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
已是深秋,江面平靜無波,連江邊蘆葦也懶得飄蕩,在岸邊蔫蔫的垂着,寒風吹過,顯得秋天更加寒峭。
江梨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她将從京城出發乘船,去曲州江府的莊子住。
曲州位于京城南邊不遠處,乘官船一夜便能到。雖和京城毗鄰,但天氣濕熱,免不了遭罪。
她父親是京城兵部員外郎,母親在她出生時去了,父親有了繼室,便忘了她這個正妻之女。
本在江府算過着舒閑日子,卻在一月前,糟了變故,江府把她趕到曲州沒人管的地方。
幾天前,江府突然迎來一位不得了的大人物。原來是宋國公府大夫人到訪,明着暗着想退婚,江家老爺一拍腦袋這才想起有這麽個娃娃親。
國公府夫人點明一月後将到江府退婚,一個是一品軍侯,一個六品員外郎;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退婚風聲從京城散播,江家老爺覺得丢不起那人,把江梨送到曲州。
後來江梨到了曲州,一月後被退親,名聲差了。江家老爺更是狠心,把江梨嫁于老禦醫續弦,可在江梨進門時,老禦醫死了。江梨守寡三十年,最後抑郁而終。
問如何知道後面的事情?
因為江梨沒有堕入生死輪回,又回到她身體裏了,回到退婚一月前,回到送她到曲州的時候。
就這樣,江梨即使知曉後來命運,還是順從的離開京城,到曲州去,可這心性,好似變了幾番。
跟随江梨的是入府多年的孫娘,孫娘是江梨母親陪嫁丫鬟,這些年盡心盡力照顧江梨,是江梨在江家少數的心腹。這次肯跟着江梨去曲州,可見忠心。
孫娘看着江梨白皙稚嫩的側臉,心疼的扶着江梨往船上走。
在孫娘看來,江梨是第一次離家,這真要退婚,往後小姐的日子可要怎麽過啊。
官船分三層,上兩層是載客的地方,底倉是放貨物的。江梨站在二層的甲板上,靜靜看着船遠離岸邊,遠離京城。
她的眼神倏而變得如寒冰,秋風刺的臉生疼,臉龐嚴肅的不像個十六歲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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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她遲早是會回來的。
好在她的身份是官家小姐,安排在獨間的船艙裏,船艙陰暗潮濕,挂着一盞油燈随着船身搖晃。
孫娘看江梨臉色不好,更加心疼,早早伺候江梨睡下。床和被褥都是濕冷的,江梨打着寒顫漸漸睡熟過去。
不知過得多久,江梨被什麽動靜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天色昏暗,狹小窗外浮着江上小船,小船星星點點,不知為何上下浮動,猶如江面上的鬼火。
再看窗邊那盞油燈,随着船身劇烈的擺動,露着悠悠的綠光。
又是一陣晃動,江梨這才意識到外面是下雨了,雨勢很大,連官船也随着晃動。江梨捂緊身上被子,眼神在昏暗燈光中照的幽亮。
就在此時,門吱呀一聲開了!她看到個人影攜雨帶風站在門口,背後黑影如同鬼魅。
江梨快速摸出藏在枕頭下的小刀,緊緊握在手上。
頃刻間那人來到江梨身邊,大手一揮将被子掀開,江梨打個冷激靈。
江梨連叫都來不及,一只濕漉漉的大手捂住她的小嘴。
“別出聲!”
那人帶着濃重的濕氣和血氣爬到江梨身上,揮手将豆大的燈光熄滅,兩人陷入黑暗。
那人聲音冰冷,江梨能感受到秋雨有多寒,從他身上不時滴下雨水來。江梨不住的發抖,不知是寒雨還是她自己內心的恐懼。
即使如此,前世她算是活了些年頭的人,手中刀柄一轉,直直抵在他喉間。
那人感覺到喉間的涼意,詫異江梨竟然能這麽準确的還擊。唇角饒有興趣的在黑暗中勾起,他的大手握住江梨的手,輕松一轉,刀鋒便換了方向。
那人發現江梨是個女子,語氣放軟:“姑娘莫怕,我不會傷你性命,只是外面有人追殺,請姑娘相救。”
江梨在黑暗中咬牙切齒,哪有人刀架別人脖子上請人救的。
江梨怕他手抖失了小命,低聲:“知曉了,請大俠放下刀子吧。”
那人好像看出江梨的小心思,把刀子從她手中奪走,輕輕一揮,刀身便深深的插入船身,入木三分。
門口響起嘈雜的腳步聲,門哐的一聲被人踢開,帶着火把和嘈雜的人群,往屋子裏探。
“好好搜,不能讓他跑了!”
為首的是個刀疤臉,他警惕的環繞着屋內。待看到江梨露在被外半個煞白的小臉時,警惕的又探了半天,最後留下一句‘失禮’緊上了房門。
等到腳步聲遠了,那人還不願從她身上下來,江梨身上被冰透了,哆哆嗦嗦的伸手,卻不小心摸上那人的胸襟,一陣濕熱和血腥鋪面而來,江梨吓得趕忙縮回手。
那人不語,好似在聽外面的動靜,他呼吸混亂,顯然受了重傷。
那人奇怪江梨的平靜,借着外面的火光,看清江梨煞白小臉。
微微睜大的眼睛,反射着點點的火光,但黑的如葡萄一般,帶着疏世的迷離;眼簾上的睫毛如同一只快要飛走的蝴蝶,微微顫動。
原來是個小姑娘。
江梨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能借着些火光,大概的輪廓是個年輕男子。
“你受傷了。”江梨淡道,“是刀傷,長有十公分,你用觀音散止血了。”
那人從江梨身上下來,低頭看着胸前的刀傷,問道:“你會醫術?”
他從進來觀察江梨許久,除了驚吓以外,态度是出奇的冷靜。懂得自衛,更別說見到他的傷不喊不叫,這絕不是尋常女子該有的反應。
江梨應聲:“會,我可以幫你。不過……這黑燈瞎火的我怎麽給你治。”
她心想:等到了曲州,我就到官府報官,說你欺負良家婦女,威脅治安,到時候将你畫像貼個滿街。
那人淺淺笑出聲:“外面人還在找我,點燈不便。姑娘能在短時間判斷出我的傷勢,相信姑娘沒了燈火也能處理,請姑娘委屈下吧。”
男子說的正經,可江梨覺得她的小九九被人看了遍,只能将藥箱從床下取出。
男子坐在江梨床上,傳來淅淅索索脫衣服的聲音,江梨驚:“你幹什麽?”
男子問:“不脫衣服怎麽療傷?”
江梨咬牙,醫者仁心,她不和這種歹人計較,算是行善積德罷。
他脫的只剩裏衣,沒有燈火,她只能抹黑治療。
那人好像眼睛極其的好,盯着江梨。她即使在黑暗中也能順利取出藥品,再準确的對傷口進行包紮。
傷口不深,江梨很快幫他處理好,本想拿出自己的獨家金瘡藥,想想這人應該不缺藥用,準備把藥瓶放回去。誰知那人眼疾手快的截下,是個綠色溫涼的玉瓶子。
他問:“這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