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二

如果說,田璃的心絲毫沒被顧唯撩動,這話她自己也不信。但同時,顧唯帶給她的無所适從也是真實的。

恰如顧唯所說,田璃跟他戀愛那陣,是個沒心沒肺的孩子。她喜歡顧唯的多才多藝,還有他俏皮不羁的性格。可是,青澀如她,根本區分不清喜歡和欣賞,哪個占得成分更多。那段戀情是顧唯牽引着她,象進行一個好玩和有趣的游戲。他一味給予,而她呢,安然接受。其間的關系仿佛是她與姐姐的翻版。

而成年後與鄧西傑交往,應該說是按部就班的行為。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找一個人,安安靜靜、不吵不鬧地組建家庭。至于彼此間的傾慕和愛戀,她甚至不如鄧西傑感受深刻。

沒錯,一晃長到二十三歲的田璃,并不懂‘愛’是怎麽一回事。

顧唯說過愛,是在他家攔着她不許走時。但這份愛,歸根結底是突然而至的,夾雜了誓不放手的糾纏,讓她陌生又沉重。如今的她,亦是很難說清自己對顧唯的感情,她連該用哪種方式與他相處都困惑。

顧唯要談談的提議說了不止一次。那天吃過飯後,他锲而不舍地展開電話攻勢,無論開始怎麽以豆包或是天氣打開話題,最終,總要繞到這事上面。

田璃則是堅定地回絕,她不願稀裏糊塗被顧唯說服。

但是,想要躲開顧唯也非易事。反複約見未果的情況下,他又有了新招數。借着周五他生日這天,他邀請田璃一起吃飯。捏準了田璃好脾氣,電話裏,他說得言之鑿鑿,似乎她不來,他敢把餐館的椅子坐穿。其實,她哪有那麽不通事理,無論出于何種關系,祝賀生日也是挺平常的事。

得到應允,顧唯精心準備了一系列活動。

誰知事不湊巧,生日晚餐的前一天,田璃滿懷歉意地告訴他,自己臨時有事,明天不能陪他吃生日面了。

顧唯眼前飛過無數的黒烏鴉,他咬牙切齒的,“你是計劃好了要诳我吧?怎麽早沒事晚沒事,偏是我到日子了你才臨時有事。”

田璃一疊聲地道歉,“我沒騙你,是臨時通知我的,我對天發誓。”

“到底什麽事?”

她猶疑了片刻,支支吾吾的,“你別問了,私事。”

顧唯心中警鈴大作,他斷定這裏面有蹊跷。田璃不擅長撒謊,緊張起來就犯結巴,如此躲閃,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地方。他眼睛一眨,有了對策。

“我不信。什麽私事,肯定是你不願意來,拿話搪塞我呢。”顧唯沉痛萬分地控訴她,“咱倆在一起時,為了給你過生日,我提前幾個月做準備。到了我這兒,你竟然敷衍一下都懶得做。田璃,你相親就相親,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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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相親。”

“那是什麽?”

她被逼問得緊了,極為洩氣,“算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顧唯暗自獰笑幾聲,語氣裏仍是無賴,“帶着我合适嗎?人家問了你怎麽答?”

田璃那邊‘咔嗒’挂了電話。

按照約好的地點,田璃開車過來接他。甫一見面,她遞上包裝好的小禮盒,道了聲生日快樂。

顧唯達到了目的,也不再磨叽,一邊打開禮物一邊笑嘻嘻逗着田璃說話。聊聊豆包,說幾句聖誕節的安排,車裏氣氛讓他調動得溫馨和諧。至于去哪,他絕口不問,得等着田璃主動告知。

顧唯小心地掌握着與田璃之間的尺度,他深知若逼得緊了,容易招致對方厭煩。現在她已不象當初那麽疏離,言談話語間透露出一點倚仗來,遇上想不通的小事也願意聽聽他的建議。所以,他必須穩穩地固守住這點信任,不冒進不急躁。

車子開進一座園林式小區,下車時,田璃從後座提了個包裝精美的水果籃,一看就是登門拜訪什麽人。顧唯忙接到自己手裏,下面的情形他依舊不問。

等電梯的功夫,田璃叮囑顧唯說:“一會兒人家說的事,你也幫我記着點兒。我怕我記不了那麽清楚。”

