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二
田萬山的手術很順利,令他擔憂的意外、死亡,哪樣也沒出現。睜開眼後,他第一反應不是激動,是害臊,那些揣在心口的恐懼與他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氣攪和到一塊,演化成一股更大的邪氣。所以,當随後這件——可稱為震驚的事堵到眼前時,他報複性地展示出自己強悍的一面。
震驚的事來自老婆劉荻,她的委托律師送達了起訴離婚的文件。
田萬山将那些紙撕成碎片,狠聲威脅,“離個屁婚。沒我她吃屎都吃不上熱的。你回去告訴她,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她就別想。”
田璃早有預感她媽會采取行動,至于哪方面她暫時估計不出來。手術一結束,她媽和姐姐連病房也沒回,跟主刀大夫溝通幾句後揚長而去。當天晚上她到家時已經人去樓空。
這幾天家裏、醫院哪邊她們也沒露面。
‘離婚’兩字是她父母說了二十年的口頭禪。打得最狠時,家裏砸的沒有一寸能落腳的地方,他們叫嚣着明天一早,法院門口見。吓得田璃戰戰兢兢,夜裏起來把父母的鞋藏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不成想,翌日他們神色如常的從卧室出來,全然忘了前一天的約定。害得她臊眉搭眼再去給他們翻鞋子。
這樣的次數多了,她逐漸麻木,似乎也總結出對罵、摔打、離婚是他們争鬥中的三部曲,缺少哪個環節都是一場不完整的演出。
這次,大概也不例外。
罵跑了律師,田萬山還不解氣,接着拿起電話吩咐了秘書一大通。接着又把老婆的牌友逐個通知一番,提醒他們不許撺掇老婆或者提供支持。說得渴了,他欠身找水喝,田璃立即端了杯子送到他手裏。
“爸,你真的不會跟我媽離婚嗎?我是說,怎麽都不離。”
田萬山身體尚虛,可話音裏的力度是滿格狀态,“離婚這事得早幹,趁着大家都年輕,誰也不耽誤誰。熬到你媽五十了我再離,那不是離婚,是造孽呢。她一個傻娘們,除了花錢啥都不會幹,沒我你讓她怎麽活?淨等着讓人騙呢。”
“要不,我給我媽打個電話,讓她來醫院一趟?”
“美死她呢。叫她來?”他咕咚咕咚喝一大口水,理直氣壯的,“你媽這輩子就想壓我一頭,叫我服了她的軟。沒門。她不是有膽子走嗎,哼,叫她走。我停了她的卡,不出一禮拜她就得乖乖滾回來,不信你瞧着。你媽那樣的,屁本事沒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料。”說完,他意識到沒給女兒樹立好榜樣,忙又把話往正路上引,“人和人不一樣。象你媽那樣的就得整治。你跟西傑都是通情達理受過教育的,跟我們不一樣。”
話題繞回到鄧西傑身上,正是田璃所期待的,否則她真不知道怎麽提呢。過了擔驚受怕的手術一關,什麽遺囑、臨終托付都成了笑談,有些需要澄清的事也必須擺到桌面上,再拖下去,她怕事情越來越難纏。
自從田萬山住院起,鄧西傑每天來醫院。他副總的職務已經摘了,處理結果尚未公布前,工作上也未做安排。田萬山調他暫行一部分秘書的工作,在工廠和醫院間傳送該批閱的文件。
田璃跟中心又請了病假,也是每天來醫院陪父親。倆人相處的時間比以前多了,可彼此的交流卻急劇精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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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璃本來就是話少,鄧西傑再不說,局面馬上不同了。經過手術室門口那一幕,他開始沉默寡言,除了非說不可的話,一天裏鮮少出聲。而且,趕上田萬山父女下棋、聊天的時候,他總以抽煙為借口避到外面。
這種壓抑的氣氛憋得田璃喘不過氣,她不擅敷衍,辦不了表面繁榮的事,得盡快做個了斷。
“爸……”她拉長了聲音。
“有話就說,別藏藏掖掖的。”
“遺囑……作廢吧?”
