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信息在上京城爆炸的時候,阮茉還在練功。

穿着白色的褲襪,淡粉色練功緊身服,蝴蝶骨裸/露,那天天色陰沉,只有細微的光線從舞蹈室的窗簾裏透過,落在彎腰的身影上。

是先傳聞周子川上課上到一半,突然被帶走。

阮茉那個時候跟周子川關系已經很好了,緊接着手機裏就是鋪天蓋地她和周子川在一起做實驗的親昵照片。

照片拍得可真豔/骨啊!

調色,打光,選角度,都是相當專業。乍那麽一看,阮茉都以為自己真的是在跟周子川談戀愛了。

墜入愛河。

阮茉收了手機,站在走廊的窗戶邊,稍微開了點兒玻璃。霎時冷風就從縫隙刺入,沖着她的臉龐,飛起落在額角兩側的幾根發絲。

她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很快鼻尖就被吹紅。不斷有同學從身後經過,卻沒有人上前去制止她的行為。

因為大家都在小聲議論着今天的新聞。

“她跟周子川……”

“可她不是周子川他哥哥的那個啥嘛……”

“天啊!是哥哥養的金絲雀,卻出軌弟弟。這、這真的是我可以聽到的嗎?”

“啧——好刺激!好像在看言情小說哦!好想知道後續!”

“後什麽續,周家可能準許出軌這種醜聞發生嗎?你沒看到周子川都被帶走了。據說是周先生他們家的人,直接從課堂上帶走的。”

“上午第一節 課都沒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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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茉去專業老師那裏請了半個下午的假,借用了學校裏的網絡教室。那個拍照給媒體曝光照片的人大概是傻逼,連底圖的源代碼都沒有給修理幹淨。

出了網絡教室,已經是下午放學的時間。聖諾斯汀藝術部沒有晚自習,五點半學生們就放學。

天空開始飄雪。

鵝毛般的雪絨,被風到處亂吹。阮茉走了兩步,便在熟悉的位置,看到了周家的私家車。

來接她的卻不是周霧。

公路上的雪越來越多,不一會兒跨河大橋就積了一層厚厚的初雪。阮茉的意識随着不斷往後飛去的雪花也飄遠了一會兒,等到回過神來,車已經開入了上京南的郊區。

司機将阮茉送到了中央府邸。

有傭人熟練的上前來接過阮茉的包,以及給她撐開傘。樓梯上的積雪也被用融雪鹽抹平。阮茉的雪地靴踩着一節一節的階梯,心髒莫名漏跳了半拍。

她還在想,要如何與周子珩說桃色花邊的這件事。

她知道這是被人搞了,她也相信哥哥會明白她和周子川之間什麽事情都沒有。所以推門的前一秒,她都沒有做好任何的準備。

甚至還在想一想,晚上可不可以讓廚房多炖一份奶油蘑菇湯,上面的酥皮要脆一些。

扶手下壓。

砰——!

“……”

皮帶甩過空氣的聲音猶如一把淬了火/藥的槍,擊穿了冷風,揚起,刀劈落下。

砸在了肌膚上。

一聲“悶哼”響,抓着凳子往後倒退,凳子腿往後擦,又慣性往前沖回去一截。

血的味道瞬間在鼻尖炸開。

阮茉抓着扶手的手指都忘記了收回,執行家法的人用鞭子抽打周子川脊梁骨那一刻,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周子川死死咬着牙齒,握着凳腿的手指都快要掐進去了。

良久,大口大口的喘/息聲。

一樓大廳裏全都是人。

周二叔一支,周三叔一支,一些周氏老一輩的人也都過來了。大家聽到開門聲,目光齊刷刷往阮茉的方向看去。

沙發的最中央——

周子珩面色平靜地坐在那裏。

穿着純黑色的西服,裏面的襯衣也是深色。雙腿交疊,十指交叉,搭在膝蓋上。

目光如一支利箭,“唰——”射/向阮茉。

周三夫人哭得眼泡紅腫,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有新聞大肆公開她的兒子和阮小姐之間的負面消息。周家不允許小孩早戀,這個不近人情的古板刻薄規矩卻沒被周子珩給廢除。

一來小孩早戀确實對培養教育不友好,周家家規森嚴,絕對杜絕小三小四的出現,除去周子川這個例外,每一代的小孩實在是少的可憐。

所以都會當作精英培養,周子琪這麽無法無天的一個人,在學業和事業上,也都是按照極為嚴苛的周家接班人規格培養。

半點兒差池都不許有!

周子川是三支的繼承人,周子珩扶持他們母子上位就是默認了他們母子的地位。在高三這個即将步入大學的節骨眼上,居然滋生出桃色緋聞!這絕對是整個周家絕對不能容忍的!

還有一個原因,這種新聞對于周家而言,就是個會影響形象的東西!

周家有森嚴的家規,早戀這一條明明白白寫在了家規的第一頁。阮茉也閱讀過那份快要比內科學藍皮書都要厚的《周氏家法》,但她并沒有往心裏去記。

因為她看到那本家規時,周子珩已經對她許下了“永遠不傷害”的諾言。

“第二個當事人已經到場了。”周家以為三支之外的長輩緩緩開口。

手裏拿着的,正是報道了阮茉與周子川“抵死纏綿”的報紙。

大小姐也在一旁坐着,看着阮茉的眼神裏充滿了幸災樂禍。正中央的茶幾上,一張張整整齊齊碼着那些報紙桃色新聞的源頭照片。

周家花大錢将所有流通在市面上的照片全部收回并不困難,只是在這個信息發展高速的時代裏,信息爆炸了一天,切斷消息的來源與傳播途徑,早就沒辦法根除掉已經紮入人心的那些緋色。

另一個長輩也開口道,

“阮小姐既然住在周家,那就要遵循周家的規矩。”

“三少爺的懲罰已經在進行,希望周大少不要因為小姑娘嬌嫩、又是養在你府上的人,而對她——網、開、一、面!”

