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有話好好說(二更)

六月七號八號,長桐市下了整整兩天的雨。

瓢潑的大雨鋪天蓋地而來,席卷着,傾倒着,嘩啦啦的雨聲籠罩着整個城市。

說來奇怪,每年高考的時候長桐市總會下雨,有人說是心軟的上天在心疼這些寒窗苦讀的考生,也有人說是心硬的上蒼要給這些考生們最後一點考驗。

然而不管怎麽說,這年的高考如期舉行,又如期結束,一如往常每年那樣。

最後一場英語考完之後,陸柏清問湯煦想幹什麽,湯煦歪着腦袋想了想,很堅定地回答了倆字兒:“睡覺。”

太困了,考前的那一個月,湯煦每天只能睡幾個小時,有時候他下樓梯都有一種要踩空了然後栽下去的感覺,有時候心跳還會不自覺地加速,有種心悸的感覺,他的睡眠太少了,身體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回到家裏之後,湯煦只簡單吃了點東西,然後便直接栽到了床上,沒兩分鐘就睡着了。

毫不誇張地說,湯煦整整昏睡了二十四個小時,一直到第二天傍晚的時候才終于睡飽了,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窗外的雨還在下,但已經從暴雨轉成了小雨,淅淅瀝瀝的雨聲落在耳邊,湯煦懶洋洋地癱軟在床上,還是不想動。

考前的時候,湯煦幾乎每天都在幻想,考完試之後要去這兒玩兒,要去哪兒耍,這是他堅持下去的動力,然而真的考試完了,他卻完全不想動了,只想賴在柔軟又溫暖的床上。

猛地從高壓的狀态放松下來,人難免會有些不适應,不知所措,無所适從,不知道該幹什麽了。

又在床上攤煎餅似的躺了好一會兒,湯煦這才迷迷瞪瞪地想起正事兒來——還得對答案呢。

湯煦馬上咕嚕着從床上爬起來,摸出放在床頭的手機,一頭埋了下去,開始搜索今年的高考答案:“集合這題選2屬于M,三角函數這題選a等于1,b等于-2,向量這題選……”[1]

按照陸柏清的意思,其實是不想讓湯煦考完試之後對答案的,反正考都考過了,成績已經定型了,再對答案沒什麽意思,還不如這個月放松一下,但湯煦沒聽他的話。

雖說對答案改變不了成績,但至少心裏能有個底,知道自己大致考得如何,等成績真出來的時候不至于太慌張。

事實上,就算是不對答案,湯煦也對自己的成績有着清醒的認知,雖說他最後這段時間學得很拼,但他之前的底子并不好,落下的東西太多了,不是一天兩天、一月兩月就可以補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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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到最後階段留給湯煦的時間确實是太少了,滿打滿算不到一個月,就算是女娲補天也來不及了。

幾科的答案很快對完了,與湯煦料想的一樣,他考得不算差,發揮出了自己應有的水平,但他的水平就是這樣,想要考到首都的學校去,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如果湯煦還是之前的那個湯小少爺的話,他還可以選個高收費的學校,或者讓爸媽用鈔能力把他塞進去,但現在不行了,他本來就還欠着債,根本無力支付那麽高的學費。

