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重新撿出來

湯煦原本是笑着的,笑意一下便僵硬在了臉上,整個人也僵硬在了原地。

陸柏清誇他聰明,但他知道,陸柏清其實才是那個聰明的人,哪怕自己刻意僞裝,他依然輕而易舉地察覺到了自己的喜歡。

“怎麽看出來的?”湯煦扯了扯嘴角,輕聲問,“我表現得很明顯嗎?”

“也許只是我想多了,”陸柏清倒是笑了下,又恢複到平常淡然的狀态,說,“你對誰都很熱情,讓人有這種錯覺也很正常。”

沉默了許久,湯煦終于收斂起臉上僵硬的表情,他的眼睑微微下垂,盯着自己的腳尖,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上了點兒委屈:“可是……你沒感覺錯,我确實已經沒辦法繼續把你當朋友來看了。”

“也許只是一時的錯覺,”陸柏清的語氣依然很淡,靜靜地替湯煦分析着,“你之前說,你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也許你根本沒有分清楚喜歡到底是什麽,不知道它與友情的界限在哪裏。”

“不是的,我很清楚自己對你是什麽感情,”湯煦倏然擡起頭,與陸柏清對視,“陸柏清,我喜歡你,不是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歡。”

這場景與湯煦預設的告白場景完全不同,不浪漫,甚至不安靜。倆人就站在公交車站牌前,周圍全是來來往往的行人,哪怕兩人刻意壓低了聲音,依然有些人好奇地往倆人這邊兒看過來。

但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心思,湯煦便沒想過再隐瞞下去,那樣就真的沒意思了,如果陸柏清注定要知道他的心意,那他為什麽不痛痛快快地講出來?

如果不是周圍人來人往的全是人,湯煦一定會直接攔住陸柏清的脖子,不管不顧地親上他,再告訴他,自己曾經做過多少與他有關的夢,在夢裏他們是如何唇齒相依的,他不信朋友間會有如此親密的舉動。

從寒假到現在,湯煦已經很明白自己對陸柏清的心意了,他就是喜歡他,這樣就是喜歡。

……好在湯煦還尚存幾分理智,他不想,尤其是不想讓陸柏清成為別人口中議論的對象,于是很快別過眼睛,撣了撣校服上莫須有的灰塵,小聲道:“你比我聰明,你很清楚我對你是什麽感情,不然你剛剛就不會跟我挑明。”

“是,我确實能感覺到,”陸柏清無聲無息地笑了下,說,“喜歡你的人也不少,你知道那是什麽感覺。”

湯煦确實了然于心,沉默片刻,他問陸柏清:“所以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我的喜歡讓你覺得不舒服嗎?”

陸柏清不置可否,只說:“你的眼光确實不行,我沒什麽好喜歡的。”

周圍的人太多了,為了防止別人聽見,倆人一直到都在壓低嗓子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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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聲音落在耳邊,像是在挑釁似的,湯煦一下子就被激起了火氣,直勾勾地看着他,一板一眼道:“那我就是喜歡了,你能怎麽樣?我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情,犯不着讓你來評價我。”

“喜歡是你一個人的事,但關系是我們兩個人的事,”眼見他如此不講道理,陸柏清的語氣也冷了下來,沉聲道,“我沒辦法眼睜睜地看着你喜歡我,依然裝作無動于衷的樣子,所以才要跟你挑明。”

湯煦不喜歡他這種冷冷的語氣,于是直截了當地反問他道:“那你想要怎麽樣?”

陸柏清并沒有繼續與他針鋒相對下去,他垂下眼睑,微微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已經恢複了往日淡然的語調:“咱們兩個都先冷靜一下吧,最近這段時間,我們先不要聯系了。”

湯煦沒法像他一樣如此自如地收放自己的情緒,他不自覺地舔*着自己的小虎牙,幾乎能感覺到自己口腔中的血腥味:“為什麽要不聯系?就因為我喜歡你,你就要把我推遠是嗎?你連朋友也不打算跟我做了是嗎?”

