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憑什麽是我
一時間,湯煦的心底浮現出了許多情緒。
心疼陸柏清的過往,驚愕陸柏清的喜歡,同樣的,也更加疑惑,為什麽陸柏清要推開自己。
湯煦向來是個坦坦蕩蕩的人,喜歡那就去追,如果有人在他失意的時候拉過他一把的話,他一定會緊緊攥住那個人的手,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開。
可陸柏清不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松開了湯煦的手,如果不是因為湯煦主動找過來的話,也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他的喜歡。
有那麽一個瞬間,湯煦幾乎想直接敲響陸柏清家的房門,沖進去問個究竟,但他到底還是忍住了,因為他知道,就算是他沖進去,就算他拽着陸柏清的領子,盯着陸柏清的眼睛,陸柏清也大概率不會跟他說實話。
在樓梯上坐了許久,湯煦最終輕輕嘆了口氣,站起來,輕手輕腳地走到陸柏清家門口,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貼在那扇破舊的鐵門上。
雖說自己問問不出什麽結果,但好在還有杜清秋在,湯煦耐下性子,決定繼續聽倆人聊天兒,以往小少爺是絕對不屑做偷聽這種事的,忒跌份兒了,但如果是與陸柏清有關的事,好像也沒有那麽讓人無法接受了。
喜歡這種情緒總是有神奇的魔力,能讓最高高在上的人也放下身段。
不得不承認,老房子的隔音效果确實不好,湯煦其實并沒有緊貼着門,但杜清秋和陸柏清的聲音已經很清晰了,幾乎就像是貼着湯煦的耳朵說話似的。
房間裏,陸柏清還在安慰杜清秋,聊着聊着,倆人的話題漸漸扯開了,聊到陸柏清小時候的趣事,也聊到他們現在生活的點滴。
如果是換做平時,湯煦大概會很樂意聽這些生活中的小事,它們雖然瑣碎,但卻真實,現實生活本身就是一件件小事堆積而成的,但現在,諸多疑惑還盤旋在湯煦的腦海中,湯煦只能在心裏期待着,想讓杜清秋趕緊把話題給扯回來。
只可惜杜清秋感受不到一牆之隔外湯煦急切的情緒,依舊慢吞吞地跟陸柏清聊着,東聊聊西聊聊,就是不問湯煦最關心的那個問題——陸柏清到底為什麽要拒絕湯煦那麽多次。
而杜清秋不提,陸柏清更不會主動提起,明明杜清秋之前問過一次的,倆人就像是都忘記了,甚至都沒有再提起湯煦了。
湯煦的耐心快要消耗完了,手指蜷起,懸在半空中,他想,再等一分鐘,如果杜清秋還不問,他就親自就問問陸柏清。
房門內,杜清秋忽然話鋒一轉,問陸柏清:“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既然那麽喜歡小湯的話,你為什麽還要趕他走呢?”
湯煦揚起的手很快放下了,安靜地站在門外,等待着陸柏清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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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內,陸柏清的聲音微微停頓了一下,語氣有點兒無奈:“怎麽又想起要問這個了?”
“我一直都沒忘,”杜清秋笑笑,聲音裏還有那麽丁點兒的苦澀,“只是我沒想到你那段時間過得那麽痛苦,多問了幾句,就把話題給扯遠了。”
“其實也不算扯遠,就是因為我是在最失意的時候遇到他的,所以我才不能跟他在一起,他是金貴的小少爺,而我是一無所有的貧困生,我時常會想,我是憑什麽,憑什麽是我?”陸柏清嘆了口氣,很平靜地說,“他明明值得最好的。”
門外,湯煦突然愣住了,他直溜溜地站在房門外,心髒一揪一揪的,發酸又發澀。
他一直都覺得陸柏清是個很優秀的人,他從來都是從容的,淡定的,他好像從來沒有畏懼過任何困難,所以湯煦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他也會自卑,也會懷疑自己。
想來也是,哪有人會那麽強大又百折不摧呢,就算陸柏清再成熟,經歷的事情再多,他也不過是個跟湯煦差不多大的高中生。
更何況,向來殘忍又不公平的命運從來沒有把陸柏清當做一個高中生來對待過。
天之驕子一朝隕落,要承受的不僅僅是物質上的貧瘠,還有心理上那種無法彌補的落差。
陸柏清本來是人人高看一眼的優等生,是前途無量的未來新星,卻突然要面對父親去世、母親殘疾、只能靠還在上初中的他來打工還債的局面,這簡直是把他的自尊心扔在地上踐踏。
湯煦想,從陸柏清的視角來看,他們兩個之間大概是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落寞的貧困生悄悄地喜歡上了高傲又矜貴的小少爺,可小少爺卻根本不記得他的存在,倆人剛加上微信好友的時候,湯煦對陸柏清說的第一句話:“我是直的,對你沒意思。”
後來倆人認識了,湯煦對陸柏清更是沒什麽好脾氣,因為陸柏清是方淑宜派來的,所以湯煦從頭到尾沒給他過什麽好臉色。
這麽一來,倆人剛剛認識的時候,陸柏清的态度就很好理解了,他一邊悄悄地喜歡着湯煦,一邊卻又不能表現出來,還要裝作很冷漠的樣子。
那次湯煦故意把自己弄生病,陸柏清一邊冷聲地告訴湯煦“如果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沒有人會替你愛惜”,一邊卻又借着拿飯盒做借口來了湯煦的家裏,還給他做皮蛋瘦肉粥,那并非陸柏清天生心軟,只是他沒法對湯煦心硬。
還說什麽“沒有人會替你愛惜”,陸柏清分明愛惜得不得了,甚至後來湯煦懷疑自己的時候,他也一遍一遍地告訴他,“你要相信,你是一個熠熠閃光的人”。
那時候湯煦只當他是在安慰自己,現在才知道,陸柏清那時候真的沒有說謊,他不是在哄他,也不是在憐憫他,在他眼裏,他就是最熠熠閃光的個人。
後來湯煦對陸柏清有了點兒興趣,開始主動接近他了,陸柏清的态度卻一反常态地冷淡了下來,湯煦一直以為是他看不上他,不屑于跟他交朋友,現在想來,原來不是陸柏清看不上他,是他怕湯煦看不上他。
陸柏清怕湯煦會厭倦,會疲憊,他覺得自己不夠好,不足以夠得上跟湯煦做朋友,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地推開他。
至于後來為什麽又和湯煦做了朋友,其實也很好理解,陸柏清一早就注意到了湯煦,湯煦還一次又一次地要接近他,他怎麽可能忍得住呢?
