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一

進入十二月,各種慶祝活動增多,田璃參加演出也跟着忙起來。除此之外,還有一樁事占據了她大部分時間:相親。

她媽劉荻最近熱情高漲,成功地将鄧西傑踢出局後,她安排了一堆繼任者。她憋足了勁想在老公面前扳回一局,叫他知道,但凡她出手,絕對比老公有眼光。

田璃對此相當配合,她媽很少在她身上花費精力,如此改觀怎不讓她受寵若驚。雖然跟她相親的人形狀各異,但田璃揣足了十二萬分的認真。

态度上她足夠重視了,可成績令人嗟嘆。相親這事她只經歷過一回,即是與鄧西傑。當時她音樂學院畢業回到燕都,剛把工作的事落實,她爸就安排了見面,後來即是水到渠成的安排婚禮。

說起來也是這麽一場接一場的相親活動,暴露了田璃的短板。如果對方活潑健談,她可以做到有問有答;若對方跟她一樣是個悶葫蘆,局面絕對慘不忍睹。

好在她媽粗枝大葉,只圖跟老公較勁,一個勁地介紹高富帥,沒耐心替她參謀。否則見女兒大浪淘沙,最後連個貝殼也沒截住,一準要跳腳了。

今天見的這位是外資銀行理財顧問,嘴皮子特別利索,從落座開始,講理財講投資,頭頭是道,搞得田璃象上了一堂科普課。

聽課空隙,田璃偷偷張望一眼右面。他們就餐的地方恰是空中走廊,銜接着兩棟大廈。锃亮通透的落地窗外是走廊通道,絡繹不絕的路人與他們的餐桌擦肩而過。形象點兒說,彼此兩端都象舞臺,供另一側的人欣賞。

就是這走神的一瞥,田璃的視線一霎間定格了,路人中有個熟悉的身影——顧唯。他走在幾個男人中間,談笑風生的。此刻正接近午飯時間,一波波的人潮從大廈側門湧出。田璃留意到那幾個男人統一挂着胸卡,顧唯也有,不過虛虛地纏在手腕上。她下意識地看他的腳,步伐沉穩,顯不出任何異樣。

田璃又去看他的臉,唯恐是因為距離遠而認錯了人。沒錯,真的是顧唯,眼尾的那顆痣很清晰。難道他沒走?

那天從他家離開,她走得并不愉快,顧唯耍賴似的抱着她,勸慰的話排山倒海,她連插話的空擋都沒有。可以預見,這一晚他肯定消停不了,于是田璃幹脆收拾自己東西,不用等到第二天,她馬上走。

顧唯也是發狠了,她拿哪樣他就扔哪樣,倆人打架似的搶那幾件衣服。最後,田璃什麽都不要了,抓了随身的包往外走。

他橫身擋在門口,燈光下,他眼中有懇求有怒意,他說:不許走,你不許走。似乎加個‘你’字能震懾住她。

田璃非常平靜,該說的話都說了,非讓她痛哭或是喋喋不休地說服未免矯情。互道祝福不是挺完美的結局嗎?為什麽他想不通?

倆人僵持許久,顧唯忽然卸下蠻橫,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力道不輕也不敢重,說,阿璃,明天走,行嗎?

她說:顧唯,你還記得嗎?在這間房裏,我們曾經有過一次沖突,別有第二次了。再見的話不說了,希望将來你一切都好,希望我們再也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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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上門時,她狠下心沒擡眼睛,不論那個背影如何難過,給他些時間總會過去的。自己不也是這樣嗎,再疼再痛苦,時間一久也就淡了。

大約是田璃的凝視太直接、太長久,引起顧唯身邊一個男人的注意。仗着玻璃窗的阻隔,他撞撞顧唯肩膀,開了句玩笑,逗得同行幾個人無所顧忌的大笑。

田璃意識到不妥急忙調轉頭時,顧唯驚喜的目光已投射到她身上。

沒隔一會兒,他步履輕快地出現田璃面前,笑模笑樣,“阿璃,我回來了。”

他說的是‘回來’,仿佛他屬于這裏。

不得已,她站起身寒暄,克制着沒笑,“你好。”

顧唯眼光一掃對桌的男士,又打量田璃略有拘謹的神色,立即明白了,他不客氣地拉過椅子,端坐在兩人一側。

“怎麽稱呼您?”他對理財顧問直接發問。

田璃尤記得他在飯桌上搗亂的歷史,怕他再重演一次,婉轉地說:“你挺忙的吧?要不你先忙,回頭我們再聯系。”

顧唯看也不看她,繼續似笑非笑目視理財顧問。

“免貴,姓呂。”對方趕緊雙手奉上名片。

顧唯接過,随之交換一張自己的。

呂顧問一瞅名片,立時雙目發光,俨然是挖掘到VIP客戶似的熱情,“您在謝氏?我們是同一棟樓啊。你們集團不少人是我客戶呢。”

田璃搞不懂顧唯怎麽進了謝氏集團,不過這話題可以放到以後再說,她反複遞眼色,示意他暫避。哪知顧唯的視線鎖定對方,攀談的興致極濃,任着田璃的眼睛翻出花來,他是半分也不偏離。

雖然頭疼他出現在這裏,田璃到底看出幾分不同來。上一次當着鄧西傑,他處處下絆子,話題繞着她胡說八道。這回完全視她為無物,一見如故地盯上理財顧問。若是她不依不饒轟他走,倒顯得無禮。

