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和景明

沈常樂抱着花出了後臺,天黑透了,媒體們還沒走,都在劇院門口等着,見沈常樂出來,一窩蜂擁上去。

“沈導,聽說您和許導讀書時就有過節,今晚您輸在他手上,您怎麽看?”

“今年沈氏集團沒有贊助金蝶獎,是否因為這個原因,您才沒有拿獎?”

“..........請問您和當紅小生梁楚凡共度一晚是真的嗎?”

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

閃光燈撲在沈常樂臉上,點亮她那張妖冶的面孔。

夜裏忽然飄起了毛毛雨,細雨絲卷着涼意,氣溫更低了。沈常樂接過阿喻遞來的墨鏡戴上,抱緊手臂裏的花,在兩排黑衣保镖的護送下進了車。

月夜細雨裏,閃着幽幽光芒的勞斯萊斯疾馳而去。

車內氣氛低沉。

“…梁楚凡大半夜敲我房門,我留他面子沒有趕人只讓他去扔外賣,居然傳成了共度一晚.....”沈常樂上車後也沒有取掉墨鏡,靠着椅背,心裏有些煩悶。

“這些狗仔就喜歡捕風捉影,樂樂你別放心上,若是上了熱搜就撤,大不了聯系梁楚凡的工作室,讓他們出個聲明。”坐在副駕駛的珍姐把身子轉過來,對阿喻使了個眼色,“阿喻,你說呢。”

阿喻忙接話:“我覺得挺好啊,有珍姐出面,姐姐你就別煩了。對噢,姐姐,你這皮草哪來的呀?我看了咱們工作室拍的圖,加上這皮草更好看了!”

沈常樂:“不是你讓人送來的?”

阿喻一怔,她可沒派人送啊.....可轉念一想也覺得不稀奇,“可能是哪個粉絲托關系送的吧…”

“現在的粉絲可真會送禮物,皮草這麽漂亮,花兒也是。”阿喻摸着鳶尾的小裙邊,又誇了一遍:“這花真好看。”

沈常樂笑了笑,掃了一眼腳邊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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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捧新鮮的德國鳶尾,淡紫色的花散發着幽幽香氣,花瓣曲卷着,像少女的裙擺。

她俯身,随手抽出一枝拿在手上把玩,微涼的露水冰着皮膚,腦子裏浮現出剛剛送花的男人。

開口就叫她大小姐.....

不知道這個稱呼是網上那些黑子拿來調侃她的嗎?可不見得是個好詞。

那男人哪裏都怪輕佻的,但又不至于惹人厭,大概是那張臉太過優越了些。

沈常樂垂着眼,纖長的睫毛蓋住那雙妩媚的眼睛,直到阿喻神秘地把手機拿過來讓她看,她才緩過神來,“姐姐,你瞧,這鳶尾的花語還挺浪漫的。”

視線徑直落在手機屏幕上--

紫色鳶尾的花語:想你。

靜谧的空間裏忽然湧來一股熱,沈常樂把手機推回去,泛起漣漪的眼眸不動聲色地轉向窗外。

沈常樂雖然沒有拿到最佳導演,還是按原計劃請整個劇組的人去唱K,一幫人鬧到深夜才散。結束後,沈常樂讓司機把她送去就近的工作室歇一晚。

翌日起床後,沈常樂慣例一邊刷牙一邊看微博,熱搜大部分都和昨晚的金蝶電影節有關,可最頂上的詞條不是什麽明星而是沈聽野。

#沈聽野真人#

沈常樂好奇地點進去看。

【@吃美少年的瓜嗎:有沒有姐妹想吃沈聽野的瓜啊?昨晚金蝶獎他其實真人有在現場噢!現場工作人員還見到了本人!說是他本人真的又高又帥,關鍵是年紀還小!!說不定就是哪個大學的校草!!校園男主的天菜啊啊啊啊!】

爆料吹得天花亂墜,卻連一張高糊照片都沒有,但無圖無真相也并不影響粉絲們在評論區腦補。

沈常樂刷了兩頁評論就退出來了,心想這些粉絲也不動動腦子,但凡真人又高又帥又年輕,為什麽不敢親自上臺領獎呢?

