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證明(二)
市郊住宅區的空氣比城中心好很多,陸予行早上醒來的時候,還能聞到窗外飄來的花香。
“早,阿行。”
懷裏的人早醒了,抱着他的腰撒嬌。“頭還痛嗎?有沒有覺得難受?”
“不難受了。”陸予行摟着他,捏了一把他的臉。
昨晚他站在房間門口偷聽,唐樘和唐銳澤的聲音都壓得太低,只能聽見幾個不連續的音節。
但越是這樣,越顯得可疑。
唐樘的臉被他捏得紅了一塊,叫喚着鑽出被子跑掉了。他紅着臉整理了一下睡衣褲,起身去喝水。
“和你哥聊得順利嗎?”陸予行撐起身子,眼神在唐樘兩條修長的腿上游移。
“沒聊什麽。”唐樘端了杯水過來,手心裏放着感冒藥,“來,把藥吃了。”
他把話說得滴水不漏,陸予行再想往下問,卻不知道怎麽開口了。
看了眼唐樘關切的表情,他默默嘆了口氣。
算了。
陸予行坐起身,摟着唐樘的腰,擡頭在他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辛苦你。”
兩人起床的時候,唐銳澤早就出門了。帶着小星一起匆匆吃過早餐,陸予行便打算去上班。
“這個帶上。”
出門前,唐樘匆匆拿着一個盒子跑出來,是陸予行裝藥的藥盒。他有些不放心,将藥盒塞進陸予行的包裏。
“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陸予行揉了一把他的頭發,“跟你說過,我已經好很多了。”
唐樘依舊是一副擔心的樣子,執意要叫家裏的司機過來送他。陸予行發現,唐樘有時候就像個執着的小孩,總想緊緊跟着自己身邊的大人,害怕別人出事。
他沒再拒絕,唐樘讓住在臨街的司機過來接他,把他送到了報社。
電梯門開,映入眼前的又是一片極其繁忙的景象。
“小陸小陸!”白菀一把将他拉過來,“你怎麽總是踩點來,娛樂版要開會啦!”
“抱歉白姐,家裏有事耽擱了。”陸予行拿上筆記本,跟着白菀去會議室,“我記得今天不是例會的日子。”
“是臨時會議啦,”白菀的短靴在地板上踏出清脆的聲音,她壓低聲音小聲說:“聽說是新的欄目,陳導的電影要開機了,咱們報社可以選派記者跟組采訪,做一期專題報道。”
陸予行一愣,“陳導的電影?”
“是,艾編得到消息就立馬去聯系了,”白菀說,“陳導因為上次采訪對我們報社印象很好,別的報社可沒有這個機會呢。”
會議室的百葉窗嚴絲合縫地被拉上,陸予行跟在白菀後面進去,會議室裏已經坐滿了人,所有負責娛樂版塊的記者和編輯都到了,實習生沒有座位,只能在角落裏站着。艾珠玉在會議桌前正襟危坐,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陸予行環視四周,站到了其他實習生旁邊。
他進來的動作放得很輕,坐在艾珠玉右側的朱壺卻面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身邊的幾個年輕實習生也紛紛側目,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
“今天的議程只有一個,”艾珠玉十指交叉,手肘撐在桌面上。“陳谷洲導演的新片《追兇》馬上就要開拍了,我們報社非常榮幸,能夠得到全程跟組采訪的機會。”她随手擺弄擺在手邊的鋼筆,“另一方面,制片人也希望我們能夠幫忙做好宣傳,給票房造勢。”
陸予行站在角落裏靜靜聽着,身邊幾個實習生都捧着筆記本寫個不停。他努力回憶起劇組拍攝的日子,當時只有電視臺來劇組做過采訪和報道,并沒有報社做長期的跟組。
“不過這次采訪只能兩個人參加,”艾珠玉伸出兩根手指,“一名記者,一名攝影,別的不能再多。”她看了一眼朱壺,“大家讨論一下。”
朱壺露出谄媚的笑容,點頭哈腰地沖艾珠玉一笑。“那當然,我們肯定要派最好的過去,這可是我們難得的機會。”
“嗯,”艾珠玉掃視一圈衆人,“你們上次是不是做過陳谷洲導演的個人訪談?”
坐在會議桌後端的年輕男人緩緩舉起手:“是的艾姐,是我們組做的訪談,當時派了白菀和實習生一起去。”
坐在他旁邊的白菀一愣,扭過頭悄悄看了陸予行一眼。
“實習生?”艾珠玉眉毛微挑,臉上露出好奇的神色,“我記得他,是叫陸予行對嗎?”
