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絢爛煙花

熟悉沈常樂的人都知道,她是出名的挑嘴。

挑嘴到什麽程度呢?

大概是不喜歡吃的東西,寧願餓着,餓到發慌也不吃一口。

沈家上下為此很是頭疼,從小到大不知道給沈常樂請了多少廚師,就沒一個能堅持三個月以上。

所以她那纖細到能捏碎的身子,大概是餓出來的。

“樂,不是你點的你也嘗一口吧。別把胃餓壞了。”霍甯婉瞧着沈常樂那幾兩肉,一陣風過來都能把她吹跑。

沈常樂原本不打算吃,可酥點做的太過精致玲珑,香氣撲鼻,勾的人心裏癢癢的。

她心想,這份桃花酥別不是那個男人點的吧?

“真的好好吃!樂樂!你快點嘗!我就沒吃過這麽香的餅子!”

“要被你笑死,你這話說的像在吃蔥油餅。”

沈常樂也跟着笑,如玉的手指拿了一塊送入口中,咬開脆脆的酥皮,濃郁的鮮花醬在舌尖化開,仿佛連呼吸中都帶着花香。

沈常樂眼睛跟着亮了亮,要不.....把這的廚子給挖回去?

臨近飯點,幾個女孩說笑着走出包廂,到了前廳,沈常樂招了個服務員過來,問她做糕點的師傅是哪位,能不能見見。

服務員心想現在的客人一個比一個奇怪,說要問一下。過了兩分鐘才折返。

“小姐,桃花酥是我們老板親手做的。您要見嗎?”

沈常樂愣了下,“那算了。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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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甯婉拿胳膊肘推了一下沈常樂,“真是老天開眼了,還有被你這種大小姐看上的廚師?老板怎麽?老板也給人挖回去!”

“你啊,少來這些。”沈常樂嗔了眼過去。

兩人邊走邊說着,霍甯婉忽然想起來什麽,“對了,樂,我投資了一家私人會所,下星期開業,就在國寧中心附近,到時候你來捧場啊。”

霍家是搞娛樂産業起家的,雖然已經轉型,但這一塊的資源也沒扔,上京時不時新冒出一些尖端的會所夜店,大多是霍家投資的。

沈常樂挽上她的手,“行,給霍大小姐捧場。”

修長的細腿跨出門檻,娉婷的身影逐漸遠去,只留下一陣暖融融的甜香,惹得坐在角落喝茶的男人動了動鼻子。

又過了兩天,霍甯婉煞有其事地給沈常樂寄了邀請函,說開業當晚會舉辦一個大型party,邀請了圈裏不少名媛貴婦,還有明星網紅,讓她盡管打扮漂亮點。

沈常樂嗤笑,回過去一句:【小心我告訴霍叔叔,說你正事不搞天天搞會所。】

霍甯婉發來三個巨大的感嘆號。

周五下午,沈常樂換好衣服後發現搭配用的高跟鞋和首飾全部在春和公館,她只好回家去拿。

這幾天為了躲爸媽,她一直住在工作室裏,說是工作室,其實也就是一套商用兩住的大平層,就在國寧中心的寫字樓。國寧中心是上京有名的城市綜合體,也算是城東的地标性建築,由沈氏集團開發,落成後幾乎帶動了這一片地區的經濟。

她的工作室可以說寸土寸金,有錢都買不到。

回到公館,沈常樂特意走後花園的小樓梯進到卧室,順利把東西拿到手,正準備溜走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笑,聲音很嬌媚,絲毫聽不出任何歲月的痕跡。

“般般,打扮這麽漂亮,去哪兒玩呢?”

“.........”

很棒,她每次偷偷摸摸都會被抓到。

幾秒過後,她認命地轉過去,對上一位保養極好的貴婦。

“媽.....說好了不叫小名的....我都二十五了。”

女人懷裏抱着一只小三花貓,不急不緩地走過來,她穿着綢緞軟鞋,踏在木地板上一丁點聲音也沒有。

裴珊笑眯眯地看着女兒,“才二十五就翅膀硬了?”