對完答案之後,湯煦把手機撂到一邊兒,再次癱倒在了床上。

算了,湯煦恹恹地想,他确實是盡力了,事到如今,他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了。

又在家休息了兩天之後,湯煦沒再管答案的事情了,他找了份在奶茶店打工的兼職,結結實實地埋頭苦幹了一個月。

考試成績很重要,但努力賺錢也很重要,湯煦還背着那麽多的債,不可能一直閑在家裏休息,總要去外面找點事情做。

再說最後的成績還沒出來,湯煦其實還抱着一點兒幻想,萬一是他答案記錯了呢,萬一碰到心軟的閱卷老師多給了他兩分兒呢,萬一……

六月二十五號,湯煦特意給奶茶店請了一天假在家裏等成績,成績正式出來後,終于把他的最後一點兒幻想給摁滅了,他成績跟他估的分數一分不差,一點兒驚喜的空間都沒有。

連帶着一起出來的還有陸柏清的成績,陸柏清考了全省第二,比第一名少了一分,不過第一名是競賽生,有競賽加分,按照裸分來算的話,陸柏清就是全省第一了。

這邊兒他的成績剛出來,那邊兒就有好幾個名校的招生辦的老師來聯系他,問他什麽時候有時間,想要跟他見一見,商量報考的事情。

湯煦當然為陸柏清感到驕傲,出了成績之後,湯煦馬上把陸柏清的成績在自己的朋友間大肆宣傳了一番,一副小孔雀開屏的模樣,比他自己考了這麽多分兒還高興。

但難免的,湯煦也會有那麽一瞬間覺得有點兒難過,他跟陸柏清的差距太大了,倆人考不到一個地方去。

在招生辦的老師跟陸柏清聯系的時候,湯煦就一直在翻《高考報考指南》這本兒書,這段時間他每天都看,書都快翻爛了,都沒找到自己能去的首都的學校。

不是說沒有,有肯定是有的,但沒有合适的,要麽就是專業湯煦完全不感興趣,湯煦捏着鼻子都學不下去,要麽就是距離陸柏清的學校很遠,首都太大了,不在同一個區就像是異地戀了。倒是有個專業和地理位置湯煦都很滿意的,但那學校的學費很貴,不是湯煦能承受的了的水平。

下午的時候,班主任周富國打電話來問湯煦的成績,湯煦依舊一副蔫蔫兒的語氣,周富國不理解,問他:“你這不是進步挺大的嗎?考這麽好有啥不開心的?”

“周老師,我……”湯煦懷裏還抱着那本兒《報考指南》,手指無意識地卷動着書頁,說,“我想考首都的學校,但分數不夠。”

“不至于吧,你的分數,如果不挑學校和專業的話,首都應該也有的選吧?”周富國不理解,“而且你為什麽這麽執着首都呢,別的地方不行嗎?像什麽應津、聊湖,也都是不錯的城市,按照你的分兒應該能上應津大學吧?這學校離首都坐高鐵也就半小時吧?這也是其他學生争搶着要上的好學校啊!”

“我……”湯煦猶豫了一下,模糊地說道,“……主要是我的一個朋友打算報A大,我想離他近一點兒,而且我也沒法完全不挑專業,所以就找不到合适的了。”

“哎呦,什麽“朋友”啊,你就直說嘛,女朋友是吧?”周富國一副了然的語氣,沒忍住偷笑了好幾聲,才道,“理解理解,高中的時候不讓你們談戀愛,現在可不用藏着掖着了……你是想跟女朋友離得近點兒?怕異地感情出什麽問題?”

湯煦點點頭,還是不好說得太細,畢竟他跟陸柏清是同性:“嗯……算是吧。”

“你考慮的倒是沒錯,”周富國沒注意他話裏的細節,笑吟吟道,“不過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飛機高鐵都這麽發達了,你們要真是互相喜歡,異地幾年又能怎麽樣?”

“可是……會很難吧,”湯煦抱着那本《報考指南》縮在角落裏,“距離太遠的話,身邊接觸的是完全不同的人,不同的環境,慢慢的就沒什麽共同話題了吧?”

“确實很難,說不難那就騙你的,但也不一定就沒有共同話題了,”周富國說着說着忽然笑了起來,語氣裏多了幾分他這個年紀少有的害羞,“我當時跟我媳婦兒就是異地了四年,如果真的互相喜歡的話,怎麽樣都會走到最後的。”

“老師你和師母當年也是異地啊?”湯煦不自覺來了點兒興趣,問周富國,“之前沒聽你說起過呢。”

“當着你們一群小屁孩兒的面兒有什麽好說的,”周富國笑吟吟的,語氣裏是藏不住的驕傲,“我老婆那是能随便跟你們分享的?”

周富國平時看着挺嚴肅的,總是慢悠悠地抱個保溫杯,經常板着臉訓湯煦,之前還差點讓湯煦叫了家長,哪知道提起自己媳婦兒的時候,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念念叨叨地跟湯煦聊了很久他們倆人之前的事兒。

湯煦剛開始還聽得津津有味的,後來就漸漸地聽不下去了,周富國太能說了,翻來覆去的把一段兒故事講了十來遍,到最後湯煦的耳朵都起繭子了。

到最後還是周富國的老婆出聲了,問他怎麽打電話打了那麽久,周富國才沒跟湯煦繼續聊下去了,毫不猶豫地挂斷了電話,忙着去找他老婆去了。

湯煦笑他一點兒都不像自己印象中的那個班主任了,但不知不覺間,好像也沒有那麽焦慮了。

也是,湯煦想,現在的飛機高鐵都這麽發達,就算他不跟陸柏清去一個城市,也能經常見面,沒有什麽差別。

再說現在的異地只是一時的,就像是周富國說的,只要他們是互相喜歡的,不管怎麽樣,到最後都能走到一起。

挂斷電話之後,湯煦依舊抱着那本《報考指南》,但沒有再只盯着首都的學校了,按照周富國提議的,他看了許多首都附近的高校,發現應津大學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應津距離首都坐高鐵只需要半個小時,甚至比湯煦騎車從自己家原來的別墅到陸柏清家都要快,這還要什麽自行車啊。

而且應津大學在他們省招生的專業湯煦都很喜歡,湯煦想學新聞,想以後做個小記者,而應津大學的新聞學剛好是他們的王牌專業。

晚上倆人躺在床上,陸柏清問湯煦:“想好報什麽學校了嗎?”

