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防不勝防(一)

一夜無夢。

或許是因為有人陪着的緣故,這是陸予行近幾年來睡得最踏實的一晚。

早上醒來的時候,唐樘整個身子都鑽進了他懷裏。陸予行低頭便看到他光潤的額頭,以及被拱得亂七八糟的頭發。他的臉頰微微有些泛紅,熟睡中的睫毛微微扇動。

陸予行原本想推醒他。思量片刻,他輕輕将手臂從唐樘脖頸下抽出來,悄無聲息地下床。

今天是他到報社實習的第一天,是絕對不能夠遲到的。

轉身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唐樘,陸予行也沒打算避着他,将身上的睡袍脫了,開始換衣服。房間的等身鏡擺在床尾左側的角落裏,從鏡子裏還能看到床上人的一舉一動。他套上西裝褲,彎腰的時候,後背的肌肉線條像蝴蝶翅膀似的翕動。

陸予行将一整套深藍色正裝穿好,又稍微理了一下頭發,将平時耷拉在前額的碎發都梳上去,露出那對銳利得有些邪氣的劍眉。

簡單洗漱過後,他拎着包出了門。

在房門被關上的那一瞬間,卧室床上的少年睜開了眼。他眼底澄澈清明,不像是剛剛睡醒。

港城日報總部在港城東區的寫字樓。此地段是港城較為繁華的區域,周邊有大小數個商城和中小學,向西便是政府機構。地段繁華物價貴,而港城日報選址在此,甚至将寫字樓一整層都包下來,可見經濟實力不容小觑。

陸予行進了寫字樓,一路步伐穩健目不斜視,絲毫看不出是個實習生。

樓裏的裝潢十分氣派,冷白色的基調襯得氛圍嚴肅緊張,所有人都是來去匆匆。電梯一路上行到了十三樓,陸予行跟着其他人一同出去,映入眼簾的便是牆上那幾個龍飛鳳舞的紅色題字——港城日報。

“剛才接到通知,城北居民樓發生特大火災……”

一陣快速有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就見一位穿黑色制服,紮着高馬尾的女士風風火火地從轉角走過來。她身後跟着兩個唯唯諾諾的實習生,貌似是剛被訓過話。

身後的電梯門已經關了一半,只見那位女士飛身從陸予行身邊走過,毫不猶豫地一擡腳,她那雙黑色帶亮片的高跟鞋便卡在門縫裏。電梯門一聲輕響,再次打開了。

“還不快去!”她将身後兩個實習生拉進電梯,叉腰站在門外大聲說道:“你倆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獨自完成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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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再次合上,将那兩個哆哆嗦嗦的實習生帶了下去。

女士轉過身,高馬尾在腦後甩過一個頗有攻擊性的弧度。

陸予行仍舊站在他身後。女士猝不及防對上他那雙平靜如水的眼睛,心中微微一愣。

“你是…”

她自然是不認識陸予行,但陸予行卻認出了她。

“我是新來的實習生。”他微微躬身,畢恭畢敬地說:“您是總編輯艾珠玉女士吧?”

艾珠玉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她雙手抱着胸前的文件夾,稍微歪着頭問:“你認識我?”

港城日報有兩位總編輯。萬介身兼多職,年紀也挺大,因此大部分事務是艾珠玉處理,他自己只負責把握大的方向。陸予行和她有過合作,這是個做事風風火火,但對下屬很好的領導。

“您的大名如雷貫耳。”陸予行不便多說,于是面無表情地吹捧了一句。

艾珠玉眉頭微皺,嘴角卻忍不住翹起來。

“你就是吳先生推薦的學生?”艾珠玉上前兩步,擡頭細細打量陸予行,“不錯。”

陸予行任由她打量,臉上始終挂着不溫不火的笑。

“去找編輯報道吧,”她收回目光,拍了拍陸予行的肩膀,“在最裏面的辦公室。”

在那幾個紅色題字的玻璃牆後邊,明亮的冷光燈下擠滿了辦公桌和正在工作的記者和編輯。工位之間被用藍色塑料板隔開,負責印刷廠聯系的幾個同事正在打電話。

陸予行順着艾珠玉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走廊另一側還有幾間關着門的辦公室。

向她道過謝,他轉身往走廊盡頭的辦公室走。剛擡手要敲門,門上金屬制的把手便向下一轉,迎面走出來個矮胖的男人。

——看到他那極具個人特色的朝天鼻,陸予行皺起了眉頭。

男人猛地撞上他也是一愣,連忙後退幾步,擡眼看陸予行。

“你……你是誰?”他吓了一跳,警惕地上下打量這個高挑俊朗的年輕人。

陸予行咬着牙才沒下意識蹦出一句“你老子”,只是冷着臉說:“新來的實習生。”

男人緊繃的身子終于放松下來,但還是頗為忌憚地斜眼看着陸予行。

“吳任宗的學生?”

聽到他直呼老師的名諱,陸予行好不容易壓下來的火氣立刻又往上竄。男人被他瞪得吓了一跳,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拿着手裏的報告,從他身邊繞過去。

“來了這裏就給我安分點,”他擰着眉毛,用圓乎乎的短手指點了點陸予行,“管你是誰的學生,在我這兒都是個實習娛記!”

說完,他便抖着一臉橫肉,去擠滿人的辦公位訓斥下屬了。

陸予行皺眉,自言自語道:“……娛記?”

第一天進報社,陸予行不僅連萬介的影子都沒見着,而且還被分去娛樂版當娛記。

他進報社實習本就是想遠離那個圈子,卻沒成想還是搭上了邊。

除此之外,他沒想到,自己的上司居然還是個“老熟人”。

娛樂版總編——朱壺。人如其名,長相矮胖如同水壺,豐滿的大臉上長着朝天鼻,每次對下屬發火的時候鼻孔便一張一合,像是被氣得無法呼吸似的。同組的女孩跟陸予行開玩笑,說朱壺的鼻孔是他的魚鰓子。

朱壺原本是個平平無奇的編輯,以至于陸予行甚至不知道他在港城日報任過職。後來,他和幾個有錢人創辦了娛樂速刊,以噱頭炒作黑料吸引讀者,才算是在港城繁榮的新聞行業站住了腳。

陸予行之前同他有不少仇怨,但此刻卻是上下屬的關系,因此不好表現出來。

下午六點,陸予行跟着同組的女孩一起從寫字樓出來,一路上讨論明天工作的事。女孩名叫白菀,剛做了三個月正式員工。

“朱魚鰓說,讓我們明天去參加陳谷洲導演的個人專題采訪。”白菀跟他介紹道,“咱們日報的娛樂版塊,每周六都會進行人物專題采訪。你也不用緊張,整理工作你也了解過,明天咱倆一起去就好了。”

陸予行随口應了一聲。兩人走到寫字樓前的廣場。

熙熙攘攘的行人在噴泉前陸續經過,陸予行遠遠就瞧見噴泉邊的大理石長椅上,坐着個穿米色衛衣牛仔褲的年輕人。

唐樘坐在長椅上,百無聊賴地看着過路行人,一雙腿晃來晃去。

仿佛是有心靈感應似的,他轉臉便看到了人群之外的陸予行,興奮地沖他揮了揮手。

作者有話說:

章節名來自陳奕迅《防不勝防》

“也許這刻你仍然尚未發覺,家中有一個訪客,時時漏夜冒昧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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