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周子珩一直是個不完美主義者。
這點他奉行在為人處世上,如果一件事進展的過于絲滑順利,就比如阮茉被暴力這件事,調查沒有一絲阻礙,所有嫌疑犯都第一時間被揪出并且不花半分力氣就讓他們口口承認他們的罪行。
在周子珩看來,太平滑等同于冰山一角之下,潛伏着深淵。
阮茉将胸針別在胸口,轉過頭,看向了哥哥。
十八歲的少女柔軟甜美,讓人看得都心生憐愛。那麽乖巧又柔順的一個小姑娘,被拖着胳膊扯入那漆黑一片雜亂房間裏,被用鐵棍子毆打着身軀時,會是多麽大絕望啊!
周子珩看着小茉莉,那些傷痕還蜿蜒在她細膩的肌膚上。阮茉見哥哥若有所思,她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柔柔地道,
“哥哥,好看嗎?”
紅寶石佩戴,襯托着她愈發嬌嫩。
周子珩收回帶着思考的目光,轉入溫柔,伸出手,揉了揉阮茉的頭發,
“漂亮。”
阮茉開心地在周子珩的大掌中蹭了蹭腦袋。
……
他們在北安市歇息了一夜,晚上阮茉睡得早,周子珩要求的,說是小孩子還在長身體,要早睡。
阮茉喝完熱牛奶,抿着光滑的杯口舔了舔上面的奶漬。周子珩是看着她把每天都要喝的牛奶給喝完的,看着她踩着小白兔拖鞋,蹦跶跶回了卧室。
回去書房,周子珩便撥通了周助理的電話。
他們居住的莊園也是周家的産業,保密性很強,電話嘟了三聲,周霧按時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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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
周子珩的聲音在夜色下有些沉。
“去查一下,林家私生子林蘇付給南明街混混的那筆錢的來路。”
“……”
周助理一愣。
這件事,不是早就已經過去了嗎?
但周霧并沒有多說什麽,很快便應了聲。周子珩讓他查細一點兒,可能林蘇拿到那筆錢的監控已經被做掉了。
周子珩并不确定監控一定會被做掉,只是他那一刻就是那麽直覺的,如果這背後還有更隐藏深不見底的操縱者,那麽那個人一定會把監控給做掉。
回到上京,聖諾斯汀已經開始放寒假。
這是阮茉他們高三生最後一個寒假,下一個冬天,他們就已經進入到大學生活。聖諾斯汀絕大多數學生都會選擇國外知名高校,但阮茉這個班級幾乎都選擇國內,因為大家都是學中國古典舞。
阮茉對于學舞蹈似乎早已習慣,她并沒有不接受,反而成績相當出彩。本身她的條件就很優秀,身子骨要比從小開始學的都要軟,別人扳腿要練習很久,她第一次就能過後腦勺。
寒假裏,阮茉與周子珩商議過了大學要選擇哪一所,如果在國內選擇高校,那麽還是要按照國內高校的流程走。阮茉再也沒提起過她過去那麽喜歡的數理化生,與周子川在實驗室裏歡笑的日子仿佛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周子珩建議選擇上京城的高校。
阮茉幾乎沒有什麽争議,很乖地同意了。
周子珩看着阮茉那張清純澄澈的臉,有時候真覺得,是不是小茉莉真的徹底與自己敞開了心扉,剛來周家時一天到晚跟這個撕那個算計,都不會再發生。
果然,就如同周子珩所料,林蘇的那筆錢确實來路不明。
并且林蘇拿到錢的那天,林蘇所有行程的全部監控,都被銷毀。
周子珩并不意外。
周霧也多多少少明白了老板的意思,也覺得這件事确實還存有蹊跷。
存在着冰山一角,凍海深淵,那些未曾浮出水面的陰暗真相。
周子珩的右眼皮跳了很多天,跳的厲害。周家通天的本事,那麽幕後使者大概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周家不光能查普通監控記錄,他們還能查出一張現金從制造出場地到它每一次的流通ATM機到它最後被哪家銀行給吐了出來。
跳的最厲害那天,阮茉的藝考初試成績出來了。
穩穩當當的第一名。