胸口悶悶地痛着,像是墜入了黏膩的沼澤,每呼吸一口,都能感覺到那種從四面八方壓迫而來的窒息感。

雖然曾經設想過這幕,但湯煦沒想到,陸柏清真的能做得如此決絕,他打定了主意要跟他劃清界限,一點暧昧的餘地都不願意留給他,甚至看都不願意再看他一眼。

“為什麽?你給我個理由?”湯煦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個答案,近乎無措地拽住陸柏清的校服,“是因為我是男生嗎?還是因為我哪裏做的不好?你告訴我,我可以改,我——”

“湯煦,別這樣,你冷靜一點,”陸柏清反手抓住了湯煦的手腕,但他的指尖是冰冷的,比他沒有觸碰到湯煦之前更讓湯煦感覺到難過,“不是因為你是男生,我之前就說過,我不歧視同性戀,也不是因為你哪裏不好,不然我當時就不會跟你做朋友。”

湯煦想要去碰陸柏清的手腕,但到底是忍住了,他把那些翻湧的情緒壓抑下去,然後順着陸柏清的話繼續往下說:“不是因為我是男生,也不是因為我哪裏不好,但是你就是不喜歡我,所以連我喜歡你都覺得無法接受,對嗎?”

喜歡不講道理,不喜歡也同樣不需要理由,感情本來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沒有人可以完全講清楚。

“我……”陸柏清的喉結滾動着,半晌,開口道,“我沒有覺得不能接受,也不反感你對我的感情,只是覺得我們不合适,我們只适合做朋友,而不是戀人,對象,或者是彼此相伴的人。”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糾纏其實就沒什麽意思了,強扭的瓜不甜,湯煦很清楚地明白這個道理,他也不是那種糾纏不休的人。

湯煦知道,他應該說“我知道了”,他應該說“我不會再糾纏你了”,可話到了嘴邊,他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沉默了好一會兒,湯煦終于開了口,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了,我可以不要你回應我,你……別推開我,行嗎?”

本該是張揚又任性的小少爺,但在這一刻,湯煦身上的銳氣分毫不剩,他的眼尾微微下垂,盯着自己的腳尖,像是被暴雨淋濕的小狗,狼狽,委屈,瑟瑟發抖。

湯煦忽而明白了之前陶慧寧的感受,他心甘情願地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他明明看到了陶慧寧的苦楚,知曉了陶慧寧的結局,甚至唾棄過陶慧寧的所謂深情,換做自己陷入其中的時候,卻還是重蹈覆轍,毫不猶豫地朝着南牆撞去。

陸柏清的喉結滾動着,輕聲道:“湯煦,你沒必要這樣,你——”

“我說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湯煦依舊低着頭,态度卻沒有絲毫的讓步,“我不強求你喜歡我,你也別強求我不喜歡你,我們公平一點。”

等了很久的公交車終于姍姍來遲,上車之後,陸柏清是背對着湯煦站的,一路上都沒再跟湯煦說話,甚至連視線都沒有跟他對上。

下車之後,倆人一前一後進入校園,走到教學樓的樓梯口,陸柏清要上樓的時候,湯煦忽然叫住了他:“陸柏清,晚上一起走吧。”

少年人的笑容是燦爛的,好像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那樣,他沒有跟陸柏清表白,陸柏清也沒有拒絕他,他們還是最好的好朋友。

在某種程度上講,湯煦很倔,很執拗,或者說他很自我,喜歡就是喜歡,哪怕是陸柏清本人,也無法左右他的态度。

在他的世界裏,他從來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所以在他的字典裏從來就沒沒有退縮這回事,他覺得高興他就去做,他從不在意別人的評判。

陸柏清的眉心皺了皺,說:“沒必要。”