“沒....”

“上次那個緋聞又是假的?”

“當然是--”沈常樂怔了下,反應過來:“媽!您不會巴不得我緋聞是真的吧?”

裴珊:“不然呢?一天天的淨是緋聞,真的都算了,也算占了實惠,偏偏都是假的,一個男朋友都沒談過,裏子面子都虧。你媽年輕時也沒你這麽笨。”

沈常樂只是笑,客客氣氣頂回去:“怎麽沒有談男朋友,我那麽多男朋友,您不都是知道的?”

裴珊:“那做你男朋友也太慘了,簡直比後宮戲裏的妃子還慘,最多兩天就領盒飯,你當你媽傻?那也叫男朋友?說給你爸都不信。”

沈常樂語塞。

裴珊嘆氣,忽然想到了什麽,她腦子一陣陣發麻。

空氣倏地安靜下去,幽深的走廊裏沒有點燈,只有寥寥幾束日光落進來,投下一方白色的影子。

過來會兒,裴珊試探地問道:“般般.....你不會.....還沒放下那孩子吧?”

“誰?”沈常樂一愣,心裏登時有不好的預感。

“陳嘉歲。”

陳嘉歲。

沈常樂感覺心髒被人掐了下,真是好久好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四年了。

一個陪伴她走過所有痛苦歲月的男人,也在她結束痛苦的同時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她。他們之間沒有多少浮誇的生離死別的故事,有的只有同苦卻不能同甘的笑話。

--“般般,如今你弟弟回家了,你心結解開,晚上也不會再做那些噩夢。從今往後,你就是全新的般般,我.....很放心你。”

--“陳嘉歲!你要是走,那就再也別回來!就算回來了,我也不會見你!”

女孩仰着臉,灼熱的陽光曬在她欺霜賽雪的臉上,兩旁高大茂密的梧桐樹都有些偃旗息鼓,那一年的夏天太熱太燙了。

一些模糊的記憶逐漸浮現上來,忽然,沈常樂硬生生掐斷所有的回憶。

她笑着看向母親:“媽,您在開玩笑吧?都過去這麽久了,您覺得我還記得一個男人?我可是你的女兒!”

裴珊深深看了眼自己女兒,只見她笑容嬌嬌的,一顆吊着的心落到實處,也是,般般是她的女兒,自然繼承了她最最優秀的頭腦。

怎麽可能為了個男人就成了智者不如愛河了?

“那你也好好談一段戀愛,別天天玩來玩去,搞得你媽還以為你陷在過去出不來了。”

“你爸已經在考慮要不要給你找個正兒八經的男朋友了。娛樂圈不是清淨地,你又樹大招風,有些東西能不沾就別沾。”

沈常樂低頭,看着自己的高跟鞋尖,“行了,您倆談戀愛去吧,少操心我了。”

從春和公館出來時已入夜了,蘭博基尼往國寧中心疾馳而去。敞篷開着,沈常樂海藻一樣的長發飛舞在空中,肌膚瓷白勝雪,紅唇在霓虹下泛出妖豔的光澤。

有開豪車的富二代搖下車窗,手臂伸的老長,邀請她掃二維碼。

綠燈亮了,沈常樂面無表情地踏下油門,只留下一道斑斑搖曳的車尾燈。

開業第一天,會所上下嚴陣以待,小到大堂角落的一束花,大到每個包廂的酒水食物供應都做了萬全的準備。

後廚裏,所有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廚房環境很好,又大又幹淨,中式西式廚房分開,還劈出了兩個隔間,專門用來做甜點和水果拼盤。

甜點間裏,路聽野正弓着背脊為蛋糕裱花,手法娴熟且專業。

“叮”一聲,烤箱提示音響起。他放下刮刀,戴上手套,把新鮮出爐的桃花酥從烤箱裏拿出來。

他身上穿着亞麻材質的白制服,戴着一次性無紡布廚師帽,這裏所有的廚師都是相同的打扮,他夾在其中,還是有種鶴立雞群的招搖。

“你說這人是不是傻子?長成這樣跑來應聘後廚?”