“行。”田萬山痛快地點頭。他現在急于修正自己膽顫心驚時留下的痕跡,否則一想起來就郁悶。同時,他跟老婆的觀點難得一致:活得好好的留遺囑,晦氣。
田璃沒想到談話進行的這麽順利,下面要說的話也利落多了,“那說定了,你馬上找王叔叔跟他說啊。”
田萬山又把女兒的手捏過來,上面的傷口好得七七八八,只留了幾條特別粗的硬痂,他按了按,“還疼不?”
田璃搖頭。
“阿璃啊,要是爸真的沒挺過手術,你媽、你姐跟你争遺産,你怎麽辦?”
“我願意跟媽平分,或者多給她一些也行。我姐那兒,我不給。”她老實的答。
他看着女兒的手,出神似的說:“不對,你媽那兒不給,你姐要是争,給她。”
“……”
“你媽沒腦子,把錢給她最後也是讓人騙了去。我給她買了保險,她有啥事保險公司擔着你不用操心。平常你再給她些零花錢,怡心也得管她,她差不到哪去。你姐不一樣。”田萬山的話說得斟字酌句,“廠子将來還得給她。怡心有膽量,有魄力,幹起事來是員猛将。廠子到了她手裏,只能比現在強,不會壞。”
不管前面有多少怨怼,對于田怡心的精明強幹,妹妹田璃絕對是折服的。當初,田怡心遠走美國,一邊讀書一邊跟人合股做生意。沒等碩士畢業,她公司的規模已是越做越大,她幹脆放棄了學業投身商海。五年來,她極少回國,劉荻年年去國外探望,每次回來都是自豪得昂首挺胸。
田璃不明白,姐姐為什麽要說自己是家裏的恥辱,這兩個字扣到自己頭上還差不多。
“她還要回美國的,”田璃問:“這邊的廠子她要了也沒精力管啊?”
“只要她張口要,你就給。能答應爸嗎?”
她點頭。
“但是,你記住,給也不能随便給,我訂了條件,你姐全都答應了你再給。”
田璃眨眨眼,“爸,我怎麽覺得你象諸葛亮,給我傳授錦囊妙計呢?你怎麽确定我姐一定會答應,如果象她說的,她就是想把它打碎了呢?”
田萬山很有把握地一搖頭,“不可能。有鄧西傑替我看着,她做不了手腳。”
話題又繞回到鄧西傑身上。田璃猜不透父親和他之間有過怎樣的約定或者密談。再往深了追究,會偏離此次談話的目的,她接着話題往下走,“那你打算怎麽處理西傑?”
“擔心啦?”
她點頭,又搖搖,“他和他家裏不知道處理結果,都惴惴不安的。我想,發生這種事誰也不願意。你看,能不能從經濟上懲罰他,不要起訴?你也知道,畢竟坐牢不是光彩的事。”
田璃覺得父親忽然有點怪,他一下下拍着自己的手,象擊打着音樂節拍。嘴角浮起意味深長的笑意,仿佛提早知曉了故事結局。
她反手一握,輕摸住他手,說:“爸,你也承認西傑是個人才,想留他在身邊,那總得給他個機會将功補過。不如,讓他拿工資抵損失?爸……爸你幹嘛這麽笑?”
田萬山挂着這抹笑,沖着門口說:“西傑,你鼓動的阿璃替你講情嗎?”
門口,鄧西傑左手一摞文件夾,右手一袋水果,表情甚是尴尬,“我……沒有。”
“對啊,沒有,絕對沒有。是我自己要說的。”田璃慌忙摘清自己,再瞧父親臉上的笑已經變了味,俨然是拿她打趣的意思。弄得她異常苦悶,話停在這裏比不說還糟。
作者有話要說:告訴你們一個悲催的消息:北風感冒了,鼻子不通氣,所以碼的字比較少。它也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