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了樓。

阮茉吓壞了,從進入書房那一刻起,她渾身都僵硬着。門鎖落下,發出咔噠一聲。阮茉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用手抓着旗袍的布料。

布料都快要被她捏爛。

哥哥會怎樣懲罰她?

她想到了樓下的周子川,鮮血淋漓的脊背。

周子珩的手段,那可是要比樓下執行人狠一萬倍,她聽說過周子珩的過往,過往在英國留學時的周子珩,更狠。

所以如果哥哥下手……

周子珩換下了衣服,解開領帶,去了書房的裏間。

平日裏的阮茉一堆心眼,可此時此刻,她卻如同脫了線的風筝,搖搖欲墜。極大的恐懼讓她都忘記了要解釋她是無辜的,因為周子珩不是那種聽了人解釋就會放人一馬的脾性。

周子珩一出門,就看到那小姑娘坐在書房的沙發上,小小一只,瘦弱的身子止不住地在顫抖。

那麽的害怕,小臉都皺成一團。仿佛下一秒鐘他若走過去,她就會害怕到“哇”的一嗓子哭出來。

周子珩邁開腿。

阮茉看着周子珩走了過來,好像還抱着一個盒子。裏面是不是什麽刑罰工具的亂七八糟念頭滴滴咕嚕全部都在她腦海裏湧入。她快要把旗袍布都給捏爛了,在周子珩還未徹底走到她面前之前,忽然就用胳膊擋在了臉上。

堵着臉。

率先開始可憐巴巴掉眼淚。

“哥哥,不要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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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周子珩有種真的心疼了的感覺。

阮茉的哭聲很有感染力,就仿佛她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真的在求着周子珩不要對她下手。

周子珩嘆了口氣,走上前去。

小姑娘猛地往後縮身子。

男人單膝跪地,将手中被誤解為盛着刑法工具的盒子打開。

裏面是一些酒精碘伏消毒棉。

“右腿。”

“……”

阮茉哭得稀裏嘩啦的臉一愣。

隔着白花花的眼淚,朦朦胧胧看了面前臉色平靜的周子珩。

周子珩見她沒反應,大概率是還沒轉化好情緒,他幹脆擡起了阮茉受傷的那條腿,然後用剪刀熟練剪開被血染成褐色的白褲襪。

膝蓋處隐約還在滲血,阮茉生的實在是嬌嫩,皮膚一磕就破皮。

周子珩跪在地上,用鑷子夾起消毒棉。

沾了沾她那受了傷的膝蓋。

……

……

……

處理傷口的時間,阮茉安靜的就跟個啞巴。

也不哭了,那些害怕逐漸散去。

周子珩的手法很好,幾乎感覺不到疼痛。最後一個結打好,周子珩站起身,摸摸小姑娘的腦袋。

“好了。”

“……”

男人轉身又将藥箱放回到裏屋,出來時發現阮茉還呆坐在那裏。周子珩坐到書桌後方,從下飛機回來後就一直沒開電腦,他每天都有許許多多事情要處理,已經耽誤一些工作了。

過了好半天,桌子對面傳來很細微的腳步聲。

周子珩擡起了頭。

阮茉小臉有點兒紅,難得因為情緒激烈,她的嘴唇有了些血色。她站在那裏,眼睛還紅紅的,還沒有把剛剛哭過的表情給徹底收好。

周子珩看了眼阮茉,停下手中正在發送郵件的回車鍵,

“還疼?”

阮茉搖搖頭。

阮茉一堆話想問。

就比如,哥哥為什麽沒有懲罰她?

周子珩一眼就看出了阮茉那點兒小心思,阮茉可能是不知道,周子珩對她的了解要遠比他們相處的這三年多得多。周子珩用手磨搓了一下筆記本的鍵盤板,發出細微沙沙的響音。

窗外的雪又下大了,滿天飛。

“這件事,哥哥會處理好。”

“……”

阮茉擡起頭。

周子珩很平淡,有些溫和,這跟剛才在樓下面對快要被打成小血人的親弟弟周子川,完全兩幅模樣。

阮茉斟酌了一下,

“哥哥,我和周子川……”

周子珩:“哥哥知道你和子川沒什麽。”

周子珩:“哥哥說過,不會讓你再受到一點兒委屈。這些事只要哥哥看到了,哥哥就不會不管小茉莉。”

“小茉莉是不是又忘記了和哥哥的約定?”