她的熱搜就緊挨着沈聽野,位居第二,對比起來,她的這條熱搜就顯得酸多了。

#沈常樂不敵許斯言 #

對,現在一世界的人都知道她輸給許色鬼了。沈常樂氣得重重擱下手機,拿清水咕嚕咕嚕漱口,狠狠吐了出來。

從工作室出來後,沈常樂開車回家,副駕駛上放着那捧鳶尾,她打算帶回家裏去養着。

沈家老宅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春和。是家裏最有文化的老太太起的名兒,說是春和景明,寓意興盛。

沈家打清末起就是京城裏的望族,祖上累代經商,基業深厚,再加上沈家人丁興旺,世代通過聯姻來交換資源,打通和上面的關系,擴大勢力範圍,說一句富可敵國不為過。春和公館是沈常樂爺爺奶奶那一輩購置的地産,當時不過是一套中規中矩的花園別墅,經過這麽多年的不斷擴建,俨然成了一座堪比莊園的私家府邸。

公館坐落在山腰,像一座巨大的花園。如今正是秋季,桂花香氣被風一蓬一蓬地吹開,彌漫在山間。

蘭博基尼一路開進車庫,感應燈帶接連點亮,也點亮了車庫裏安靜停着的十多臺超跑。

剪刀門自動升起,沈常樂一只腿才剛跨出來,就被突然冒出來的男人吓了一跳。

“沈常西,你能不能別吓我!”沈常樂捂着胸口,沒好氣地嗔了眼面前的男人。

沈常西漫不經心地靠着車門,眉峰輕挑,黑眸裏帶着幾分玩味:“你不做虧心事,我也吓不到你。”

沈常樂咬唇,擡手虛虛打了沈常西一下,這家夥,說些什麽話。

沈常西冷哼,“不就是昨晚夜不歸宿跑出去喝酒,你不回消息就當我不知道?”

“沈常樂,你這胃不能喝酒,你別說你不知道。”

男人的嗓音沉了沉,似乎是惱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沈常樂心虛地垂下頭,“好了...別批評我了。”

沈常西是她打一個娘胎裏出來的弟弟,比她小三歲,從小流落在外,直到幾年前才被家裏人找回來。

沈常西剛找回來的那年,大家都以為一山不容二虎,沈常樂這麽嬌貴的大小姐,不見得會容下這個失散多年的弟弟。可久而久之,周圍人紛紛覺得奇怪,沈大小姐犟起來就連爹媽的話都不聽,偏偏就聽這個弟弟的。誰欺負她弟,就比欺負她還嚴重。

都覺得怪,按理說,就算是骨肉相連的親姐弟,分離了十八年,感情也該是淡淡的。

“下次還喝?”

“下次不喝了!”

“好。下一個問題,梁楚凡又是誰?”

沈常樂一愣:“梁楚凡是誰關我什麽事?”

沈常西摸着下巴,陰陽怪氣:“你倆的熱搜登頂了,我估摸着爸媽準備讓你去相親。”

熱搜?她一小時前才看熱搜,哪有與梁楚凡有關的?

沈常樂掏出手機,點開微博。

熱搜第一已經換成了#梁楚凡沈常樂#

沈常樂心裏咯噔一下,連忙點進去,最頂上是梁楚凡半小時之前發布的一條澄清微博,現在點贊數已經破二十萬了,熱度在繼續發酵。

【@演員梁楚凡:劇本上有不懂的問題,所以才私下請教了沈老師,一切都是個人行為,與沈老師無關。給他人造成困擾很抱歉,以後會更加謹言慎行,改正莽撞行為。】

評論裏已經炸開了花,說就沒見過誰發聲明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這不解讀成默默守護都有些過分了。

“姓梁的還不如把嘴閉上!”

沈常樂現在是一肚子火氣出不來,什麽叫禍不單行?這就是!最可惡的是對方明面上态度這麽好,她根本沒有置喙的餘地!

“等等....”

沈常樂忽然想到什麽,緊張地看向沈常西:“你剛說爸媽也在家?”

沈常西輕描淡寫:“都在,就等你了。”

“...........”

沈常樂慌張地帶上墨鏡,飛快爬回駕駛艙,點燃引擎:“乖弟,你就當沒見過我。你下次鬧緋聞,姐姐一定擋在你前頭!”

沈常西:“你覺得我會鬧緋聞嗎?”

