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可兒戲(五)

牆上那挂鐘的短針走到十點的時候,陸予行便有些困倦了。

往日他總是感到全身乏力,躺在床上卻又失眠。但今日的困意來得格外兇猛,若不是唐樘還在客廳裏投入地背臺詞,他可能早就睡過去了。

唐樘那流利的英式英語透過房門傳進來。陸予行放下資料起身活動手腳,打算洗漱睡覺。他拉開衣櫃的門,拆了條新毛巾,轉身出去拿給唐樘。

推門出去,就見唐樘在狹窄的客廳裏站着,一手拿着臺詞本,一手背在身後,神采飛揚地演繹着風流的主人公Jack。

“今天到這兒吧,Mr.Jack。”陸予行上前将他的臺本從手中抽出去,轉而将毛巾塞給他。“洗個澡,別回去了。”他故作無所謂地補充道:“香檀道太遠,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唐樘抱着那塊嶄新而柔軟的毛巾,含着笑的眼睛裏還帶着話劇人物的幾分神采。

“我可以留下來?”他欣喜地問。

“嗯。”陸予行點頭,踱步走去浴室洗漱。他從洗漱臺下的儲物櫃裏拆了新的牙刷,又随手拿了個玻璃杯放在大理石的洗漱臺上。

正忙活着,唐樘忽然探頭進來。

洗漱臺的鏡子上沾着些水珠。陸予行擡頭,就看見唐樘那張微紅的臉。

“那個……”他有些不好意思,沖鏡子裏的陸予行露出一個笑容,“有沒有睡衣可以穿?”

“自己去衣櫃裏拿。”陸予行擰開熱水,用毛巾擦了把臉,“右下角的櫃子,都是我不常穿的。”熱騰騰的毛巾有些粗糙,陸予行閉着眼擦了一把。他用熱毛巾捂着臉,疲憊地深深呼出一口氣。

他習慣了安靜到極致的環境。唐樘算不上聒噪,卻總歸讓他有些不适應。

浴室外,腳步漸行漸遠,沒多久又返回來。

陸予行轉過身,就見唐樘手裏捧着疊好的毛巾和衣服,最上面……

他渙散的視線微微聚攏,看到上面那條深色內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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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皺眉,心中有些異樣。

“你等一會兒。”他将毛巾挂好,轉身回房,給唐樘拆了條新內褲。

然而,身後的這位客人好像沒有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唐樘有些不解地跟上來,疑惑地問:“怎麽了不是說是你不常穿的嗎?”

聞言,陸予行拆包裝的手一頓。

“……尺碼太大。”他撒了個謊,将同樣尺碼的新內褲遞給唐樘,催促道:“快去。”

唐樘接過他手裏那條嶄新的內褲,拿在手裏比了比,有些懷疑。他還想說什麽,卻見陸予行一張臉緊繃着,露出些許不悅的神色。

陸予行今晚一直都表現得較為緩和,但當他看到唐樘拿着自己的貼身衣物站在浴室門口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的覺得不适應。大概是太久不與人有過分親密的接觸,才會有這種反應。

“我先去睡了。”他抱着手臂從唐樘身側走出去,順手關了客廳裏的燈。“聲音小一點,不要吵到我。”

“知道了。”唐樘很順從,在身後輕聲應道。

陸予行在客廳留了一盞夜燈,便兀自上床睡了。

熟悉的環境陷入黑暗後,變得陌生而讓人恐懼。房間的門縫裏溢出一絲微弱的光,浴室裏傳來若有若無的流水聲,倒使得他安心不少。

陸予行躺在床上,深深呼出一口氣,鋒利的眉目舒展開。他難得地适應了獨處的黑暗,沉沉睡去。

不知何時,身邊傳來輕微的響動。陸予行翻了個身,醒來了。

“對……對不起。”唐樘的膝蓋撐在床沿,有些抱歉地看着轉醒的陸予行。

陸予行看了眼挂鐘,有些吃驚。雖然時間只過去了十幾分鐘,他卻覺得比前幾天任何一晚都睡得踏實。

“沒事。”他難得地放柔聲音,給唐樘騰出半邊位置,“上來。”