湯煦不以為意,沒有與他争論,轉身走進教室,他習慣性地踩了下門檻,然後跳起來摸了下頭頂的門框。

晚自習下課之後,湯煦踏着鈴聲走出教室,站在教學樓的出入口,站在最顯眼的地方等陸柏清。

這裏是進出教學樓的必經之路,鈴聲落下之後,各班的學生們魚貫而出,湯煦努力地在人群中尋找陸柏清的身影。

一直等到下樓的人越來越少,等到樓上教室的燈一盞盞熄滅,等到校園裏響起鎖門的鈴聲,湯煦依然沒有看到陸柏清。

踩着悠揚的鈴聲,湯煦飛速跑上四樓,尖子生班早就人去樓空,一個人都不剩。

桐柏高中的校園不大,各個教室的結構分布也很簡單,但如果陸柏清真的有心要躲湯煦的話,就算是再小的地方,也總有可以躲的地方,他很容易就能跟湯煦岔開。

第二天一早,湯煦又去了早餐店,這裏陸柏清倒是不能躲,但陸柏清可以冷着他,倆人一起坐公交車去學校,陸柏清卻一句話都沒有主動跟湯煦說。

湯煦也嘗試過在微信上跟陸柏清聊天,他絞盡腦汁想各種有趣的段子,分享各種有意思的事情,陸柏清統統不回複,倆人的聊天記錄裏,一連串,全是湯煦這邊綠色的氣泡。

一天,兩天,一晃一個星期過去了,任憑湯煦怎麽努力,陸柏清依舊如此。

不知不覺之間,倆人的關系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最初,湯煦還跟沒陸柏清熟悉起來的時候。

甚至比那時候還要不如,那時陸柏清還對湯煦留有面子,不會刻意的疏遠他,湯煦主動找他的時候他還會陪着聊幾句,現在卻不一樣了,陸柏清的态度很明确,他就是要冷着湯煦,擺明了要疏遠他。

甚至湯煦有些後悔了,如果當初讓陸柏清給自己補習的話,倆人至少還能有個理由見面,現在可倒好,這個機會都沒有了,倆人幾乎完全見不到。

湯煦深切地明白了陸柏清的那句話,“喜歡是你一個人的事,但關系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只要陸柏清願意,他可以做得幹脆又決絕,沒有一絲餘地。

這種感覺很難受,湯煦明知道陸柏清是在疏遠他,他眼睜睜地看着倆人的關系越來越遠,卻沒有任何辦法,漂亮又高傲的小孔雀被人綁住了翅膀,蒙住了眼睛,再沒有當初的半分傲氣。

數不清楚是第多少天了,這天湯煦的運氣很差,早上起晚了,沒趕上跟陸柏清一起走,晚上也沒有遇到陸柏清,孤身一個人回了家。

回到房間,他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書桌上的那條月光石的手串,那次湯煦買了一大把的手串,大部分都送給了家裏的保姆,自己留了一條好看的,還送給了陸柏清一條同樣的。

當時只是覺得挺好看的,随手拿着玩兒,後來湯煦查了一下,這種在燈光下會折射出藍光的小石頭叫月光石,被認為是月亮神賜給人類的禮物,月圓的時候佩戴它能遇到自己的心上人。

察覺到自己對陸柏清的喜歡之後,湯煦重新把這個小手串翻了出來,每天都拿在手裏把玩一會兒,希望真的能得到一星半點的好運氣。

雖然警察說那個小姑娘是騙子,但這串月光石的手串真的挺漂亮的,它的光不是那種純粹的藍色,在某種角度下會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好像真的能給人無限的勇氣。

此時此刻,這串漂亮的水晶靜靜地躺在書桌上,湯煦卻只覺得可笑,他從沒從這裏得到過半分好運氣。

不過他也不需要這份好運了,就在剛才,黑色的轎車飛馳在筆直的公路上,湯煦盯着不斷倒退的行道樹時,他就暗自在心中發誓:最後一次了,他不會在找陸柏清了。

再執着的人也會累的,更何況湯煦自認不是多長情的人,他不是受虐狂,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習慣。

湯煦拿起桌上的那串月光石,揚手一抛,咚的一聲,月光石穩穩地落在了桌角邊兒的垃圾桶裏。

深夜。

窗簾把窗外的月光蓋得嚴嚴實實,房間裏一片黑暗,一丁點兒光亮都看不到。

湯煦光着腳,蹑手蹑腳地下了床,打開手機的手電筒,蹲在垃圾桶旁邊兒翻找了許久,把那串月光石重新撿了出來。

作者有話說:

該甜甜該虐虐,不用擔心。

另外明天休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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