“好。”他簡單幹脆,多一個字不說。

開門的是琳達,她熱情地招呼田璃,看到顧唯也是特別客氣,張羅換鞋的功夫,她又仔細看他一眼。估計是覺得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走進客廳,一個五十餘歲,頭發略有花白的男人笑着過來握手,雙方又是一通寒暄。

顧唯冷眼旁觀,男人的氣度很是慈祥,但眉宇間有股他熟悉的戾氣,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公檢法系統的。

落座後,田璃先是道了一番謝,直說添麻煩了。

琳達送上沏好的茶水,笑道:“跟我你還這麽客氣。我爸老出差,拖你這麽些天,我都不好意思了。這不,他一回來,趕緊讓你來。”

這時,琳達爸爸手裏多了一份檔案袋,開門見山地對田璃說:“你拿來的東西我看了,單是這麽看,我也說不清有什麽問題。具體的要從銀行那裏查,資金彙到哪裏,中間又轉了幾次手,從對方帳戶的地址上也能查到些線索。只是,這類調查需要有關部門配合,尤其這裏面還涉及到國外銀行,你自己查,恐怕不行。”

田璃略有些失望,“如果調查,是不是一定得報案?”

琳達爸爸點頭,“對,先立案。”

答案出乎田璃的意料,她想了又想後,說:“要是這樣的話,我再考慮考慮。”

聞聽此話,琳達爸爸将檔案袋交還給田璃,“這種經濟詐騙的案子每年要發生幾百起,如果查,還是有把握偵破的。回去勸一下你父親,要相信警察的辦案能力,涉案金額這麽大,完全應該報案。”

田璃牽強地笑一下。再往下,大家随便聊了幾句,坐了不到五分鐘,田璃起身告辭。

出得門來,她嘴角始終抿得緊緊的,仿佛硬撐着不洩露那股子垂頭喪氣。坐進車裏,又愣愣地望着風擋玻璃不說話。

顧唯無聲地跟到現在,才謹慎地問:“我能看看嗎?”他指的是檔案袋。

她如夢初醒似的馬上搖頭,迅速将檔案袋收到汽車抽屜裏,她的動作異常快,仿佛稍有遲緩,顧唯會來搶。

顧唯的目光随着她手移動,心裏再惦記,他臉上還是那副平靜如水。不用說,這是使田璃糾結的事。到底什麽事呢?

“吃飯去吧。還好沒耽誤太久。”她一邊說一邊系好安全帶。不過,語氣裏沒聽出什麽輕松。

今晚,顧唯已經預定了餐館,只是過了預定時間,恐怕難再有位。他忽然想起剛才車子開進小區前,留意到馬路對面有家麥當勞。他拉着田璃下車,随他步行到了快餐店門口。發現是去這裏,田璃一個勁搖頭,提議換地方,又不是小孩子,哪有吃快餐慶祝生日的。

“就來這兒。”顧唯興沖沖拉起她手,“聽我的,沒錯。”

瞧顧唯頗有興致,她也不忍拒絕,乖乖跟着進去。

等他買完回來,她細心地分配托盤裏的食物,“你也真是的,現在都提倡遠離這類垃圾食品,你反而……咦,他們忘了給你番茄醬吧?還得麻煩你跑一趟。”

顧唯正要坐下,聽見這話身形頓了一下。她的癖好是用薯條挖奶昔,那會兒還逼着他也這麽吃。她的理由是既然倆人好就得處處有所體現,口味一致是必須的。現在,他徹底擯棄了番茄醬,她倒忘了。

他立即轉身,“你先吃。我去拿番茄醬。”

吃了一會兒,田璃想起自己的愛好,醒過味來,“很久沒吃,我都忘了。”

顧唯搖頭,“沒事。你要是喜歡,還可以這麽吃。”說着,他遞過一杯奶昔。

田璃拿到手裏,低聲解釋,“一看到大大的M,就想起那時跟你在一塊的日子。說實話,我是連帶着它也一起恨的,那件事後,我再也沒進過麥當勞。”