最後那四個字說得格外用力,全程都一言不發的周子珩忽然輕笑了一聲,目光筆直落在阮茉的臉上。

阮茉被他這麽看着,忽然腿就一軟。

她是一個女孩子,從小到大都是被父母寵愛養大的,連一根手指都沒有被動過。她十分怕疼,皮膚比尋常人更加容易起紅。周子川是脫了上衣打的,整個人赤條條趴在那寬厚的紅木長凳上,上半身早已被暗紅的血液浸染。

縱使阮茉再如何可以自我調節情緒、保持事事鎮定自若冷靜判斷。

這一刻,她也都吓破了膽。

噗通——

阮茉跪坐在了地面上。

大理石堅硬冰涼,地暖驅散不了銜接着屋外的嚴寒。阮茉跪的倉促,膝蓋撞擊,猝不及防地磕破了一片骨頭上的肌膚。

雪白的過膝襪暈染出一朵殷紅的花。

周子珩皺了皺眉,周圍想開口道人瞬間掩了聲。很快便有人過來攙扶起阮茉,阮茉站直了身子,僵硬地站在那裏。

提着皮鞭的人,還立在周子川的背後。

周子珩擡了擡手,對着持鞭人,聽不出什麽情緒,

“繼續。”

……

最後那十下,周子川幾乎是咬着木凳邊緣,才讓自己不要嚎啕出聲。阮茉僵硬地站在那裏僵硬地看着他,腦海裏一瞬間就浮現着前些日子周子川還穿着把領子立起來的校服,過來跟她開心地說,實驗又成功了。

膝蓋上的血液什麽時候順着那白絲絨流到了腳腕處,都不知道。

感受着呼吸一下一下,撞擊着胸腔。

周子川可能真的要打廢了,最後一下收尾,他趴在長凳上,幾乎是一動不動。要不是鼻前的血被輕微吹起一段段波痕,阮茉真的會以為周子川已經被打死了。

下人将二少爺拖了下去。

整間大堂鴉雀無聲,沒有人敢說一個字。他們有人看阮茉,有人看周子川。大概是在猜測周子珩究竟會不會懲罰阮茉。

也沒人有膽再出口問了。

忽然,周子珩用手按壓了一下太陽穴,他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淡淡地道,

“阮茉,過來。”

“……”

霎那間,周子琪便坐不住了,她到底是小孩子,她覺得阮茉應該受到更嚴厲的責罰的!

周子川本本分分這麽多年,阮茉一來兩個人就“糾纏”在一起,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能抓拍到那麽多的親昵鏡頭,誰又能去責怪爆料這件事的偷拍者?

大小姐全然忘記了以前因此而遭的苦難,脫口而出,

“阮茉憑什麽不受到懲罰!”

周二叔想抓住她,但還是沒來得及。周子琪手腕被人用力捏住,她才回過神,自己剛剛又沖動了。

她開始緊張,騰騰地望着周子珩。可當着這麽多人,周子珩真的要包庇阮茉嗎?

良久,周子珩放下按着額角的手。

阮茉的害怕與慌亂全部收入他的眼底,小姑娘走了一半就被大小姐的聲音給吓住了,看樣子是真的吓到了,往日跟他相處時那些掩藏着的心計與冷靜都紛紛瓦解,她是真的害怕挨打吧?特別還是在看到周子川被打的那麽慘烈。

終于又有長輩開口,

“是啊,大少爺。”

“确實是兩方都有錯,罰了周子川,為何不同樣懲罰阮小姐?”

那是一個擁有極高威望的長輩。

一方權威開口,多方一瞬間也都動了聲音。此起彼伏的談論聲霎時響起,都在說着這些緋聞會對周家有多麽大的影響。

“自然不會。”

混亂間,周子珩突然道了一聲。

那一聲沉穩,像是下發的鎮令,一下子就壓住了全部的聲疑。大家都看向周子珩,大小姐都有些不可置信,他們都以為怎麽着周子珩會給阮茉開脫一點兒。

他沒有,他說道,

“我從頭到尾沒說過,不懲罰。”

“……”

“……”

“……”

阮茉連連後退,看着周子珩站起身,矜貴西服,垂在腰線兩側。

皮帶扣系着,反着銀光。

她幾乎要哭了,那一刻,她想張嘴辯解。她想跟哥哥說,她手裏明明是有證據的,那些照片根本就是誣陷,她跟周子川都是冤枉的——

周子珩走到了阮茉面前,親自伸出了手。

阮茉死咬着嘴唇。

混沌、緊張,崩塌了的防線,大腦處于竭盡崩潰之際。

……

唰——

下一秒,一個力道突然攬住了她的腰。小姑娘天旋地轉,騰空起身。周子珩将阮茉抱了起來,阮茉重心亂搖,害怕到失了魂魄,懼怕又無助地憑本能去伸手環抱住那個抱起來她的那人的肩。

心髒砰砰砰跳動,胸口貼近了男人的胸腔。受了傷的膝蓋被小心避開,視線昏闕。在那昏花了的世界之下,阮茉忽然就聽到那胸腔在有節奏地振蕩。

一字一句,每一個字音都咬的那麽清晰,讓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得清,出口告訴所在的全部、每一個人!

“但,阮茉是我的人。”

周子珩道,

“我周子珩的人,要罰——也只能由我,親、自、來、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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