“還沒想好,不過我看了應津大學,覺得還蠻不錯的,”湯煦趴在陸柏清的身邊兒,小腿翹着,問他,“你打算報哪兒?首都的A大嗎?”

A大是全國最好的大學,也是湯煦理所當然地認為陸柏清會報的學校,陸柏清挑眉看了湯煦一眼,語氣還挺淡定的,說,“誰說我要報A大了,我也在看應津大學。”

“啊?應津?”湯煦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到底是沒忍住,一句“操”罵了出來,“不是,你咋想的啊,放着那倆學校不去,去應津大學?”

“你不是想跟我一個城市嗎?我看了一下,按照你的成績,能去的最好的大學應該就是應津大學了,”陸柏清笑了下,說,“或者你想去別的城市也行,我們一起商量,你覺得合适就行。”

“我是想跟你一個城市,但是,”湯煦頓了一下,一時甚至沒想好要如何反駁他,他深吸一口氣,才道,“你怎麽想的啊陸柏清,這可是高考,你知道高考意味着什麽嗎?你去不同的學校,可能就會有完全不同的命運。”

“不同的學校确實會有不同的經歷,但不一定就能定生死,”陸柏清被他嚴肅的表情逗笑了,翻了個身,側躺在他身邊兒,單手撐着下巴,很認真地注視着他,說,“高學歷也有找不到工作的,學歷一般也有飛黃騰達的。”

湯煦張了張嘴,說:“但是,好學校平臺更大,還是機會更多,”

“這點我不否認。”陸柏清點了下頭,又說,“但是對我來說那些高校之間并沒有那麽大的差距,比起去首都的學校跟你異地四年,我更想跟你去一個地方。”

說着,陸柏清忽而笑了一下,表情還挺傲氣的,“再說應津大學又不是什麽很差的學校,你好歹努力了這麽久,很多人想上這學校還上不了呢。”

“那也不行,你別想了。”湯煦想都不想便回絕他道,語氣硬邦邦的,“你明明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為什麽要委曲求全?”

哪怕是剛才還沒想開的時候,湯煦也從來沒想過要讓陸柏清放棄首都的學校,陸柏清曾經說過湯煦值得最好的,湯煦也覺得他值得最好的。

更何況周富國說得很有道理,異地又怎麽樣,現在的飛機高鐵都那麽發達了,跟在同一個城市沒什麽兩樣。

湯煦把周富國的故事原封不動地講給了陸柏清聽,陸柏清還想再說,湯煦眼睛圓溜溜地瞪着他:“反正我不允許,你要是報應津的學校試試,你要是敢報,我馬上跟你分手!”

“你……”陸柏清地眉心緊緊擰着,伸手擰了下湯煦的臉頰,語氣硬邦邦地說,“說話你就好好說,別提什麽分手不分手的。”

倆人躺床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一晚上,陸柏清終于算是不提要跟湯煦去一個城市的事兒了。

第二天一早,湯煦看着陸柏清主動跟A大招生辦的老師聯系上了,才算是把心放回到了肚子裏。

下午的時候,招生辦的老師特意來陸柏清家裏拜訪他,老師姓趙,四十出頭的女老師,穿着真絲綢緞,帶着珍珠項鏈,看起來極有氣質。

趙老師人很好,了解陸柏清家裏的情況之後,主動介紹了學校的各種獎學金、助學金政策,她很喜歡陸柏清,一直在誇陸柏清優秀。

“小陸你有女朋友嗎?”臨走的時候,趙老師笑吟吟地說,“我女兒也是今年高考,也打算報咱們學校,不是我自誇,她也是個很優秀的小姑娘,見到她的人沒有不喜歡的,如果你沒女朋友的話,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

作者有話說:

[1]試卷答案參考2022年乙卷理數。

這周應該都會雙更,第一更中午12點,第二更晚上0點~

感謝SerenaG的貓薄荷X1,VZme62的魚糧X2,藍星秋芯的魚糧X1,感謝大家追文,小川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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