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四
有句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擱到田璃身上簡直太過于靈驗了。
晚上回到家,竟意外地在客廳見到她媽。劉荻衣着光鮮,整個人一反常态的精神,加之薄施妝色,頗有徐娘半老的風韻。父親在一邊翹着二郎腿,也是輕松适意。
田璃暗暗納罕,她媽說的話狠着呢,不親自接絕不回來。她爸堵着一口氣也不理這茬,怎麽突然就合美了?
一見她,劉荻是藏也藏不住的自豪,揚聲問:“說說吧,跟那個人進展到哪步了?”
田璃立在門口,滿頭霧水,“哪個人?”
田萬山緊接着也是笑,“要買房的人啊。人家都瞧見了,怎麽,想瞞着我們?”
下午,田萬山接到老婆電話,得意洋洋地通知他,女兒的終身大事由她搞定了。她牌友在售樓處見到田家小女兒跟一個男人挑房子,牌友繪聲繪色描述了男人的長相打扮,兩人摟抱的親昵程度,又八卦地介紹了他們看中的房子,有多大面積,幾個衛生間,朝向如何。
劉荻不知道是哪個高富帥入選了,但功勞得實打實記在她頭上。她迫不及待向老公邀功:你老說我不管,我這是不管嗎?
田萬山自然是不服氣,老婆這人不靠譜,他擔心她介紹的也是一路貨,得親口問個明白才能放心。
三堂會審的局面就這麽形成了。
田璃頓時局促起來,與顧唯之間潛伏着諸多的變數,貿然揭開不是良策。她支支吾吾另找話題,“那些房離江邊太近了,冬天一定冷。我不太滿意。”
劉荻沒聽出來,大大咧咧勸慰,“沒事,地板采暖,燃氣爐燒好了不會冷。”
田萬山不饒舌,直切重點,“他多大,做哪行的?”
“是啊,到底是哪個?”劉荻一邊斜着眼睛飛老公,一邊沾沾自喜,“要我說啊,随便拉出哪個全比姓鄧的強。”
田璃沒來得及脫外套,屋裏暖氣又足,生生憋出她一頭白毛汗。看她爸媽的态度,一個滿臉熱切,一個嚴肅認真,大有追問到底的架勢。她愣擠出笑臉,“八字沒一撇呢,等有了結果再說吧。”
劉荻心裏急得抓耳撓腮,抖落出結果她才能鎮住老公,順便提一下回家的事,總飄在外面也不像話。她瞪了女兒一眼,“說說又不礙事,我忙前跑後的,連過問一句都不行?還是你跟我隔着心,想背過身找誰商量去?合着我就得當那個跑腿幹活的,落好的事輪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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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璃怵頭她媽這麽不好好說話,哪句惹得她爸不愛聽又得起争執。
果然,田萬山煩了,“到底聽誰的?阿璃沒說什麽,你廢一車皮話了。”
“什麽叫廢話!”
“說冤了你嗎?”
狼煙四起,又要開戰。田璃一急,“其實,他……你們都知道。”
田萬山夫婦狐疑地對視一眼。
田璃不得不坦白,“是顧唯。”
此話一出,哪是狼煙,分明是炸彈炸了,劉荻的怒吼象彈片直飛房間每個角落,“什麽?又跟姓顧的扯上了?你上一回當還不夠啊?還想再死一回?我怎麽跟你說的,只要你活着就記得,誰讓你遭的罪,一輩子別忘。你賤啊?好了傷疤忘了疼。”
“媽,你誤會顧唯了。他是冤枉的,”田璃找父親聲援,“爸,你沒跟我媽說嗎?”
田萬山夾着煙的手兀自顫抖,開口講話也帶着顫音,他沒接女兒的話茬,“你怎麽答應我的?過去的都過去,不再跟姓顧的來往。是你說的嗎?轉頭就忘了?”