阮茉:“沒,我記得……”

阮茉:“那為什麽,周子川卻還是?”

周子珩思考了片刻,與阮茉解釋了一下,

“子川的身份你應該是知道的。”

“并且這件事換做周家任何一個人,造成影響就是造成影響。不論對錯,懲罰是一定要接受的。”

“我答應過不傷害你,會履行承諾。如果你是周家的人,那麽這次的懲罰,可能就逃不掉了。”

阮茉沉默。

想要問的話,周子珩都已經替她回答。

半點猶豫都沒有。

好像也沒有什麽疑惑或者難受了。

半晌,她輕輕點了點頭,細聲細語道,

“謝謝哥哥。”

“……”

離開周子珩的書房時,阮茉看到周子珩正在陽臺上喂鳥。周子珩養了幾只芙蓉鳥,又名金絲雀,養在金色打造的精致鳥籠裏。

她心裏在想着一些事,伸手推門,忽然,身後傳來男人沉穩的嗓音。

“阮茉。”

阮茉手一頓,回了頭。

周子珩背對着她,用手摸了摸喂飽了的鳥兒,這些金絲雀白日周子珩都不關,可以在外面瘋玩。

只是到了夜裏,必須回家,乖乖聽話。

阮茉望着周子珩的背影,就聽到在彌漫着飄雪的夜色下,周子珩的聲音夾雜了寒氣,卷卷而來。

飄忽,刺骨,撲在臉上,有些疼。

“乖乖遵守我們之間的拉勾,不要再做一些傷很極端的、傷害到自己的事情。”

“好嗎?”

“……”

阮茉琢磨事情的思緒一頓。

良久,她張了張嘴。

回應道,

“好的。”

“哥哥。”

……

……

……

阮茉離開,門被關上。

那玩瘋了的金絲雀突然又要掙紮着跑出籠子。周子珩放下食碗,順了一下調皮搗蛋的金絲雀豔紅的羽毛。

轉手,忽地就掐住了雀兒的脖頸。

将它重新關入了金絲打造的鳥籠之中。

那一夜過去後,謠言突然戛然而止,原本滿天飛的桃色相片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全部從人間蒸發。大家就又知道是周先生親自出手了。沒人敢得罪周子珩,很快就沒人再提起周家二少爺和阮小姐之間的糾纏。

事情其實是程家小小姐程舒瑜做的,她和周子琪是密友。那段時間上京城有一個極為隆重的項目,周、程兩大東南勢力家族為首做牽頭排面。

周子珩親自找上門去見程家少家主程淮書,問問那緋聞謠言的事情,要如何處置。

程淮書氣極了,罕見動怒,揚言要把程舒瑜抓回來,摁着頭給阮茉道歉。

周子珩卻擡了擡手,

“這事兒記着,不會罷休。”

程淮書:“自然不會罷休!”

周子珩看了眼辦公大樓外正在趕工程的精銳團隊,這一次的項目是聯合了歐洲那邊權威科研機構共同打造,人工心髒智能芯片的最最重要研發設計。這個項目對于周家而言是特別重視的,周子珩很清楚這次程家在項目中起到的作用。

他對程淮書說,

“等項目結束了,你摁着你那個侄女的腦袋,親自來周家道歉。”

程淮書謝他暫且放過他一馬。

幾天後周子珩在公司總部開會,是項目的歐洲分部總彙報大會議。會場座無虛席,投屏對面的歐洲分部也坐滿了項目的研發工程師。會議正進行,周子珩站在闊大的演講臺上,朗朗宣讀近期工程報告。

周霧忽然闖了進來,走路帶風。周霧有一個權限,那就是如果事關阮小姐,所有場合不論多麽隆重,他都可以無理由打斷周子珩的任意行程。

周特助其實也不是很清楚為何周先生會如此在意阮小姐的一切,明明那就是個才來周家兩三年的小小姑娘,也沒有聽說老板把她當作童養媳對待。但老板的命令就是天,周霧硬着頭皮推開會議室的側門那一刻,周子珩放下了演講用的激光筆。

會議室鴉雀無聲,上千雙眼睛在注視着周子珩。

周子珩暫停了會議,匆匆離開了現場。

周霧火急火燎,彙報阮小姐身邊發生了兩件大事。

——阮茉把周子琪的物理競賽的名額給搶了。

——阮茉把程家小小姐和男友的私房照貼給了報社。

“……”

特別是程家,已經鬧翻了天。程淮書啞口無言,程家老爺子一定要周家給個說法。

周子珩皺了一下眉。

他三下五除二結局了程家老爺子那邊的憤怒,卻沒有過多追責阮茉折騰出的這兩件事。末了他忽然開口問周霧,阮茉真的只做了這麽兩件小事情嗎?

