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夏舒呈說要丁馳學習些詩書禮儀以及待人接物之道,第二天便把先生請上了門,行動力強到可謂是令人發指。

丁馳可愁死了。

他素來記性不怎麽好,學東西本來就很困難,要說學武,去練些功夫拳腳什麽的,他本身還算感興趣,而且功夫靠身體記憶也可以學好,所以他學起來倒是不費勁。

但學文就不行了。

丁馳原本就不喜歡讀書,先生教的那些詩文詞賦之乎者也之類的又很枯燥,很啰嗦,很麻煩,而且篇幅還巨長,他經常是前一天學完之後背的好好的,可第二天早上睡醒之後就發現又忘了。

如此循環往複,簡直學的無比痛苦。

這天課上,丁馳又沒能把先生留的課文背下來,而且是短短兩百字的小篇幅,所以先生都還沒說他什麽呢,他自己就先崩潰了。

少年人要臉,屢次三番完不成課業,不必別人說什麽,他自己就對自己産生了深深地懷疑:我是不是真的不行?

教書的先生是個很和藹的老者,脾氣也好,對丁馳也很寬容,從來都沒因為課業的事批評過丁馳,甚至每次丁馳做不好時,他都會耐着心思的鼓勵和安慰。

但往往丁馳陷進自己崩潰的情緒裏時,行為很難自控,态度也很不好,所以先生過來安慰他的時候,被他煩躁的一甩,就跌倒摔在了地上。

而巧合的是,發生這件事的時候,夏舒呈正好推門而入,正好目睹了這整個過程。

丁馳是很明顯的看到了夏舒呈看向這邊時緊蹙眉心的樣子的,他知道夏舒呈一定是生氣的,是責怪他的,畢竟先生傳道授業,遵恩師之德,可他卻對先生粗魯無理,這是很惡劣的行為。

丁馳甚至已經做好了被夏舒呈責罵的準備。

可,并沒有。

夏舒呈蹙着眉頭進屋後,先是把先生從地上扶起來,然後又過來把他拉到身邊摸着他的腦袋耐心的哄他,柔聲細語,态度溫和,沒說半句責怪的話。

若是其他事,夏舒呈這樣的态度丁馳會很高興,很受用,心情會立刻變好,可今日這事兒,明明他确實做錯了,夏舒呈還是這樣,他就不受用了,非但沒有使得他的情緒變好,反而更差了。

每次都是這樣。

每次不管他犯了什麽錯,夏舒呈對他的态度都是如此,從不責罵懲罰,就算是生他的氣了,也只會隐忍克制,然後耐着心思哄他。

即便丁馳年紀還小,看待事物還并不是那麽通透,可他也知道,這種沒有原則的寵溺是不正常的。

而不正常的原因,丁馳其實也是隐約知道的。

說起來,不論是在夏清園,還是偶爾出去外面閑逛的時候,丁馳都會經常聽到一些外人的閑言碎語。

夏舒呈為人其實是有些清冷高傲的,性格并不十分和善,唯有面對丁馳時整個人才是軟的。

而關于夏舒呈為什麽單單只對丁馳格外寵愛包容,外界有兩種說法,一個是因為丁馳心智有問題,簡單說,就是個傻子,不通情理,不包容也沒辦法,第二個是夏舒呈喜好非常,把丁馳當小男寵養着,所以才會溺愛非常。

而這兩種說法到了丁馳這裏,就只剩下一種。

丁馳不太谙世事,是特意找人打聽過才知道“小男寵”這個詞是什麽意思的,他覺得說出這個詞的人腦子才有病,因為夏舒呈根本沒有,他每天睡在夏舒呈的被窩裏,夏舒呈從沒對他做過什麽,甚至平時連抱都不抱一下他,每次早上醒來發現自己摟着對方不撒手的其實是他。

所以,“小男寵”的說法純屬無稽之談,原因只剩下一種,那就是夏舒呈不包容他也沒辦法,因為他是個心智有問題的傻子。

這個認知給心高氣傲的少年人帶來的傷害可太大了。

想到自己腦子可能真的有問題,可能是真的傻,丁馳就接受不了,就焦躁異常,所以夏舒呈過來哄他的時候,他就沒控制住自己,伸手推了夏舒呈一把。

夏舒呈不設防,被推了個趔趄,老秦見狀急忙跟過來扶了一把,夏舒呈才沒有跌倒。

如此,丁馳立刻更生自己的氣了,腦子有問題就罷了,脾氣還不好,仔細想想,自己簡直是一無是處。

于是,崩潰情緒立刻就來的更猛烈。

丁馳實在怕自己情緒會繃得更差,怕繼續在這裏呆下去還會做出更過分的事,就趕緊的轉身跑出了屋子。

說起來,腦子不好其實也是有點好處的,氣性來的快,走的也快,而且,忘的也快。

丁馳那崩潰的情緒持續的時間并不長,跑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之後,他直接鑽進了被窩裏,本來是要冷靜會兒的,可不成想,冷靜的過程中他迷糊睡着了,再醒來的時候,煩心事基本就忘了大半。

