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半夜躺在床上,林星竹翻來覆去的都睡不着覺。

暴漲的情緒如潮水般褪去,仰躺在床上還未阖目的林星竹眼中閃過一縷迷茫。

她想起白希櫻冷漠的眼神,譏诮的笑容。

心底忽地隐隐難受起來。

但此時冷靜下來的林星竹,忽然想起曾經有一晚白希櫻打電話請她留宿。

林星竹突然毫無征兆地起身,将睡衣換成妥帖的短袖長褲,拿起手機就往外走。

等乘上明亮的電梯裏時,林星竹翻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很晚了,夜半時分,她不确定白希櫻有沒有睡着。

但她就是想上來看一看。

走廊裏很空很靜,林星竹搓了搓手臂,停在了白希櫻門前。

她不知道白希櫻需不需要,但林星竹還是來了。

忽然面前的大門被人打開。

林星竹稍微驚了一下,旋即和門後的人對上視線。

她看着白希櫻正拎着一袋垃圾,看樣子像是剛剛收拾過東西。

可是大半夜不睡覺去收拾屋子?怎麽想想都有點奇怪。

但鑒于剛吵過架,林星竹也只是默默地移開視線,沒有開口。

她哪裏知道,白希櫻回家後看到上午想到林星竹特意多煮的面,心裏一陣煩躁,劈裏啪啦地把東西全倒了,又把廚房收拾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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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希櫻看也不看她,目不斜視,彎腰把垃圾一放,擡手就要關門。

“诶——”

林星竹伸手擋了一下。

白希櫻撩起眼皮無聲地看她,眼神裏全是“有事說事沒事快潤”的意思。

“你……”林星竹停頓了一下,“還好嗎?”

她抿了抿唇,望着她:“我有些擔心你……”

說出口時,林星竹還有一些不自在。

剛吵完架就跑上來關心人家,态度變化的太極端,真的顯得很沒有出息很有毛病。

白希櫻眼睛動了動,仍舊沒有說話。

林星竹擋住門的手順着下滑,一路綠燈暢通無阻,最後換了個方向,順勢搭在了裏側門把手上,覆上那雙柔軟細膩的手。

“我還欠你一次對不起。”林星竹說。

善于自省,從問題中反思,這些都是林星竹性格裏的特質。

曾經被作為繼承人培養的林星竹,無形之中早已學會了當年親自教養她的秦父的某些處事風格。

作為一個掌舵人,絕對不可以自傲自滿,自大自負。所以學會內省是必不可少的,而從問題中反思,更是能幫助一個人、一個企業走的更遠。

學以致用,起伏跌宕的情緒浪潮平靜下來後,林星竹忽然意識到她在和白希櫻對峙時存在的一個巨大問題。

她不該在那樣的情況下讓情緒突然決堤,直沖白希櫻。

她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哪去了?

林星竹苦笑了一下,嘴唇翕動:“我當時不該對你态度那麽差的。”

發生這樣的事情,面對事後的白希櫻,她應該安撫寬慰她,而不是指責。

冷靜下來的林星竹,又恢複了以往沉靜溫和的模樣。

“當時我真的太擔心你了。”林星竹剖析自己,真誠道:“你不知道當我好不容易趕到那輛出租車邊時,透過前面的窗戶看到裏面你們對峙的場面有多心急,當我看到他就要撲到你身上去搶那把刀,那一瞬間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發抖。”

“我不能承受你出事的後果。”

林星竹望着她,一字一句道。

白希櫻淡淡睨她一眼,心中其實有些松動了。

“你上來幹什麽?”

提及這個,林星竹默了默,又重複一遍:“我擔心你。”

擔心她?

白希櫻眉目松動,瞥到林星竹神情,忽然一怔。

記憶複蘇至她數月前半夜撥打的那個電話,當時她為了讓林星竹從酒吧離開,借口害怕,請求林星竹過來陪她。

原來她仍舊放在心裏嗎?

即使當時不過是她随性而言的謊言。

如今同樣性質的事情再發,即使她們發生了争吵,林星竹還是半夜上樓來看她是否安好。

白希櫻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手背上還覆着另一個人的手,白希櫻動了動,開門将她迎進來。

見白希櫻對她的抵觸消減許多,林星竹心下不禁有些放松,但她腳步仍然沒有挪動,而是說:“既然你沒事,那我也就先下去了。”

手被人拉住。

白希櫻低頭,硬邦邦道:“誰說我沒事了?你不要自以為是。”

林星竹:“……”

白希櫻都這樣說了,林星竹只好跟着她一起進去了。

林星竹見她身上的衣服還沒換,意識到她從回來後根本沒有洗漱,不禁叫住她,在她回頭時,牽出一縷微笑道:“你明天還要上班,馬上就快一點了,早點去洗漱睡覺吧,我就在這裏的客房睡,有什麽事情你叫我就好。”

她用手指了指旁邊的一間房間,态度自然地如同回到了之前的那個晚上,她也是一臉溫柔的表示睡沙發就好。

白希櫻斂下眉,深幽的眼眸閃了閃。

“你不能陪我一起睡嗎?”白希櫻忽然出聲。

林星竹:“?”