劉荻已經撲到了女兒面前,“你長點腦子,誰說什麽你都信,”她聲音尖銳,刺得田璃耳膜發癢,“那姓顧的幾句屁話你就暈頭轉向了?他冤枉?他要是冤枉我眼珠子賠給你。”
田璃辯解,“媽,顧唯真是無辜的。五年前的事,是田怡心在裏面搗鬼。我爸知道這事,你問他。”
“放屁!你姐搗什麽鬼?她閑的沒事幹了?我看你們父女倆恨怡心恨得沒邊了,什麽壞事都往她腦袋上扣。”
田萬山也喋喋不休加入戰局,“姓顧的有什麽好?值得你這麽念念不忘?你媽說的話在理,人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把你受的罪原封不動擱到他身上,再來個十回八回我也不解氣。阿璃,人得有記性。”
田璃悲憤不已,“是誰害我們這樣的?是田怡心!我不恨顧唯,我恨她!”
“我已經替你收拾她了。難道不行嗎?”
劉荻聽得稀裏糊塗,“到底他媽的怎麽回事?”
“問你混賬女兒去!”
劉荻跟老公鬥雞似的,互相怒目而視。
“問就問。”她抓起包,摔門而去。
田萬山鐵青着臉,眼前掠過滾滾黑雲,四肢百骸無一不在哆嗦。他想不通,為什麽女兒執迷不悟,認準了那姓顧的。他擡起頭,竟然見她冷冷地注視着自己。
她問:“爸,你從來不認為替我洗清冤屈是重要的事吧?”
“怎麽洗?你讓我對着那些不相幹的人說,我小女兒清清白白,是她姐混蛋,為了謀劃自己前程,颠倒黑白。是嗎?你讓我這麽說?四處跟人宣揚去?”
“你知道我指的是誰。”
田萬山有些愕然,回想半天,“你是說你媽?”
他确實隐瞞了這點。最初知曉怡心設局,他第一反應是怒不可遏,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冷靜下來,對顧唯的恨意又占了上風——自己的心尖寶貝,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叫他禍害了。他發誓絕不能輕饒了那臭小子,他一邊收拾殘局,一邊将錯就錯,離間小女兒和顧唯。
老婆那兒,他只字未提。由顧唯背黑鍋總好過揭露田怡心。她畢竟是他田萬山的女兒,再壞再狠,終歸是血肉至親。
田璃對着父親的遲鈍分外傷心。
劉荻對小女兒的挑剔由來已久,往更遠了追溯,大概要從六七歲她上學了開始。為此,田璃很是苦惱,她想盡辦法讨好她媽,用盡了小女孩全部的智慧,效果嘛,不好不壞,馬馬虎虎。但五年前那件事,則徹底坍塌了她們之間脆弱的關系。
田璃總感覺她媽看過來的眼神裏,有種道德上的鄙視,那是看穿到骨子裏、永遠翻不了身的鄙視。前些日子,弄清那樁事原委後,她甚至慶幸,想着總算能挺起胸面對她媽了。
誰知,誤解還是誤解,沒任何改變。原來她介意的事,在父親眼裏如此無足輕重、不值一提。
其實,不能說田萬山的愛虛僞,只是他不懂,比起那些呵護和豐厚的物質滿足,田璃更在意他還自己一個清白。
情緒頂峰的時候,說出的話或許難以理智,田璃不願因為口誤讓人難堪,尤其是父親。
“我出去住幾天,爸,你自己注意身體。”
她毅然決然地轉身。
這次離開不象上次,還有濱江路的房子當退路,田璃開車在街上兜了一個多小時,茫茫然,無處停靠。最後,她停在了距離顧唯家不遠的地方。操控臺上幽藍色的數字顯示已是午夜十一點。四周建築物大都黑漆漆的,偶有幾扇窗口透出亮光,敦厚地俯視着她。
她想見他,這感覺不強烈,但遏制不住,仿佛細細的絲線繞到指尖,不疼不癢,卻阻礙了血液流通。
她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一響他就接了,特別驚訝似的,“太陽從西面出來了,你竟然給我打電話?”
她緩緩地答:“月亮出來了。”
他在笑,“想跟我詩情畫意一下嗎?”