“我們幹死幹活封頂也就一萬二,當公關随随便便一晚就是大幾千,若是碰到個富婆,那不就賺瘋了?”

“要我長成這樣,我才不來廚房串牛肉串。”

“就你?你還是老老實實串牛肉串吧!”

衆人笑成一團,主管推門而入,笑聲頓時止住。

主管狠狠剜了一眼剛剛笑的最大聲的人,冷着臉朝甜品間走去,“小野,桃花酥好了沒?vip包廂的客人在催了。你趕緊把這單先出了。”

“快了。”路聽野繼續做自己的事,沒有擡頭。

“這道甜品不錯,幾個包房的客人都加單了,你勤快點,一個月試用期後我給你漲工資。”主管拍了拍路聽野的肩膀。

路聽野皺了下眉,眸色暗沉,他向來厭惡別人的觸碰,可還是沒說什麽,只是微笑:“好。”

主管親自把那一碟新鮮出爐,還散發着暖烘烘香氣的甜點端去了vip包廂。

包廂裏,霍甯婉和另外幾個姐妹面面相觑,不知道今晚沈公主是發了什麽脾氣,一來就坐在角落喝酒,不說話也不玩,帥哥看都不看一眼。

眼見着一瓶紅酒被她喝了三分之一。

“哎呀你又怎麽了,喝什麽悶酒,你胃不行的,吃點東西先。”霍甯婉坐過去,手裏拿着小提籃,提籃裏放着幾塊香酥誘人的糕點,“你那次在茶樓不是挺愛吃這個桃花酥?嘗嘗看,金口給後廚提點意見。”

沈常樂的酒量并不好,才兩杯紅酒下肚,頭就有些發暈,瓷白的肌膚染上一層薄薄的緋紅,暧昧的氛圍燈映進她烏色的水瞳,泛起晶瑩剔透的微光。

“什麽桃花酥啊?”她懶偎在沙發裏,軟着調子,聲音被紅酒熏得啞啞的。

“在驚烏巷的茶樓裏吃過的。”

中式竹篾制的小提籃裏放着四塊桃花狀的酥點,讓她想到了那天殘留在嘴裏的花香,柔白纖指不自覺就拿起一塊喂進嘴裏,剛入口,那霧蒙蒙的眼睛亮了亮。

這味道不就是那次在茶樓裏吃過的?

“你在哪兒請的廚子?”沈常樂驚訝地坐直了身體,借着暧昧的燈光打量着手裏的糕點。

她懷疑那家茶樓老板私底下開了個烘焙培訓班,廣收學徒,賺培訓費。

“唔....讓人把這廚師找來,我瞧瞧人。”沈常樂把剩下的一小塊吃完,拍了拍手上的酥點屑。

霍甯婉吃驚:“不會吧?我這帥哥你一個沒看上,看上個廚子?”

沈常樂輕輕笑了聲,順着她的話說:“是啊,看上廚子了。你別小氣。”

霍甯婉無語,“小心等會兒來個禿頭大叔你就高興了。”說完,還是揮手招了個服務生過來。

服務生很快就出去,包廂門開了,阖上,過了十分鐘又被人推開。還是剛剛那個服務生,只是身後多跟了一名穿廚師服的年輕男人。

包廂裝潢奢華又迷醉,宛如一場紙醉金迷的浮華夢。頂上那塊巨大的球形裸眼3d屏幕模拟着星空,空氣都顯得那麽虛虛晃晃,人像沉溺在飄渺的宇宙裏,一切都不真實。

大家三三兩兩,唱歌,玩牌,亦或調情暧昧,沒人在乎進來的是誰。

直到一聲咋呼的尖叫響起,女人忘記自己手裏還拿着話筒,興奮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包廂--

“天啊,哪兒找來的小帥哥?”

“.....這是廚師?”