“……”

周助理震驚,他覺得這兩件事已經不小了!

“先生,不小了。阮小姐明着面跟二小姐的團體開撕,學校裏人盡皆知,京城也沸沸揚揚,她這樣一定會引得二小姐那邊懷恨在心的!”

周子珩搖了一下頭,讓他下去吧。

總覺得哪些地方不對勁兒。

右眼皮在輕輕地跳。

十二月過完,一月元旦。

聖諾斯汀舉辦元旦聯歡。

去了很多校董、學校的投資商。阮茉他們班級編排了古典舞,作為最後的壓軸戲。

阮茉作為主舞,元旦那天早早地就去了學校,進行化妝。

周子珩接到電話時,他正坐在前往聖諾斯汀的專車裏。盛裝出席,手裏還拿着給阮茉準備的新年禮物。

他想今晚他的小茉莉,在舞臺上翩翩起舞,一定非常好看。

周霧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亂,氣喘籲籲,聲線都到了模糊,職業本分完全抛的一幹二淨。

“老板!!!”

周子珩拿着手機的手指一緊。

“不好了——不好了!!!”

“阮、阮小姐——”

“阮小姐被人給打了!”

“……”

發現阮茉的地方就在學校的二號候場廳,臨近壓軸節目,伴舞們卻突然發現尋不到主舞的阮茉。

學校的二號候場廳常年無人,用于堆放舊物,門鎖都生鏽了,還是監控死角。很難有人能想到這裏面會藏着什麽人。

直到又學生過來說,剛剛好像看到好些不穿校服的人從這裏面匆匆出來,老師們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元旦聯歡,本身就有很多學生不穿校服,所以并沒有引起多麽大的注意。

阮茉渾身是血,趴在廢氣的鋼琴凳上,潔白的舞蹈長裙被鮮血染紅,盤好的頭發也全部散開,手垂落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

晚會直接當場中斷,校長都親自出面,救護車呼嘯而至。可還麽等車出了校門,周家的電話便找上門來——

周子珩直接一個電話親自打給了聖諾斯汀的校長。

校長膽戰心驚,那可是周子珩啊!他顫顫巍巍接通了電話,剛要開口對周先生道歉,并說已經送阮同學去醫院了。

“不要送醫院!”周子珩的聲音冷的像是最嚴寒凍天裏爆發出來的冰碴子,隔着手機都能感受到嚴寒。

破天荒地,語速加急,險些失态。

“送回周家!不要送去醫院!!!”

周子珩摔了藍牙耳機。

周助理戰戰兢兢站在旁邊,此時的周子珩已經回到了周家,在後山醫院。夜晚八點半,整個私人醫院的大樓燈火通明,幾乎全球最著名的專家都彙聚在了這裏。周家畢竟在生物學醫學界是王中王,但大半夜召集了這麽一幹學術泰鬥在此,就為了這麽一個受傷的小姑娘。

縱使跟着周老板見過那麽多的大場面,周霧還是稍微有些震撼到了。

“老板……”周霧拿着光速調查處的事情結果,敲開院長辦公室的大門。

周子珩站在落地玻璃窗邊,每年為阮茉體檢時主檢查的啞巴醫生正在跟周子珩用手語交流着什麽,旁邊依舊放着阮茉這次的一些報告單。好在只是傷了一些外皮,并沒有動到骨頭。

啞巴醫生見周特助進屋,對周先生欠欠身。

那些報告他帶走了幾份,用于一些機密研究。但最上面關于心髒方面檢查的,卻都原封不動放在那裏。

周霧也不是很了解這裏面的事情,術業有專攻,他接觸不了周家在核心技術上的機密。他跟啞巴醫生點了點頭,兩個人擦肩而過,這個啞巴醫生比周霧跟在周子珩身邊的時間還久,周霧剛來到周氏時,他就已經是周家醫院的心髒科主治醫生了。

周子珩已經平靜了,恢複了往日的威嚴。可周圍的空氣還是壓抑,燃燒的怒火裏似乎夾雜了一些說不出來的情緒。

他轉頭,還沒等周霧開始彙報,第一句話就是,

“跟邵家餘黨有沒有關系?”