田璃真的側頭去找月亮,“今晚月亮霧蒙蒙的,談不上詩情畫意。”
“失眠啦?”
“嗯。”
“因為我?”
“哼。”
“臭丫頭,承認了能少塊肉嗎?”
“顧唯,這幾年你想過我嗎?”
那邊停頓了一會,說:“好象沒撕心裂肺地想。”
田璃無聲地拉着方向盤上的絨毛套子,她想此刻自己也不是撕心裂肺地想。
“但是,特別的時候希望你在旁邊。”他說。
她的手一停,眼睛莫名地濕了。
“不滿意我的答案?”
田璃搖頭,後又察覺對方看不到,補充了兩個字:“不是。”
話的尾音帶了點低沉,敏銳地被顧唯捕捉到了,“心情不好嗎?”
她抽了下鼻子,“不好。”
“這麽嚴重?”大約他聽成了抽泣,緊張起來,“誰又惹你了?說出來我替你教訓他去。”
田璃一沖動,話脫口而出,“你出來見我。”
顧唯慌慌張張出現在視線裏時,田璃不禁笑出了聲。女人終究是虛榮的,希望見到對方因為擔心自己而手忙腳亂。她也不例外,仿佛越是亂越證明自己在他心裏的重要性。
他夾着一大團冷硬的空氣坐進車裏,訓斥孩子的口吻,“大晚上不睡覺,瞎跑什麽?”
她不說話,依舊扯着絨毛套子。
顧唯搓了搓手,前後左右看看,“到多久了?幸虧這裏是大街邊,不然孤零零停一輛車,以為你要幹毒品販子接頭的事呢。”瞅着田璃悶頭搞破壞,他歪頭問:“後悔啦?”
“什麽?”
“後悔上午沒讓我親,結果跑過來補償我?”越說他湊得越近,“要是這樣我得追加。親兩個。”
田璃頭一偏想避開他,不想動作猛了,磕到側面車窗上。疼是不疼,但它象引子,勾出了醞釀半天的眼淚。
吓得顧唯拉過她,揉到自己懷裏,一邊摩挲她頭發一邊解釋,“逗你玩呢,聽不出來?我哪會強迫你,開玩笑而已。你不同意的事我不做。”
他棉服裏面是柔軟的家居服,清爽的藍白格子,有淡淡煙味。她聞着,愈加的委屈,眼淚撲簌簌流成了串。
他耐心哄着,接着抽出紙巾要替她擦。她推開他手,蠻橫地紮到他懷裏,偏把那些水漬印到他衣服上。他呵呵笑着,象抱着個大號嬰兒,一搖一晃。
半天後,聽他問:“餓嗎?我帶你吃點東西去?”
她搖頭。
“不餓就趕緊回家吧。這麽晚了,女孩子一人在街上不安全。”
田璃一下尴尬了,自覺地從顧唯懷裏抽身。這勸告合情合理,非黏着他不放,倒顯得輕浮了。那些想傾訴的委屈,也卡着說不出口了。唉,她灰心地想,見也見了,等會找個酒店,煩心事留到明天再說吧。
走的主意拿定了,她卻又舍不得馬上離開,或許那個懷抱太溫暖,或許這麽安靜的氛圍讓人依戀。她象豆包,心生了要賴一賴的嬌氣。
“記得,我有些衣服放你家一直沒拿。”
顧唯恍然大悟,拖長了音,“哦,你是來拿衣服的?”
她點頭。
他羞赫地撫撫脖子,仿佛特別為難,“改天吧,今天不太方便。”
田璃愣住了,她忍不住看一眼操控臺上的時間顯示,差十來分鐘就是午夜十二點了。他身着家居服,家裏有不方便示人的隐私……
她腦子轉悠半天,然後問了一個幾乎是廢話的問題:“你家有人?”
他很是局促,嘴動了幾下,卻一個字沒說出來。
“女人?”她難以置信。
他的伶牙俐齒都不見了,期期艾艾的,“我……”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我什麽都沒說。看到的就算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