所有人都停了動作,好奇地往右望,沈常樂本來都打起了瞌睡,被這激動的聲音吵醒,也撩起醉醺醺的眼皮看過去。

男人很年輕,透着一股蓬勃的肆意,很有勁兒,和這裏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樣。

唯獨他是驕傲的。

也有驕傲的資本。

一身白色廚師制服勾出他秀拔的身型,個子很高,幾乎高出一旁服務生半個頭,像一根猗猗青竹,清冷,驕矜。

“霍小姐,這是您要找的那位廚師。”服務生走到霍甯婉跟前小聲介紹。

霍甯婉上下打量了好一圈,用一種又興奮又克制的聲音壓在她耳邊說着:“你要不要這麽好手氣啊.....我真的懷疑你開天眼了,你怎麽知道廚房裏有這種帥哥?”

沈常樂壓根就沒聽霍甯婉在她耳邊嘀咕些什麽,只是感覺斜前方蟄伏着一道侵略極強的視線,沖着她來的。

可等她擡眸去看,那一片什麽也沒有,除了那個小廚師。

她虛虛眯眼,緊接着,小廚師似乎感應到了她在看他,忽然偏過頭來,對着角落裏的她彎了彎眉眼。

沈常樂覺得心頭被什麽東西蟄了下。

這張臉.....

她是不是在哪兒見過?絕對見過。絕對。

酒精讓記憶變得緩慢而遲鈍,像積水的海綿,厚重地堵在大腦裏。

就在沈常樂陷入了沉思時,剛剛尖叫的女人沖着路聽野招了招手,“小帥哥,過來姐姐這邊坐啊。”

路聽野沒有動,漫不經心站着,挺懶。

“快點過來嘛。不用不好意思哦。”女人聲音嬌嬌的,能掐出水來。

路聽野勾起一抹若有似無地冷笑,朝那女人投去一瞥。很快,他收回目光。

那女人有瞬間的愕然,懷疑自己看錯了,“你--”

“過來這邊吧。”

角落裏傳來一聲慵懶婉轉的調子,打斷了女人的話。

女人聽出來這是沈常樂的聲音,輕輕哼了聲。她可不信了,這小帥哥看着乖,實際野,就會聽沈常樂的話?

可哪知道下一秒,衆目睽睽之下,路聽野擡步朝角落走去。

像一只被主人馴服的家寵。

霍甯婉再次驚了,用一種“還是你頂”的眼神崇拜地看着沈常樂。那女人面子挂不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整晚都沒怎麽再說過話。

路聽野走到沈常樂跟前頓住,目光落在她酡紅的醉顏,一雙桃花眼随着光線深入而變得幽冥難測。

雙眼皮褶子深,琉璃一樣的淺色瞳孔,裏面有鈎子似的,輕而易舉讓人沉溺。

他笑了聲,俯身靠過去,用只有沈常樂才能聽見的聲音說:“是你叫我嗎?”

“大小姐。”

低醇的磁嗓滾了進來。

男人俯身的瞬間,沈常樂感覺到有一股舒适溫柔的白麝香沖了過來,沖動的,乖順的,溫暖的,野肆的,撞得她心尖一顫。

沈常樂輕輕捏了一下手裏的抱枕,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聽話,一喊他就過來了,還笑得這麽乖順。

母親的話一直萦繞在腦海裏,她知道自己不能陷在過去,這很慫,很沒勁,很拖泥帶水。

她根本不想這樣。

沈常樂揉了揉昏沉沉的太陽穴,鼻息裏全是男人帶來的白檀香。

酒精催發人的腎上腺素,頭頂的幕布開始放起了煙花,絢爛的光火挨個炸裂開來,像是炸裂在看客的心裏。

明明是虛拟的動畫,可沈常樂感覺頭頂快被那些燈火烤化了,男人的視線也是居高落下來,也帶着熱意。

沈常樂昏沉的大腦感受到對方含着熱意的視線,有種觸電的顫栗感,手指不知不覺湊近路聽野滾動的喉結,喃喃道:“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啊……”

對面低低笑了聲,靠過來,溫熱的唇幾乎擦過她發燙的耳廓,慢悠悠地說:“你說呢。大小姐。”

作者有話說:

路小狗:都見第三次了!可以領證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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