃動,湯煦翻了個身,掀開被子,然後蜷縮進被窩裏。
湯煦徹底失眠了,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剛才陸柏清說得那些話。
陸柏清說,他沒想過喜歡誰,也沒想過要跟誰談戀愛。
湯煦想,如果說陸柏清只是單純對他沒感覺倒是還好,他喜歡什麽樣的,他都可以努力去往那邊兒靠,可陸柏清直接說不想談戀愛,說覺得這樣是在浪費時間,那湯煦的所有計謀都無處施展了。
長這麽大以來,小少爺第一次情窦初開,剛剛長出了顫巍巍的花苞,還沒來得及綻放,就被人生生地掐住了莖稈。
撂在床頭的手機忽然亮了一下,彈出了一條微信消息。
湯煦還喪氣着,根本沒看手機,直到半個小時之後,才發現這條消息。
陶慧寧:【湯煦,你在嗎,我想跟你聊聊】
湯煦摁了摁眉心,心裏正煩着,自然不會有什麽好态度:【又是陸柏清的事兒嗎?不是說了讓你不要再跟我聊這個話題了嗎?】
陶慧寧那邊兒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湯煦不管不顧地繼續說道:【你不都跟他表過白了嗎,該說的話都說過了吧,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總不能強求別人喜歡你吧?】
與此同時,陶慧寧的消息彈了出來:【湯煦,你是不是喜歡陸柏清?】
看到消息的瞬間,湯煦的心跳陡然快了兩拍,或許是沒想到會被人發現自己的心思,也或許是“你是不是喜歡陸柏清”這幾個字就已經足夠讓湯煦心跳加速。
湯煦毫不猶豫地回複:【沒有,你想多了】
陶慧寧那邊兒頓了片刻,才回複:【是嗎,那也許是我敏感了】
湯煦垂眸看着手機屏幕,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了,感覺腦子是放空的狀态。
陶慧寧:【其實我也說不上什麽理由,就是有一種莫名的直覺,可能是我喜歡陸柏清太久了,所以看誰都覺得喜歡他吧】
湯煦眉心微微擰,回複她:【所以你給我發消息是什麽目的呢,就是為了問問我是不是喜歡陸柏清?如果我回答是呢,你要跟我競争?】
陶慧寧趕忙回複:【不是的,我沒想過要跟你競争】
頓了片刻,陶慧寧又回複道:【你說得沒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沒法強求陸柏清喜歡我】
陶慧寧:【其實在我今天跟他表白之前我就知道他會拒絕我了,我沒想過要他回應我,只是想把這份心情告訴他,我不想留有遺憾】
陶慧寧:【他對我來說就像是青春的一場盛大的夢,我在夢裏繁花似錦,他在夢外一片寂靜,我知道早晚會有夢醒的一天,他今晚拒絕我的時候我的夢就已經醒了,我不會再糾纏他了】
陶慧寧:【對不起,好像說得有點多了,其實我沒想分享我的心路歷程的,只是因為今晚上我跟陸柏清表白的時候你也在旁邊,我怕你不開心,所以想要跟你解釋一句,如果你不喜歡他的話,你當我是在亂說的就好了】
湯煦沉默了好一會兒,問她:【喜歡上一個不喜歡你的人,這樣真的值得嗎?】
陶慧寧:【值得吧,畢竟喜歡是一個人的事情,自己覺得值得就是值得】
陶慧寧:【那些悸動都是真實存在的,就算沒有得到回應,它們也值得被妥善地保管】
湯煦盯着屏幕上的字看了好一會兒,收斂起所有的情緒,一字一句地認真打字道:【你真的很勇敢,你會碰到那個你喜歡的,也同樣喜歡你的人,你的所有喜歡都會得到加倍的回應,你們之間所有悸動都會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
陶慧寧回複了個可愛的表情包,說:【謝謝,你也是】
夜深了,湯煦放下手機,去沖了個熱水澡,然後重新回到床上,鑽進被窩裏。
和陶慧寧聊了那麽多,湯煦以為自己會失眠的,但是并沒有,他幾乎是沾枕就着,直到早晨的鬧鈴聲響起時,才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一夜無夢,清醒之後,湯煦只覺得神清氣爽,肌肉軟綿綿的,整個人是很放松的狀态,好像郁積在心頭的那些煩悶情緒都随着一夜的好眠而煙消雲散。
他确實心情平靜,他已經想明白了,喜歡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自己覺得值得就行了,又何必去在意到底能不能得到回應呢,至少這份心情是真實的,不是嗎?
曾經湯煦不理解陶慧寧,現在他卻完全懂得了這份心情,喜歡就是喜歡,本來就是不要求任何回報的。
之後的幾天,湯煦每天早上都去陸柏清打工的早餐店,他找的借口是給陸柏清道歉,其實也是想多看看陸柏清。
接連去了好幾天,店主已經認識他了,這天點餐的時候,笑呵呵地問他:“還要老一套嗎?小籠包和豆漿?”