沈常樂才不管,抱起副駕駛的花,一把推到沈常西的懷裏:“什麽臭脾氣。這花兒先幫我養着。記得配一只貴花瓶!”

說罷,蘭博基尼逃一樣的逃出了春和公館。

計劃臨時更改,沈常樂只好改道去別處。

驚烏巷是上京有名的臨河古街,4A級旅游風景區,此時剛過晌午,陽光依舊耀眼,河水波光粼粼地流動着,宛如一條淡金色的項鏈,幾只搖晃的烏篷船就像項鏈上的黑色寶石。

沈常樂停好車後,對着手機裏的步行導航走着,沒兩步就擡頭看一眼兩側的招牌,直到轉進一條更為逼仄的小巷子裏,這才找到目的地。

眼前是一座極為雅致的江南庭院,見有客人進來,穿着旗袍的服務員迎上來,問有沒有預約。

沈常樂藏在墨鏡後的眼睛掃了眼四周,報出包廂名,服務員引着她朝後院走去。

包廂就建在池塘上,從側門而出是一方榭臺,屋內擺着一張金絲楠木的茶臺,圍着幾個年輕靓麗的女孩,見沈常樂來了,忙有人起身,騰了個主位給她。

“咱們沈大導演豔福不淺,上次是意大利男模,這次是大明星。”霍甯婉笑着給沈常樂倒茶,澄澈的茶湯緩緩流入汝窯瓷杯中,“梁楚凡素顏怎麽樣?有沒有常西帥?”

沈常樂看着霍甯婉那頭新染的霧霾藍大波浪,心想染成這樣還沒被你爹打死?

“別什麽都拿來跟我弟弟比。你可少惦記沈常西。”沈常樂兩指撚起茶杯,淺淺啜了一口,頓時滿口生香。

茶具清雅,茶也是上品。

看得出這茶樓的主人一定品味不俗。

霍甯婉哼了聲,“我就喜歡你弟弟,你管我。”

“那我弟和初的弟弟比,你覺得哪個好?”沈常樂挑眉,纖纖細指點了點杯口。

趙千初是一圈人中性子最冷的,聽到沈常樂非得帶上她的弟弟,那雙冷豔的眼睛閃過一絲戾,淡淡開口:“別拉上我的人。”

沈常樂輕輕笑了聲,戲谑:“就數你們姐弟倆惹不起。”

女孩們邊喝茶邊說笑,一個個都是人精,誰也不提沈常樂昨晚沒有拿到獎的事。

沈常樂是第一次來這,覺得新奇,走到臺榭上坐下,看見池塘裏養着一群五彩斑斓的錦鯉上,錦鯉慢悠悠地在水中游弋,在陽光的照耀下,有種如夢似幻的绮麗。

“這地方還挺別致,誰找到的?”

“莘莘發掘的,她最近天天在這蹲點。”

“蹲點?”

叫莘莘的女孩解釋:“我們boss搞來的消息,說沈聽野的經紀人常在這玩兒,我來守株待兔,碰碰運氣。”

沈常樂回過頭,對着屋裏的人問:“你蹲他做什麽?”

莘莘嘆了口氣:“還不是因為他火,但凡買到他的版權翻拍,肯定要賺死。”

沈常樂笑了笑,忽然覺得這個名字的出現頻率出奇的高,感覺哪裏都是沈聽野一樣。

“樂樂,你認識他嗎?若是你出面,說不定他肯把版權賣給你拍電影呢!”

沈常樂伸了個懶腰,寶石藍色的短外套往上挪了幾寸,勾出一截令人眼熱的軟白腰肢,“我就不瞎摻合了,別把作品拍毀了,網上又來好多罵我的,我可不想退網。”

話剛落,空氣裏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笑。

這笑聲很好聽,有股懶倦的味道,也藏着輕佻。

很明顯,是個男人。

沈常樂連忙把胳膊放下來,腰那兒一截涼飕飕的,她先是往左邊望,那兒的回廊空無一人,又往右邊看過去,這才發現有個男人站在那。

這兒建築格局很新奇,包廂出來後是臺榭,兩邊連着水上回廊。回廊圍繞着偌大的池塘,把整座庭院都連了起來,服務員們通過回廊從前廳走到各個包廂上菜。

那男人身量極高,懶散地靠着紅木柱,身上是一件簡單的黑色沖鋒衣,棒球帽壓着一截淩厲清瘦的下颌線,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氣質有點亦正亦邪,挺勾人的。

他左手拿着一只銀色的盒子,右手時不時從盒子裏抓一把東西灑在池塘裏,所有的錦鯉都争先恐後地往他那邊游去。

這是在喂魚。

沈常樂盯着他喂魚的動作盯了好一會兒,舍不得挪開眼,有點心癢。這兒還可以喂魚呢?