必須得承認,湯小少爺是個很有魅力的人,他那麽熱烈地要跟一個人做朋友的時候,沒有人能拒絕他。
倆人做了朋友之後,陸柏清便更加無法克制自己的感情了,他一邊拼命地想要跟湯煦保持距離,一邊卻又忍不住地對他好。
所以在湯煦這裏,陸柏清變成了一個很矛盾的人:他會毫不猶豫地扣掉他的量化分,會因為劃清距離而要把圍巾的錢還給他,會因為給別人補習而忽略他,卻同樣的,又會在他委屈的時候耐心哄他,費那麽大勁只為了給他做幾塊兒鳳梨酥吃,過年的時候邀請他去家裏做客,甚至……在以為他已經厭倦他的時候,還要幫助他說服父母,讓他可以繼續留下。
陸柏清對湯煦的喜歡是不抱有任何目的的,他從來沒想過得到湯煦,他只敢遠遠地看着他,卻耐不住湯煦動了凡心,湯煦喜歡上了他。
察覺到湯煦的喜歡時,陸柏清或許有那麽一瞬間的欣喜若狂,但更多的是痛苦與掙紮。
湯煦覺得陸柏清一直在拒絕他,覺得陸柏清是遙不可及的月亮,但在陸柏清眼裏,湯煦又何嘗不是高高在上、不可觸碰的月亮呢?
陸柏清一遍遍地推開湯煦,其實也是一次次地在否定自己,他覺得湯煦值得所有的最好的,但他不是最好的。
想明白了這些之後,陸柏清為什麽會轉學,為什麽會隐瞞自己轉學的真正目的,其實也很好理解了。
湯煦又想到了那天在咖啡廳裏,陸柏清曾經說過,說他不想承受湯煦家人的反對,不想承受別人惡意的眼光,直到現在湯煦才意識到,陸柏清是故意說的反話,他自己不怕那些流言蜚語,但怕湯煦無法承受。
陸柏清從來沒有跟湯煦說過,方淑宜在打電話時跟他說了什麽,但湯煦能想象到,方淑宜肯定不會說什麽好話。
湯煦可太了解方淑宜了,在她的眼裏只有金錢和利益,而陸柏清身上最珍貴的那些東西,譬如在重大變故面前重新站起來的那種勇氣,譬如一邊打工一邊學習、還能保持年級第一的那種韌勁兒,在她眼裏都是不值一提的東西。
陸柏清本來就因為兩人的身份差別而猶豫着,又被方淑宜全盤否定,所以才會選擇轉學,他以為自己轉學能讓湯煦得到更好的生活,是湯煦人生的“最優解”,寧願忍受轉學的種種苦楚,也要讓湯煦繼續“熠熠閃光”下去。
如果這會兒陸柏清就在湯煦的眼前,是當着湯煦的面兒說得這些話,湯煦高低要晃晃他腦袋裏面的水,怎麽可以會有人願意為另一個人付出到這種地步呢?這簡直就是戀愛腦本腦吧?
陸柏清太傻了,他甚至從來沒有想過要告訴湯煦真相,如果湯煦沒有發現的話,他就打算就這麽一輩子背着湯煦的讨厭。
不,不對的,如果這會兒陸柏清就站在湯煦的眼前,是當着湯煦的面兒說得這些話,湯煦不會晃他腦子裏的水,湯煦會沖上去抱住他,手臂收緊,哪怕他再冷漠也不會放開了。
房間裏,陸柏清和杜清秋的話還在繼續着,但湯煦已經沒什麽心情去聽了。
太多的情緒積壓在胸口,湯煦覺得自己整個人的是滿的,快要溢出來了。
一個念頭一旦産生之後,便很難再壓抑下去了,反而在心田裏生根、發芽、抽條,進而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在這個瞬間,湯煦是真的很想、很想抱抱陸柏清。
想告訴他,他不需要自卑,他就是最好的那個。
動作永遠比理智要更快一步,等到湯煦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陸柏清家門口,手指彎曲,敲響了陸柏清家那扇破舊的鐵門。
“誰?”陸柏清應聲推開了門,看到湯煦的瞬間,他的動作瞬間僵硬了,眉心緊緊地擰着,幾乎是脫口而出:“你怎麽在這裏?”
湯煦卻再也忍不住了,他幾乎是跑着過去的,張開雙臂,緊緊地環抱住了陸柏清的腰。
作者有話說:
小湯說想要大家的一點海星,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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