鬧了場大的,不到半天的功夫混賬勁兒就過去了,丁馳記得自己對夏舒呈發了脾氣,知道應該道歉,爬起來之後就去找夏舒呈。

也許是因為做了錯事所以心虛的緣故,丁馳走路都有些下意識的輕手輕腳。

便是因此,走到夏舒呈屋外的時候,沒被察覺,就讓他聽到了屋裏的對話。

“園主。”

老秦問:“ 您明知小少爺不喜歡讀書,又何必強求呢,不學了便是。”

“ 要學的。”

夏舒呈說:“ 功夫拳腳,詩書禮儀,這是他本來就應該都會的東西,他必須要學會。”

“ 為何是必須?”

老秦實在不理解:“小少爺有您庇護,不學那些也不會影響什麽,日後一樣可以衣食無憂,平安喜樂。”

“不一樣。”

夏舒呈說:“腹有詩書氣自華,而且,他若是清醒,也不會允許自己平庸無知。”

“哎。”

老秦嘆了口氣:“可是每次鬧到最後小少爺不高興,您也總是心力交瘁暗自傷神,豈非得不償失?”

“不。”

夏舒呈沉默了片刻,才說:“ 這孩子現在還只有三分像他,若是有機會增一分,便不算得不償失。”

“ 哎。”

老秦又嘆了口氣:“ 園主,您別嫌棄我話多直言,我只是覺得,他不一定回來了,您還是要往前看。”

“ 不。

夏舒呈說這句時,語氣忽然變的有些冷,而且聲音裏帶上了帶着不容反駁的堅定:“ 他一定會回來的!”

他?

丁馳當時就有些疑惑,心說“他”是誰?“他”是夏舒呈的什麽人?“他”很重要嗎?為什麽夏舒呈在等“他” ?

這些疑問從腦海裏蹦出的時候,丁馳忽然又注意到了夏舒呈的另外一句:這孩子現在還只有三分像他。

所以,這冷不丁的,丁馳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難不成,是因為他跟夏舒呈要等的人長的很像,所以夏舒呈才會看他順眼,才會把他從外面撿回家,才會給他衣食住所,才會對他百般寵愛從不嚴苛?

所以,夏舒呈是把他當成了某個人的替代品,或者要把他改造成一個複制刻品嗎?

這…

丁馳那剛恢複好不久的情緒又開始焦灼,他立刻去推開夏舒呈的房門,直接問夏舒呈:“ 你想把我養成誰?”

夏舒呈和老秦大概是都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尤其老秦,顯得略微有些慌張。

“那個,呵呵,小少爺。”

老秦笑着打岔:“您睡醒了啊,怎麽樣,睡一覺心情好點了嗎?”

“一點也沒好!”

丁馳瞪着大眼,盯向夏舒呈:“ 問你呢,要把我養成誰?”

夏舒呈被他吼的輕輕皺了下眉,随後淡定道:“ 一位故人。”

“故人?”

所以是承認?就是要把他養成一個複刻品的意思?

這…

丁馳當時就生氣了,立刻怒沖沖的問夏舒呈:“ 故人是什麽意思,是死了的意思嗎?”

只見聽了這話,夏舒呈眉間幾乎是瞬間便蹙了起來:“不許胡說。”

“ 誰胡說了!”

丁馳繼續道:“ 如果不是死了,那你找他去便是,何必還要把我養成他?”

“…”

夏舒呈眉間立刻沉下去,他沒否認。

如此,丁馳就确定了,并且很生氣。

“ 我不願意!”

丁馳說:“ 我是丁馳,才不要成為你死去的什麽故人!”

“ 沒有死!”

夏舒呈像是被他這句話給刺激到了,眉間的陰郁忽而凝結,隐忍已久的情緒忽而爆發了似的,突然沖過來,抓着他的手臂,無論眼神和語氣裏,都充滿了危險:“ 不許胡說!”

“…”

不得不承認,丁馳被夏舒呈吓到了,畢竟在他的記憶裏,夏舒呈從來沒有對他這麽兇過。

丁馳突然就變得很傷心,覺得自己像是被抛棄了,甚至懷疑從來沒有真正的被收留過,因為夏舒呈收留的是他的“故人”,不是丁馳。

倔強是少年的本能,傷心了要逃離也是。

丁馳是不願意被當成複刻品養着,即便那會讓他衣食無憂,百般受寵,想到夏舒呈對他好都是有目的的,他心裏就特別難受,就不想再繼續跟着夏舒呈了。

于是,當天晚上,他拒絕再給夏舒呈暖被窩兒。

入夜之後,他去自己的舊物箱裏找出了曾經做小乞丐時穿的衣服,換上之後,就翻牆離開了夏清園。

作者有話說:

丁馳:哼!我離家出走了!

夏舒呈:哎!愁死了!他怎麽又離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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