那男人忽然把手裏的魚食盒朝她揚了揚,“喂魚嗎?”

隔的有些遠,深沉低冽的聲線傳進耳朵裏,像幻聽,惹得耳根子酥酥麻麻的。很溫柔的調子,偏偏那嗓子冷淡的很,像茶,明明是苦的,喝過之後卻多了回甘。

沈常樂也不矯情,徑直走了過去,她穿着一套寶石藍的洋裝,像是民國年代出國留過洋的精致大小姐,配着亭臺樓閣的景色,有種亂花漸欲迷人眼的嬌貴。

“你這魚食是找服務員拿的?還是....買的啊?”沈常樂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半張臉有些熟悉,像是在哪兒見過。

路聽野這才懶懶散散地側過頭,瞥了眼沈常樂,把魚食遞過去,“你喜歡就給你。”

一只骨節清瘦的手出現在視野裏,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一看就很幹淨。

“我可以買。”

沈常樂揚高下巴尖,不肯占人半分便宜,說着就從皮包裏抽出一張百元大鈔。

路聽野哼笑了聲,這什麽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

一盒破魚食,哪裏值一百塊。

“送你。不要錢。”說話間,路聽野的眸子順着望過來,在沈常樂精致的紅唇上落了一眼,随後才輾轉向上,目光撞上了她的眼。

沈常樂這才看清楚男人的大半張臉,眼眸劃過一絲驚豔,這人.......

腦袋像是被什麽東西魇住了,就是想不起來是在哪見過,她止住思緒,接過那盒魚食,“謝謝。”

沈常樂抓了一大把灑進池子裏,一時間魚兒争先恐後地擠過來,有幾只大的鬧得最兇,魚嘴一張一合,差點就要躍出水面。

路聽野見她玩得不亦樂乎,就跟好哄好騙的小姑娘似的,嘴角向上翹了翹。

喂魚有這麽好玩?

沈常樂完全忘記了身邊還有人在,直到一聲低懶的嗓問她,“你喜歡桃花酥還是玫瑰酥?”

“桃花酥吧。”

沈常樂脫口而出,話說完她才發現自己像個傻子,這是什麽問題?

她驚訝,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只見面前的男人點頭,說:“行。知道了。”

“?”

沈常樂怔了怔,直到男人已經走了,她這才緩過神來。

她看着手裏的食盒,只覺得哪哪兒都奇怪。

裝魚食的盒子是一只精美的螺钿漆盒,沈常樂不知道該放哪,就拿着回了包廂。

“樂,你去哪兒了?等你好久。”

沈常樂把魚食盒随意擱在架子上,走過去,“出去走了走。”

茶臺上多了一些精致的吃食,一份是拿九宮木盒裝着的廣式小吃,還有一份是拿竹篾小提籃裝着的中式酥點。

模樣瞧着像桃花。

“這是誰點的啊?”沈常樂随口一問。

“這不是你點的桃花酥嗎?”霍甯婉好笑地看着沈常樂,“你怎麽知道這兒有桃花酥?我在菜單上都沒找到。”

桃花酥?

--“你喜歡桃花酥還是玫瑰酥?”

沈常樂張了張嘴,被霾魇住的腦子在這一刻澄明。

是昨天在後臺給她送花的男人。

鳶尾,魚食,桃花酥.......

他靠近得不動聲色,像從容捕獵的野獸,而她居然罕見地沒有防備。

沈常樂背脊竄起一陣寒意。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作者有話說:

沈常樂:被可怕的野獸盯上了!

路小狗:就是我!這條狗!

小小聲:霍甯婉是霍庭和姚瑤的女兒

其實之前在《嗜嬌》裏有說過,一位折騰頭發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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