房間的窗戶半敞着,夜風輕拂,将輕盈的窗簾吹開些許,透進一縷月光。

唐樘半跪在床沿,身上穿着不合身的寬大圓領睡衣,衣服下擺遮住大腿根,倒有些像條裙子。

陸予行莫名又想起他穿紅色亮片超短裙的樣子,有些口幹舌燥,匆忙別過頭。

“不上來就睡地上。”他轉身背對唐樘,冷淡地說道:“別打擾我。”

房間裏安靜了兩秒。陸予行以為自己的話說得太重了,剛想回過頭看一眼,就聽見身邊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唐樘輕輕掀開被子鑽了進來,非常老實地側躺下,一只手輕輕碰着陸予行的後背。

隔着布料,陸予行能感覺到他的手背貼在自己身上。剛從浴室出來的身子帶着熱氣,還有絲絲沐浴露的香味。

如同一針安神劑,狠狠插進陸予行疲憊的軀殼裏。

“阿行。”唐樘往他那邊挪了挪,試探着将腦袋靠在他後頸處。他的姿勢不算暧昧,倒像是一只尋求依靠的小動物。見陸予行對他的行為沒有出言制止,唐樘有些得寸進尺地笑着輕聲說:“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陸予行困意正濃,原本想裝睡不理他,但奈何對方撲在後頸上的氣息太灼熱,讓他有些心猿意馬。

“你幾歲了,還要人哄睡覺是不是?”

他翻了個身,和唐樘面對面。

對方将一雙大眼睛露在被子外邊,精神抖擻地眨了眨。

陸予行又心軟了,無奈地閉着眼說道:“那我就給你講一個。”

“嗯,是什麽故事?”唐樘來了興致,又往前湊了一點兒,在被子裏拉着陸予行的手指。

食指被輕輕牽住,陸予行沒有反抗,只是微微皺着眉,半閉着眼。

“一個演員的故事。”他嗓音低啞,仿佛夜裏無形的鬼怪。“有個大紅大紫、家喻戶曉的男演員,接了一部電影。”

他講得幹巴巴的,唐樘卻聽得認真,“什麽樣的電影?”

“懸疑驚悚,夜戲很多。”陸予行簡短地回答。他翻了個身,面朝天花板。“因為工作時間的緣故,他晚上去劇組拍戲,白天回家補覺。”

“直到有一天,他的夜戲終于拍完了。”陸予行動了動手指,觸碰到唐樘的手心。“回到家裏已經是晚上十點,因為太累,所以就直接進房間睡覺。”

“他一個人住嗎,會不會很孤獨?”唐樘的關注點卻有些偏差。

陸予行沒有給予回答。

“這個人一覺睡到半夜,忽然聽到床尾有東西在響。”陸予行不露聲色地呼出一口氣,“于是他睜開眼,往那個方向看。”

說到這裏,他緩緩睜開眼,看着唐樘。那雙深邃的眼睛目光如炬,其中的思緒無法言說。

“他……看到什麽了?”唐樘有些害怕地握緊他的手,兩條腿微微蜷起,抵在他的膝蓋上。

“一個女孩。披頭散發,站在床尾,盯着他。”陸予行平靜地說,“那個女孩穿着他的衣服,手裏抱着枯萎的玫瑰花,在黑夜裏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偶像。”

他再次合上眼,前額的碎發遮住突出的眉骨。

“你是說……”唐樘往他身邊挪了點兒,虛抓着他的手臂,“那個女孩是他的粉絲?”

“是。”陸予行任由他抓着,“那女孩每天晚上都偷偷從窗戶爬進來,躺在他的床上,穿着他的衣服……”

“唔,你還是別說了。”唐樘面色恐懼,緊緊地抱住了陸予行的胳膊,一張小臉也貼在他肩膀上,嗫嚅道:“我害怕,要做噩夢了。”

他身上的溫度要比陸予行高一些,像個溫熱的暖手爐似的貼着,很讓人心安。

陸予行嘆了口氣,紛亂的情緒也平複下來。

“好,不說了。”他将胳膊伸出來些,說:“瞎編的故事而已,害怕就抓着我。”

“嗯。”唐樘低低地應了一聲,将身體貼上去。他的睫毛微微扇動兩下,如同輕柔的羽毛,在陸予行肩膀上落下一個晚安吻。

陸予行伸手給他蓋好被子,而後閉上眼,低聲道晚安。

在安心助眠這方面,唐樘比任何藥都管用。

作者有話說:

emmm應該不恐怖吧,寫得很克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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