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三
鄧西傑放下水果,将要簽字的文件和筆一齊送過來。跟田璃錯身而過時,她沒打招呼,刻意低下頭。幾天來,她一直這樣,不動聲色地表示出疏離。鄧西傑倍感懊悔,只差了一步,如果他聽了田萬山的解釋,第一時間跟田璃提出複合……今天也許是截然不同的狀況。
他不知道,機會象靈感,當時沒逮住,也別指望過後能彌補了。
田萬山接過文件,不着急打開,攤到腿面上放着,調動五官對鄧西傑擠來擠去。幾天來,他常做這種表情,含義不外乎是鼓勵鄧西傑去接近田璃。
“西傑,我有話跟你說。”田璃瞥到父親表情,幹脆挑明了話題。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樓梯間,他率先開口,“謝謝你,替我……講情。”一說到自己犯錯的話題,他那股支吾勁兒又來了。
“我那麽說,是覺得廠裏也得負一點責任,不能全推到你身上。他們明知道你沒經驗……”說到這兒,她苦笑着咧下嘴,得打住,再往下說,她爸也得擔一部分責任了。
寥寥幾個字,聽在他耳朵裏真是感激涕零。從出事到今天,任何安慰的話也沒聽到。反而是鋪天蓋地的白眼、譏諷。誰能知道他除了心疼損失,比別人更多了一層委屈。這委屈,田璃竟然懂。
“有件事,我得澄清。”他急于解釋的,是兩件事之間的時間差。并非如她所想,他是為了抵消錯誤才要跟她結婚,而是早有悔意。有別于平時的四平八穩,這番話他說得又快又急,末了,心懷忐忑地望着她,“就是這樣,我說的都是事實。不信,你可以找田總核實。”
“我相信。”
他有點驚詫,她答的未免太快了,使人懷疑裏面的真誠度,“你真的信?”
她點頭,“你是誠實的人。”
這是鄧西傑最先給她留下的印象,也是始終未變的印象。他界限分明,不該歸到自己頭上的錯誤、不該承擔的誤解,絕不含糊,必是得說清楚。點滴小事即是如此,逞論這種涉及他名譽的大問題。
鄧西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直到今天他才發覺,最理解自己的人是田璃。自己糊塗啊,險些錯過了她。
“西傑,我也有件事澄清。”
“你說。”他異常熱切。
“我爸已經取消了遺囑,他也承認那天是緊張過頭了。所以,那天的事都不作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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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有說透,但裏面的意思不言而喻。鄧西傑心一橫,突然單膝跪地,“那這樣算不算數?我對天發誓,我願意替爸照顧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以前那些不愉快我們誰都不提,以後你看我的行動。好不好?”
“不。”她退後幾步,臉上顯露出一種小女孩般的倔強,“我不想當你的救命稻草。”
他急切地辯解,“我沒那麽想。”
“可是我有心理陰影。”說完,她沿着樓梯匆匆而下,頭也不回。
同樣是這天下午,還發生了一件事:顧唯找到了病房門口。
他來的那會兒正是午休時間,為了不影響病人休息,護士将他攔在了外面。
顧唯焉是好打發的,堅持要見田萬山的決心不可阻攔,吵吵嚷嚷聲驚動了不少人,其中就有鄧西傑。他悄悄掩上門迎了出來。
他對顧唯的敵意不深。所謂敵意,首先得把對方上升到對手的地步,而顧唯顯然沒這資格。在他眼裏,對方無異于跳梁小醜,東拉西扯地造出些事端來,委實無聊。此刻瞧那人架着拐的倒黴相,他連哼一聲的興趣都欠奉。
“有事?”
“我要見田萬山。”
“田總在休息。”
顧唯對恪守職責的小護士說:“幫我搬個凳子來,我等。”
鄧西傑擺個手勢,示意小護士別管這事,忙她自己的去。
“不必等了,田總沒興趣見你。”
“你有什麽立場替他決定?”顧唯半揚着臉,不客氣地盯着鄧西傑,見他不接招,不打磕巴地自己延伸話題,“我倒忘了,傍上田怡心去美國,不枉你左右周旋的辛苦呢。婚禮辦在哪?來賓還是原來邀請的那些人?”