在一方心中痛苦不堪的事,放到另一個人那兒,卻是甜蜜過往。他們很多記憶都發生在快餐店裏,因為田璃高三備考,時間寶貴,顧唯總是在她學校附近的麥當勞等候,陪她吃點東西,聊一會兒天,再送她去上晚自習。

今天帶她來,是抱着重溫過去的目的。哪知,他剛一提從前,田璃柔聲打斷了他,“顧唯,別說了。我理解你的意思,可是對我,記憶已經根深蒂固了,不那麽容易改變。你說得再多,只會讓我混亂。”

“怎麽會呢?”顧唯有點焦急,“就象你重新想起薯條蘸奶昔的事,只要你不帶着成見,你能想起我們以前有多好。”

“可是,那種好是愛嗎?”她困惑。

“是。”

田璃搖頭,她不承認,“我覺得頂多算是喜歡,如果那時沒有田怡心破壞,興許後來我們會因為其它原因分手。初戀總是得夭折的。靳開明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因為你沒得到,所以特別不甘心,所以念念不忘。”

顧唯覺得她象是被靳開明洗腦了,句句順着他的思路走,“你為什麽總記着他那幾句話沒完沒了?我們的事需要別人來評頭論足嗎?”

他一發急,田璃馬上不做聲了,默默挖着奶昔。

顧唯很撓頭她這麽沉默,實在揣摩不清她到底想的什麽。

“阿璃,無論你怎麽看待我們從前那段,在我心裏它就是愛。我關注你一舉一動,喜怒哀樂。你也想跟我形影不離。還記得你問過我,咱們将來吵架了怎麽辦,沒等我答,你自己馬上說,誰吵架咱們倆也不會吵,因為你願意當退讓的那個,只要有一方退了,肯定吵不起來。我當時發誓,絕不讓你受委屈,可我沒做到,現在,我願意彌補。”

她遞過紙巾,示意他擦一下因為着急蹭到手上的奶昔,“你別內疚,那些事已經過去也不要提了。彌補什麽的更沒必要。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人會在少年和成年時愛上同一個人嗎?如果單把我們兩個當作陌生人,放到相親桌旁,恐怕誰也不會看上對方,只是因為有一段過去擺在中間,所以延續了好感而已。”

顧唯要被她氣糊塗了,簡直是油鹽不進,他一把奪過她手裏的奶昔,“你!你坐好了看我吃!”

賭氣一樣,顧唯大吃大喝,俨然是獨自狂歡。吃完了,他扔下田璃,雄赳赳走在冬日的冷風裏。風不大卻有凜冽的寒意,嘴裏呵出的白煙,筆直短促。走了很久,他已經徹底迷路,分不清東西南北了,轉頭一看,田璃悄悄地跟着。她穿得單薄,只是一件黑呢子短外套,小鼻尖凍得紅紅的,暗影裏瑟瑟發抖。

他大踏步跨到她面前,張牙舞爪地咆哮,“我說愛就是愛,什麽喜歡、好感,用得着你裁定嗎?你說不可能就不可能?憑什麽?”

田璃不說話,踮起腳翻他的衣領,他胡亂地穿上出門,沒來得及規整,頸後那裏窩成了一團。

顧唯就勢抓住她手,狠咬一口,真的用足了力氣,印到手背上兩排清晰的牙印。

田璃逆來順受的忍着,末了端詳着自己的手,輕聲道:“二狗子。”

他‘撲哧’笑了,笑的同時一層淚意彌漫進眼睛裏,他難為情地抱住她,借此隐藏自己的窘态,“我要被你氣死了。”

“我看象撐死。”她靜靜立着,雙手垂直。

擁抱的時間很久,似乎他要将這一刻無休無止地持續下去,田璃覺得兩只腳要凍僵了,她擡起一只手,撫了他後背一下,“顧唯,你怎麽這麽擰?”

顧唯直起身來,示威似的瞪着她,“你能把我怎麽着?”

她凝視他黑亮的眸子,第一次,田璃心平氣和地仰望他。也是第一次,她讀懂了那裏面袒露出的一點一滴,比如決不放棄的倔強、比如欲說還休的歉意,比如化解不開的溫柔。

她說:“你呀。”

作者有話要說:這文還有人看麽?勞駕吱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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