周霧一愣。

随即,他搖了一下頭。

遞過去調查報告。

“并沒有發現邵家的人。”

“現場的痕跡很明顯,不是專業人士作案。簡單調查一下便找到了兇手,”

“南明街的混混所為,林家那個私生子林蘇雇傭的。”

周子珩:“林家私生子?”

他對這個人完全沒印象,但是卻松了口氣,拿着報告,往後翻閱。

周霧:“林家私生子,與周子琪小姐關系十分密切。”

……

……

……

周二叔那一支被拎到了醫院。

周子珩阖着眼皮,似乎在等待。他大約是起了殺心,要如何弄死周二叔一家三口。

“老板。”周霧接到科室那邊的信息,走到了正在沉思的周子珩旁邊。

“阮小姐醒了。”

“……”

又是很大很大一片的血海。

沾了血液的白色蝴蝶,煽動了翅膀,阮茉踩着那一朵朵盛開的血海花,腳底下的血液暈開,一圈又一圈,倒影了她破碎的連衣裙。

她也不知道跑了多麽久,追逐着那只蝴蝶,趴在鐵欄杆前,看到了溫暖的一家三口。丈夫抱着孩子,墨綠色瞳孔的妻子在盈盈笑着搖晃着手裏的嬰兒沙錘。畫面是那樣的甜美,一旁戈壁的大教堂,紅色磚瓦被幽綠的爬山虎蜿蜒。

忽然間,高速公路沖出一輛狹長的黑車!

那車越來越快,追随着她的車輛。阮茉趴在車窗上,害怕地看着那緊追不舍的黑車。砰!車頭撞擊了車身,零星的火苗燃燒了機油,最後在漆黑的深夜裏熊熊燃燒,拉出一道照亮了半個山坡的火海。

嘴角流着鮮血的少年切換,換成赤身頂在熊熊烈火間,那個追殺她的背影。

她看到了,那個肩膀上紋着的龍。祥龍圖騰,叱咤風雲,卷着半邊天,張開鋸齒,沿着那人的肩頭,直沖雲霄。

“晚晚……”

……

阮茉猛地睜開了雙眼。

呼吸急促,能感覺到無數的冷汗在沿着額頭往下滾。眼前是一片的模糊不清,很長時間以後,視線才凝聚成了一個點。

模模糊糊看到了正在滴液的塑料吊瓶。

心髒檢測儀上的波浪指數,在平穩一波接一波浮動。

胸口的起伏逐漸平複,她意識到自己在醫院裏,想要動一動手指,卻發現手被人從旁邊攥住了。

阮茉微微轉頭。

周子珩就坐在旁邊,拉了把醫院裏最普通的椅子坐着。哥哥很罕見地打了個盹,閉着雙眼,手卻依舊握着她沒有輸液的那只掌心。

阮茉手指微動的那一瞬間,周子珩睜開了雙眼。

小茉莉似乎還在驚魂未定,周子珩凝了一下眸,驅散了困意。他站起身,剛要過來低頭俯身問阮茉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忽然,阮茉猛地從床上坐起。

伸出雙臂,一把摟住了周子珩。

緊緊環繞住哥哥的腰。

她像是一只受了驚的小兔子,那麽柔弱,那般的令人心疼。小姑娘躲在男人的懷裏,風衣蹭着她因為做治療而散開的烏發,小小的腦袋戳着他的羊絨毛衣,好像還在害怕着。

鼻子逐漸紅了,後脖頸也一抽一抽,不一會兒,周子珩感覺到毛衣前,微微濕潤了一小塊。

“哥哥……”阮茉真的害極了,回憶下午突然被人拖出去狠命打的畫面,身子都在發抖。

大顆大顆掉着眼淚,委屈到了極點。

“我好害怕啊。”

“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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