鄧西傑不是容易被激怒的人,何況是他瞧不上的人,但顧唯的話正好戳中他痛處。他立即做個驅逐的手勢,“趕緊走吧,你在這影響人家工作。”
“注意你的手,別放錯地方。”顧唯冷峻地指着他手指,象在制止一起威脅事件。
鄧西傑有些惱怒,自己的手只是掃到了他外套的邊緣,甚至那都不能稱之為接觸,其無賴程度可見一斑。
“我再說一遍,田總沒興趣見你。”
“少跟我這狐假虎威。田萬山我一定要見。你再攔着也沒用,如果他不敢見我,讓他出來親口說。”
“你以為你是誰?見田萬山?田璃你想見嗎?不如我叫她出來,你們聊幾句?”
一聽田璃的名字,顧唯堅定的神情有所松動,随即又維持起強勢,“我要見她分分鐘都可以,不需要你允許。”
這絲異樣沒逃過鄧西傑的眼睛,他忽然湧起一絲惡意的刻毒,“田璃跟我保證你們之間什麽關系也沒有,其實,有也無所謂。我關心的是結婚後,只要她把注意力放在照顧我和家上面,少去接觸心術不正的人,過去就既往不咎了。你同意我的觀點嗎?顧先生。”
如他所料,顧唯的臉‘刷’一下慘白,仿佛被‘結婚後’三個字驚住了,嘴張了又張,才吐泡似的擠出幾個字,“不可能。”
鄧西傑聳聳肩,一幅‘你愛信不信’的灑脫。
顧唯驀然調轉頭,一瘸一瘸地架着拐,直接要往病房闖。
鄧西傑顧不上多想,一把扯住顧唯,“站住。”他疏忽了,手剛搭上顧唯肩,一股強勁的風力迎面而來,沒等他醒悟過來,眼角已是一陣劇痛。
顧唯揚起下颌,“我說過,注意你的手,別放錯地方。”
鄧西傑怒不可遏,他也是打架高手,憑他比對方高出一截的實力,收拾起人來不在話下。可顧唯下面的話将他繃緊的拳頭牢牢定了格。
“護士小姐,幫我當個證人,這位先生要是有任何威脅我的行為,你馬上報警。”
鄧西傑呼呼地喘着粗氣,他已經有隐形官司在身,斷不敢再生出其它事端。
顧唯指着病房方向,依舊嚣張,“你讓田璃出來見我。”
“等着。”
鄧西傑蹑手蹑腳到病床前,叫醒了田萬山,壓低聲音彙報了外面的形勢。田萬山那剛緩過點血色的臉上,立時烏雲密布。他擺個眼神,示意到衛生間說話,不要吵醒在沙發上午覺的女兒。
自從聽怡心說顧唯回來了,田萬山灑下天羅地網找他。在燕都,他人脈算是廣泛,按說找個把人不是問題,可問遍了各個地方,連個影也沒摸到。想不到那小子自己摸上門來了。正好,田萬山恨恨的想:不讓你吃點苦頭,你不知道老子姓田。
掩緊了房門,他一五一十交待鄧西傑,末了,眨着陰霾的眸子盯問道:“都記住了?”
鄧西傑的掌心沁滿了汗,他從未接受過這種任務,道德底線也遭到嚴重擊穿。他有點後悔蹚這汪渾水,思前想後,他決定拒絕,剛要開口,田萬山冷笑一聲,“你早點把婚結了,何至于我費這些力。我這麽做為了誰?你心裏沒數嗎?”
鄧西傑心口間那簇微弱的火苗陡然成了烈焰,燒得他口幹舌燥。是啊,有了田萬山的支持,田璃早晚得妥協,到時候重歸副總的職位,那些對他落井下石、看他笑話的人又該怎麽跌破眼鏡。
“怕了?”
鄧西傑忙搖頭,“我馬上去。”
田萬山拉住他,“不許跟阿璃透露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