“對,小籠包要肉餡的,豆漿多加點兒糖。”湯煦笑着接道,然後端着餐盤,輕車熟路地在店裏找了個位置坐下,一邊吃一邊等陸柏清。
這家早餐店的味道普普通通,但勝在實惠且幹淨,店裏的人絡繹不絕,每天早晨都有很多人排隊。
當然,這個“普普通通”也許是針對湯煦的味蕾來講的,湯煦吃慣了山珍海味,自然不大可能瞧得上這路邊攤,但連着吃了幾天,湯煦也能慢慢咂摸出裏面的風味了。
小籠包的皮晶瑩剔透的,老板現蒸現賣,還帶着飽滿的熱氣,皮咬破的瞬間,裏面豐沛的汁水瞬間滋出,彌漫在口腔中,一下子便喚醒了清晨還在沉睡的味蕾。豆漿是自己手工磨的,底部略有沉渣,卻又帶來一種豆制品的醇香與風味,正好化解了小籠包那一點微微的油膩。
湯煦是掐着時間來的,把最後一個小籠包塞進嘴裏的時候,陸柏清剛好忙完,換好衣服從後廚走出來,湯煦嘴裏還含着東西,臉頰鼓鼓囊囊的,像是個小倉鼠似的,趕忙用單手捂住嘴巴,另一手跟他擺手,含混不清道:“唔唔唔!陸柏清!這裏!”
陸柏清被他的樣子逗笑了,唇角微微掀起一點,然後走來,問他:“你怎麽來了?”
湯煦端起碗裏最後的一點豆漿喝下,把嘴裏的小籠包送下去,又抽了張桌上的餐巾紙來擦嘴,撣了撣自己校服上莫須有的灰塵,然後才笑道:“上次不都跟你說了,寒假那會兒我那麽冷着你,現在不得補償回來?”
“這都補償了三天了,咱小少爺還真是說到做到,”陸柏清帶着湯煦一起往門外走,一邊推開早餐店的玻璃門,一邊說道,“其實寒假你也沒冷我多久,你來等了我這幾天,咱們也算是扯平了……外面天這麽冷,還起這麽早,你明天不用再來了。”
仿佛是為了映襯陸柏清的話,倆人走出早餐店的瞬間,一陣冷風呼嘯而過,汩汩的風鑽進湯煦的領口,把他的校服外套撐得鼓鼓囊囊的。
湯煦敞開校服的拉鏈,任由風把校服的下擺吹起,臉上挂着明朗的笑容,說:“我不冷,而且早起多好啊,之前我遲到的時候,你不是還每天叫我早起?”
“冷不冷我不多說什麽,但早起這個性質不一樣,”陸柏清搖了下頭,說,“這家早餐店離咱們學校很遠,你來一趟得早起倆小時,太折騰了,還不如在床上多睡一會兒。”
說着,陸柏清故意上下打量了一番湯煦,似笑非笑道:“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不好好睡覺,不怕長不高嗎?”
“我現在也不矮啊,雖然比你低了那麽一點兒,但好歹也一米七六了好吧!”湯煦倏然想起之前表白牆上那些女生“按身高論攻受”的行為,很不滿地撇了撇嘴,說,“再說了,你每天起那麽早,睡那麽晚,不還是比我高嗎?有什麽好教育我的?”
“我說不過你,”陸柏清不再繼續争辯下去,只說,“我是覺得你沒必要這麽折騰,你如果想吃這家的早餐,可以讓司機過來給你買。”
湯煦想也不想便搖頭拒絕:“可是現買的才好吃啊!”
陸柏清說:“那你可以買完就走,不用在這裏等我一起去學校。”
湯煦眨了眨眼睛,說:“但是我就想跟你一起走,我喜歡跟你一起坐公交車去學校,我不嫌遠,也不嫌冷,我覺得很有意思。”
說話的時候,倆人剛好走到公交車的站牌下,周圍人來人往,湯煦微微偏過頭,很認真地注視着陸柏清,眼睛裏只有他一個人的身影。
湯煦說話的時候總喜歡去看人的眼睛,給人一種真誠而坦蕩的感覺,少年人圓圓的杏眼睜得大大的,目光澄澈,表情幹淨,像是率真而直白的小動物,這樣的人跟你說“我想跟你一起走”的時候,是個人都難以拒絕。
兩人并肩站在公交車站臺上,身體之間的距離不過二十厘米,擡手就能碰到彼此,陸柏清與他對視了一秒,然後很快別開了眼睛。
“還是不了吧,”陸柏清的語氣淡淡的,說,“我不習慣這樣,我喜歡自己一個人。”
“習慣是可以改變的,”湯煦不以為然,歪頭看着陸柏清,表情還挺得意的,“你之前還說不想跟我做朋友呢,現在不還是做了嗎?”
“但是我只想跟你做朋友,我沒想過要更進一步,”陸柏清忽而回眸注視着湯煦,喊了聲他的名字,語氣定定的,“你很聰明,我不想講的太明白,但你一定知道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