靜觀其變吧,田璃改變策略,悶聲不語地開始喝茶。

沒多久,服務生将菜全部上齊了,而那兩人談得正酣,誰也分不出神來關注。田璃知道這會千萬不能客套邀請,照着顧唯安然穩坐的勢頭,估計憋足了勁要摻和進來呢。她不催不問,繼續悶聲喝茶。

終于,熱烈攀談的兩人達成初步共識,呂顧問心滿意足,“就這麽定了,顧先生,我回去馬上做一份計劃書給您。”

顧唯一改談話時的嚴肅正經,皮笑肉不笑的勁兒又來了,啜了一口茶後,他說:“呂先生,我的錢可以交你打理,我女朋友不能一塊歸了你。”

田璃‘吭吭’地咳嗽起來,仿佛被水嗆住了,她就知道,他老實不了。

“女朋友?”呂顧問茫然地轉轉眼睛,似乎想在桌邊找出第二個女性來。

田璃馬上對相親對象解釋,“他喜歡開玩笑。”

顧唯那邊依舊不理她,他抱起雙臂,以一付‘這事你打算怎麽辦’的态度,瞧着呂顧問。

“啊。”理財顧問拖長了聲音,恍然大悟一般,轉瞬之間他就在客戶和相親對象的選擇中有了決斷。他整整領帶,姿态端正地阖首,“田小姐,認識你很高興。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他又對顧唯說:“顧先生,我們保持聯系。”

田璃沒想到前後不過十來分鐘的時間,她的相親飯變成了跟顧唯的共進午餐。說起來也不是不可以,但怎麽想都覺得他欠扁。他也特別不謙虛,吩咐服務生撤掉茶杯,然後一派從容地打開筷封,笑呵呵準備開吃。

她不想縱容他,拿了背包要走。

“服務生,”顧唯不慌不忙地叫一聲,“攔着她,她要逃單。”

他音調不高,與其說是告訴服務生,不如說吓唬田璃的目的更明确。果不其然,驚得田璃一下又坐回椅子上,壓低聲音呵斥他,“誰、誰逃單了?你吃飯難道我付賬?”

“我沒帶錢,”他貌似無辜,“我只有食堂的飯卡,這兒肯定不收吧?”

“不可能你随身不帶錢包。”

他笑得詭異,“真沒帶,要不你過來摸,摸到了我就付賬。”

田璃焉能識不破他的鬼花招,識破了更不能接招,因為,說來說去吃虧的總是她。她幹脆将包放回原處,也打開筷封,既然自己花錢幹嘛不吃。

顧唯得意了,眉開眼笑地替她斟茶,又請服務生熱熱已經冷透的湯。

“開心點,瞧你板着臉多煞風景,小心消化不良。”說着,顧唯調換了菜盤的位置,清淡一些的歸到她面前。

田璃白他一眼,“能請你別唠叨嗎?我想安靜地吃飯。”

這頓飯總算在寂靜無聲中結束了。田璃拿出錢夾,示意服務生結賬,一不留神,又出了纰漏。

顧唯仗着胳膊長,‘嗖’地從她手中奪走錢夾。田璃真的有點氣了,“又不是小孩了,鬧來鬧去有意思嗎?”

自始至終,他是樂呵呵的,“你不讓我出聲,我就一言不發,現在吃完了,總得聽我說幾句了吧?”

“不聽。”

“生氣啦?”

“對。”

“為什麽?”

她不知該說什麽好,“你惹我煩,還來問我為什麽?”

“我沒有。我沒強迫你做任何事。惹你煩的也不是我。”

“好,我自己找虐呢,行了吧?還我錢包。”

眼瞅着田璃的耐心要用盡,顧唯斂正了神情,認真地說:“不玩了,說正經的。我工作的事已經落實好了,這幾天忙着搬家,等忙完了咱倆坐下來好好談談。”

田璃別過臉,不說話。

顧唯掏出一張自己的名片插到她錢夾裏,接着說:“我不是逼你表态。即使你要相親我也不攔着,一句話,大家機會均等,不能甩下我。”

“你這叫不攔着?”田璃出其不意去奪錢夾,對方靈巧地避開了,她差點掃落桌上的茶杯,于是愈發惱怒,“話都說清了你還糾纏什麽?你看看外面,”她指着空中走廊上的人流,“現在最不缺的就是人。靳開明批評過你,太執着,在一些不值得用力的事情上鑽牛角尖。我也得說,這世上跟你匹配的女人有幾萬個,你何苦抛開大好前程,死盯住我一個?”

顧唯倏地變了臉色。從進門落座起,他即是笑個不停,那種喜悅象揣着好消息秘而不宣。突然這麽一變臉,吓得田璃陡然心虛了,她不想批評他,只是話一出口卻變了味,她立刻彌補自己的無禮,“抱歉,我說話有點沖,可我是為你好。”

“不用。我在做什麽,我心裏很清楚,不需要別人指點。”他終究沒任着怨氣發作,合上錢夾放回她面前。

她不死心,接着說:“靳開明不是說你在北京的空間比這裏大,這種選擇太草率了。”

“不知道該怎麽誇你,他的話你乖乖聽,我的話倒是當耳旁風。”見田璃還想再勸,他一擺手,“選擇是自己的事,我也勸過他退一步海闊天空呢,他還不是非得賭氣,要死要活地離婚。不是當事人,你永遠理解不了其中的原因。”

他招手請服務生結賬,付完錢後,冷靜地對田璃說:“沒錯,這世上互相匹配的人千千萬,可是愛上的只有一個。你一定也明白,就算你找到死,也找不到第二個象我這麽愛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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