穿着白色的連衣長裙,烏發濃密。在那麽一幹美女如雲的藝考生中都能脫穎而出,美得落落大方,像是降落人間的小仙女。
甜美柔軟。
周霧指引着周子珩,去了周家頂層的密室。
房間是陰暗的,灰蒙蒙的天花板,巴洛克式的巨型浮雕在房頂張開一大幅壯觀。上京城最大銀行的行長親自過來,戴着白色的絲絨手套,旁邊都是周家最精銳的保镖,整齊劃一站在長桌兩側。
長桌的正中央,莊重的放映機滋滋冒着轉動的音。錄像帶碼在上方。
“周先生。”
銀行行長恭恭敬敬彎腰,
“您要的編號X-X的鈔票流水單,以及最後一次提取自助銀行地點的監控錄像,全部都在這裏。”
“……”
周子珩忽然就很想抽煙,但他很清楚在這裏是不能抽的。得到了許可,銀行行長親自将那帶監控錄像帶,插入了放映機的關卡處。
燈光打亮,照射入密室對面的放映幕布前,粉塵在光影中沙沙往下落。
周先生并沒有讓其餘人都離開,那陰暗的房間,昏黃的環境。這些影像都是絕頂機密的,如果不出意外,這輩子都不會被調用審核。
一直在想這件事的幕後兇手是誰,如果真的只是像之前那般警察們表面的調查,是不是就會這樣草草略了過去。那個人究竟得有多麽大聰明,悄無聲息,一下子幹倒了周二叔一支以及程家小小姐所有相關的人。
等待影像往後拖的那幾秒鐘,周子珩想到了阮茉,他依舊記得那天阮茉出了事,救護車飛奔回周氏,周子珩還穿着要去參加晚會的禮服,卻匆匆下了車。
他是那樣的焦急,整個人在那一刻都慌亂了。擔架将阮茉擡了下來,阮茉躺在那裏。早上由周子珩親手給盤好的長發已經四散,垂在擔架床邊緣。
阮茉要跳古典舞的雪白連衣裙,被鮮紅的血液浸染着。小茉莉就那麽蒼白地躺着,瘦弱的胳膊上布滿了一道道血淋淋的痕跡。
血液滴落。
那一刻,周子珩是起了瘋了般的殺心的。
“……”
銀行行長低聲說,只能找到這一個ATM點的錄像帶了,
“只剩下這一個點還好着,那一百萬的現金是分開提取的,其餘所有點的監控錄像都被黑了。”
“黑監控錄像的人實在是太厲害,我們盡所能去恢複,還是只恢複了這一個點的這一盤……”
周子珩一擡手。
錄像帶開始緩緩播放。
沙沙的影像,發白的畫面。那是一處極為偏僻的ATM取款點,由于過于偏僻,一般是沒什麽人來這裏取款的。
監控錄像在往前走着。
忽然,一個身影,闖入了空白的鏡頭。
在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仿佛在看上個世紀的影像片,膠質感恍惚到都有些不切實際,冬天宛若盛夏,白天宛若被曝光了好久的老照片。那人站在ATM機前,銀行卡插入,輸入密碼。
很快,鈔票就開始從出錢口突突往外冒。
她拿了一個很厚實的行李袋,看起來就是二手市場上賣的最廉價會去拎着坐綠皮火車的那種。她穿着很嚴實,頭上戴了一頂黑色的鴨舌帽,黑色衛衣黑色羽絨服,漆黑的口罩遮住了半個臉龐,頭發盤好了卷入帽子後方。
有時候,如果實在是太了解一個人了。
似乎,也不是什麽太美好的事情。
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周霧瞪圓了雙眼,難以置信看着那取好錢放入包中拎着出ATM室的那抹纖瘦身影。密室內明明開着暖風,明明室內溫度正在25℃。
周霧冷汗涔涔,咔咔才轉動了脖頸。
艱難看向坐在長桌盡頭的周子珩。
周子珩目光很平靜,平靜如流水,注視着監控錄像帶上那抹極為熟悉的身影。
帶子就到那一秒,而那最後的一秒,最後的畫面,上面的女孩似乎稍微有點兒不太舒服,她稍為放下手裏滿是鈔票的行李包,低下頭去,用手指往下勾了勾口罩。
爾後,再次擡頭。
碎發往下流,阮茉那雙總是充滿水霧、看人時永遠都是濕漉漉的溫柔桃花眼。
凝視着那一袋的現金。
可能是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情,什麽即将要發生、會令她絕對爽快的事。
她揚起了嘴角,忽然就詭異地笑了起來,然後脖頸一轉,目光慢慢凝視向了大屏幕的方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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