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夜色茫茫,風一吹,林星竹後背的冷汗漸漸變幹,發顫的手慢慢回緩。
她又緊了緊懷中的人,感覺到懷中的人真實而存在的,飄蕩的心才緩緩落地。
片刻,林星竹松開白希櫻。
她低頭,借着斑駁月光将白希櫻臉頰上的血跡看清,眸光閃動,而後伸手緩緩替她拭去。
林星竹又問了一遍:“有沒有受傷?”
白希櫻這才回神,“……我沒有。”
她看了一眼地上暈過去的男人,又将目光緩緩落到眼前人身上。
“你剛剛失控了。”
林星竹一頓,面無表情道:“這是他應得的。”
如果白希櫻有什麽受傷的地方,林星竹絕不會像是現在這麽平靜。
聞言,白希櫻彎了彎眼眸,沒有說什麽。
恐慌驚懼的心回落,現在要思考的就是現實問題了。
林星竹摸出手機,正準備打電話,眼角餘光忽然掃到地面上反射着亮光的東西。
……是一把帶着血的匕首。
她擡眸,腦中的一根弦突然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撥打完電話,林星竹目光沉沉,忽然問:“你是意外坐上這輛黑車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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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希櫻不明所以,她敏感地感覺到氣氛有點不太對,但又不知道為什麽。
“當然。”白希櫻眨了下眼睛不假思索地說。
林星竹彎腰,低頭撿起那把匕首,拿出手帕将上面的血跡擦拭幹淨,又還給白希櫻。
“以後出門還是盡量不要帶這種兇器。”林星竹壓抑着聲音道,“男女力量懸殊,如果你控制不住怎麽辦?”
如果在男女力量懸殊的情況下,白希櫻無法掌握屬于自己的防身武器,那麽它就會變成作惡者屠向她的兇器。
眼睛一跳,白希櫻敏銳地察覺出林星竹似乎有點生氣。
她看了一眼被擦的幹幹淨淨的匕首,在林星竹的目光下伸手接過,順勢拿出口袋裏的刀鞘,把它放進去。
白希櫻忽然想起之前林星竹偶然瞥到那把藏進包裏的匕首,囑咐過的話。
和她剛剛說的意思一樣,盡量選擇對自己更有利的防身工具。
但對于白希櫻來說,她最熟悉的武器還是鋒利的匕首。
因此白希櫻思考了兩秒,擡起林星竹垂放在身側的手,撥了撥她握成拳的指節,說:“星竹,你放心吧,我很擅長用它的。”
她第一次開口洩露出幾分屬于白希櫻前世的痕跡。
許是今夜夜色太好,月光太柔,林星竹披荊斬棘來的身影和目光太令人心動,白希櫻也忍不住露出幾分真實的柔軟。
“我放心?!”
林星竹再也壓抑不住即将噴薄而出的情緒,猛地抽出手指向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目光幽冷憤怒:“你讓我怎麽放心?!你知道我匆匆跑過來時看到的是什麽樣的場景嗎?!是你被壓制在座椅上,是男人拚着傷也要争搶你手裏的工具去傷害你!!”
林星竹苦苦壓抑的情緒瞬間決堤,整個人如同一團火在彌漫的夜色中燃燒。
“如果我來晚一步呢?你是不是要和他拚死搏鬥,争搶工具,來個你死我活?!”
她一句句質問鋪天蓋地的砸過來。
林星竹氣急,憤怒白希櫻不懂得珍惜自己,置自己的安危于危險境地。
她根本不敢想象一旦白希櫻真的有什麽差錯,她能不能遏制住自己逐漸失控的情緒做出什麽無法挽回的事情。
她還沒有深愛上白希櫻,卻已經無法承受不可失去之痛了。
白希櫻臉色頓時微變。
她沒有說話,就那樣看着撕去溫和表皮的林星竹,空蕩蕩的地方霎時一片窒靜。
半響,林星竹啞着聲音道:“白希櫻,其實你在坐車上沒多久就發現不對勁了吧?”
以白希櫻的聰慧,她絕不會到最後才察覺到異樣。
可她明明能夠發現,還是選擇了這種方式。
說這句話時,林星竹幽深的眼睛死死盯着白希櫻。
“……”
白希櫻啓唇:“是,我早就發現他不懷好意了!”
猜測得到承認,林星竹閉了閉眼睛。
“你明明有機會的,你明明可以在發現不對勁的第一時間裏趁機發信息求助,無論是找我還是報警。”
她剛才注意到那個司機沒有收白希櫻的手機,所以她是有渠道對外溝通的。
但是白希櫻沒有,她選擇了坐視不理,直到司機抵達行兇的目的地準備行動。
明明有更能保障她安全的方式去解決問題,她卻選擇了最極端的一種。
好不容易露出一顆真心給林星竹瞧瞧,她卻揮手打散,轉眼字字句句地向自己質問。
白希櫻的心情委實算不上多好。
她眼底泛起冷意:“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白希櫻目光是林星竹從沒有見過的冷漠,“我報警警察就能及時趕來嗎?我給你發信息你就能及時收到嗎?”