她似聽到什麽不可置信的話,瞳孔不自覺地擴大。

白希櫻像是絲毫沒發現有什麽不妥,幽幽道:“我今天晚上真的是險象環生,跟你吵架的時候也不過是硬撐罷了。”

“當時我被吓得恨不得藏進你懷裏,可你呢,你一看到我就态度不好的開始質問我。”

“你說我可以報警,可以找你。”白希櫻垂下頭,聲音極低,似乎還帶着哽咽:“可這是我這麽多年來養成的習慣,遇到事情,我已經習慣了靠自己……現在出現意外,我以為我可以解決,于是我就選擇了我最常用的方法——靠自己。”

白希櫻事後已經極為清楚地知道林星竹介懷生氣的點在哪裏。

可沒有辦法,她已經是漠視生命一回的人。當死亡不再讓她懼怕,她便很難産生珍重呵護自己生命的情感反應。

不過這些不能讓林星竹知道。

于是她猛地擡起眼,眼底深處有淚光閃動:“你根本不知道,我和你吵架的時候心裏有多難受!我嘴硬,你也不知道暫時放下這個問題安慰安慰我嗎?!”

說到這裏,眼角有淚珠順勢滑落。

林星竹忍不住上前一步,伸出手接住這滴尚未來得及砸落在地的珍珠。

屬于白希櫻的眼淚在掌心中綻開成花,帶着令人心疼的濕潤。

“對不起。”林星竹心疼又懊悔地看着她:“是我沒有考慮周全,是我态度太強硬。”

白希櫻吸了吸鼻子,接過林星竹遞給她的紙巾擦了擦眼淚,委屈道:“我不想一個人睡,我怕我一閉上眼睛就都是血,都是那個人醜陋的臉。”

“所以你能陪我一起睡嗎?”

林星竹有些為難,白希櫻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可她自己卻清楚得很。

在存有這種情愫的前提下,答應一無所知的白希櫻,那不是占人便宜嗎?

可白希櫻又在期待地看着她,哭過的眼尾有種凄豔的破碎感,眼睛裏亮起的光忍不住讓人為之呵護。

林星竹看着她的目光溫柔連綿,片響,終于還是低低應了聲好。

白希櫻頓時展顏一笑。

見到這個笑容,林星竹也忍不住被她感染,僵硬着身體去了白希櫻的主卧等她。

等白希櫻拿好換洗衣服去洗澡後,林星竹拉了個椅子坐在床邊,靜靜等着。

許是為了避免尴尬,白希櫻并沒有在主卧的浴室洗漱,而是拿着洗漱用品去了外間的浴室,所以關上門後,屋內靜悄悄的。

林星竹看着一會兒她就要躺下的床,靜靜沉思。

她忍不住思考白希櫻剛剛說的那些話。

林星竹相信白希櫻說的都是真的,她習慣靠自己解決問題,所以遇到這種事情沒有第一時間尋求幫助。

當初喬子衿破門而入,她險些被喬子衿欺負時,是因為對方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嗎?所以她無力招架,只得以電話的方式向她求助。

想了想,林星竹覺得這個邏輯是說得通的。

但林星竹隐約覺得,通過今晚的這場争吵,她似乎隐隐約約碰到了虛假面具下屬于真正的白希櫻。

一個冰冷、譏诮、漠視自身生命安全的人。

當然,這些不足以構建出全部的白希櫻,但這樣的白希櫻,卻絕不是平常她和她相處時能夠窺探到的。

對這場争吵說不上是幸還是不幸,林星竹覺得通過這場雙方有史以來爆發的第一次争吵,她離白希櫻近了一點。

現在面對着白希櫻時她有種格外真實的感覺,哪怕白希櫻偶爾演技上分,她也覺得真實無比。

一股混合着濕潤的淡淡清香随着開門聲撲鼻而來,林星竹意識到是白希櫻洗漱回來了。

她看了眼時間,是真的得睡覺了。

于是站起來,把椅子放回原處,擡頭問正護膚的白希櫻,“你這裏還有其他被子嗎?”

“……”剛擦上乳霜的手一頓,白希櫻餘光掃過床上的被子,有些遺憾的開口:“有,就在那邊的櫃子裏。”

為什麽到這個時候林星竹還考慮這些?想一想是林星竹,莫名地又覺得合理了。

下次有機會真該把所有空閑的被子通通弄濕打亂不能用,最好連同林星竹家的也一起,省的她會跑樓下抱被子上來。

這樣想着,白希櫻還是認命地看着林星竹鋪床,兩床顏色相近的被子被她擱着距離鋪地板板正正,就連雙人枕之間也擱着不小的距離。

吵完架又飛速地和好後,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再度回歸融洽溫和的氛圍。

白希櫻躺在床上,感受着床上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在林星竹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了唇。

忽然,她裹着被子,往外面林星竹在的地方湊了湊。

床頭還留着盞光線柔和的小燈,林星竹微微側頭,看到白希櫻湊過來瑩白如玉的小臉。

“林星竹,我有沒有告訴你,你今天晚上找來的時候,月光輝輝,像極了披荊斬棘來拯救我的騎士。”

她眼波動人,帶着一股誘人而不自知的純粹妩媚。

林星竹喉嚨微動,淡淡地笑:“我現在知道了,公主。”

她說,“公主,晚安。”

騎士是為保護拯救公主而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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