她譏诮一笑:“靠什麽都不如靠自己,就算受傷了又怎麽樣?結果是好的就行!”
所以上車後發現不對勁,白希櫻從沒考慮過借助別人逃脫,她一開始就不曾有這樣的想法。
她随身帶着刀,而那司機明顯是臨時起意,白希櫻有足夠的自信保證自己不受到他的作惡。
頂多是争搏起來時會受點小傷罷了?
但那又怎樣?只要最終目的達到就好。
兩個人的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劍拔弩張。
林星竹怔怔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認識白希櫻一樣。
她一直都知道白希櫻的本性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但這卻是她第一次親眼目睹揭開面紗後屬于白希櫻真實模樣的冰山一角。
如雪山之巅經久不化的冰雪,有種冰冷的混沌感。
白希櫻唇角的笑意削薄,語氣驟然降溫,冰冷肅人:“哦我忘了,你林星竹當然可以及時趕來了。”
“——畢竟你一直在跟蹤我嘛。”
她毫不留情地拆穿林星竹,眼見着林星竹唰一下變白的模樣,心中卻絲毫沒有争辯獲勝的快感,反而痛意灼人。
“……”
林星竹沉默半響,“對不起。”
縱使有太多理由,但她半夜跟蹤白希櫻确是事實。
她望着白希櫻抿緊的唇瓣,如同她封閉的心門,心中忽然升起疲憊的感覺。
就在兩個人互相沉默對峙下,警察終于來了。
林星竹和白希櫻坐上車,跟着去警局錄了筆錄,證實是正當防衛後,林星竹留下助理和律師進行對接,又開着車載着白希櫻回去。
回程的路上兩個人皆一言不發,偶爾眼神觸碰,也盡是漠然。
這是林星竹第一次和人争吵,向來克制的情緒和風度全都丢棄了,但争吵過後,她又免不了有些迷茫。
難道她真的做錯了嗎?
她希望白希櫻不要過分冒險,不要忽視自己的安危去逞強,難道是錯的嗎?
越是思索,大腦中越是亂糟糟的,林星竹緊緊握着方向盤,力道之大很難讓人不懷疑她是不是如果有能力想要掰斷它。
白希櫻眼角掃過,淺淡的眸光在她沾血的指骨上停留片刻,又漠不關心似得收回目光,望着車窗外拉出一條直線的風景不發一言。
兩個人中午還親密擁抱好似情人,夜晚相對卻兩不言,如同這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冷而淡。
争吵總是如此,林星竹清楚的知道每一次争吵的過程,都在無形中消耗兩方的感情,最後如同一場拉鋸戰,說不清到底誰勝誰負。
她看着電梯裏站的筆直的白希櫻,很想開口打破一室窒息的安靜,想說争吵解決不了問題。
但腦中關于白希櫻漠視的一句“受傷又怎麽樣”一直盤旋着,讓她只要一想,就忍不住怒火叢生。
她怎麽可以這樣不珍重自己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這是林星竹最無法忍受的事情。她可以接受白希櫻對她演戲,可以接受白希櫻因為某些原因隐瞞她,但絲毫無法接受她傷害自己。
只要一想,她便痛意頓生,平常素來極好的自制力全部失效,壓抑的怒火開始攻心,燒的理智近乎蕩然無存。
電梯停靠的聲音響起,林星竹擡腿走出,沉默半響,她注視着電梯裏低頭把玩着手指的白希櫻,正要開口說些什麽。
電梯裏的人似有所感擡起頭,淡淡地看她一眼,向前一步,毫不留情地按下電梯鍵,眼前的門倏地關上,徒留光滑清晰如鏡子的外門上映出的林星竹。
沉默難看的表情一覽無遺。
林星竹:“……”
算了,雙方先都冷靜冷靜吧,她也需要思考一些問題。
回到家,江曳曳正窩在客廳裏吃着泡面打着游戲,聽到動靜擡頭見到林星竹一臉情場失意的模樣,愣了愣。
不就出個門嗎,發生什麽事情了?
難道她表姐除了樓上的希櫻姐還有別的喜歡對象?
想到這,江曳曳眼神一變。
不過等她看到林星竹手上已經暗沉凝固的血跡時,眼神忽然驚悚起來。
“表、表姐……”江曳曳吞了吞口水,忐忑道:“你大半夜出門做什麽了?該不會是什麽法外狂徒吧?”
林星竹:“……”
她沒心思和江曳曳貧嘴,苦笑一下,自嘲道:“我只是忽然發現追人的難度又增加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