身邊幾雙眼睛同時望了過來,陸予行和艾珠玉四目相接,他站起身。“是的,當時我和白菀負責做采訪,和陳導有一定的接觸。”
言下之意,要派記者去劇組,他比別人更有優勢。
會議桌上的幾位編輯也轉過頭看他,美工組的組長是個上了年紀的前輩,半開玩笑地說:“小夥子做事挺踏實的,上次我還見他給隔壁經濟版幫忙來着。”
朱壺臉都氣綠了。
“但是派個實習生還是太草率了吧,”他忍着心裏的怒火,看了一圈自己的下屬,随口點了一個,“我看老程不錯,資歷深見識廣,遇到什麽突發情況也知道怎麽處理。小陸是不錯,但還是太年輕啦,沒經驗。”
艾珠玉當然看出這是在給新人穿小鞋。她也不說破,摸了摸鋼筆筆帽上鑲嵌的小鑽石,轉頭問老程:“老程,你有意願嗎?”
被叫做老程的中年男人擺擺手,“艾編,我手上還有其他版塊要做啊。”他摸了摸頭頂稀疏的頭發,“日刊的固定板塊一個都不能落下,劇組的活實在太累了,我還是推薦年輕人去做。”
艾珠玉點點頭,又問其他人。“那麽,有人自薦嗎?”
衆人沉默。
娛樂版塊的更新速度太快,稍微有些資歷的記者都有自己負責的版塊。港城日報娛樂版的人員本來就不夠,沒有人能花上兩個月的時間,一直跟着劇組做采訪報道。況且跟組采訪工作累收益收回的時間長,老人們見慣了明星大腕,對這種工作不感興趣。
這樣一來,就只有時間空閑的幾個實習生了。
陸予行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應答,于是開口道:“艾編,我願意去。”
會議桌上的人紛紛回頭。
“上次做訪談的時候,陳導跟我們說了很多他的設想,這方面我會更加有優勢。”
白菀暗中比了個“加油”的動作,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OK,沒有異議的話就這樣定了。”艾珠玉把鋼筆在手裏轉了一圈,提筆将陸予行的名字寫上去,“下面我們來選定攝影人員。”
會議只開了不到一個小時。攝影最後選定了一個叫李青的年輕男孩,那男孩剛大學畢業,初入社會,對于工作特別熱情。
結束會議後,陸予行很快轉身離開,李青卻小跑着追上來,興奮地拍了一下他的背。
“下……下周,”他說話有些結巴,瘦削的臉頰激動得有些發紅,“下周就要一起工,工作了。”
陸予行禮貌地點頭,“嗯,還請多指教。”
正聊着,共用電話響了。
老程路過順手将電話接了,沖陸予行喊道:“小陸,找你的!”
“來了。”
陸予行直覺是唐樘的電話,沒和李青多說。
他繞過擁擠的工位,從老程手裏接過聽筒。“你弟弟?”老程抱着資料走了,笑着回頭說:“兄弟倆感情真好。”
陸予行向他投去個微笑。
“喂?阿行。”
唐樘的聲音響起。“告訴你個好消息!”
陸予行想象着他抱着電話,眼角帶笑的樣子,忍不住彎了嘴角。
“什麽好消息?”
“我!被選上啦!”唐樘語調上揚,“陳導選我演男二啦!下周就進組!”
辦公室裏雞飛狗跳,忙碌的同事們在工位之間穿梭。
陸予行捂着電話,薄唇上揚,也跟着笑了。
“恭喜你,我們糖糖要成為大明星了。”
電話那頭短暫的沉默了片刻,陸予行明顯感覺到唐樘的情緒一下子又跌了回去。他話鋒一轉,“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
唐樘很快又恢複了欣喜激動的狀态,好奇地問:“什麽驚喜?”
“下周進組你就知道了。”陸予行難得賣了個關子,“說出來還有什麽意思?”
“唔……”唐樘噘起嘴,“好吧。”
陸予行有種自己在哄孩子的感覺。上班時間,兩人沒再多聊。匆匆挂了電話,陸予行便繼續去忙工作了。
下午六點。
陸予行整理完資料後,其他同事幾乎都已經下班了。
“小陸,你早些回去吧。”白菀收拾好自己的桌子,正對着小鏡子畫口紅。“跟着劇組會很辛苦的,你這還算好,陳導這次大部分的景色都是在本地拍。”她說話有些含糊,“我之前實習,跟着一個劇組跑去大山裏拍攝,差點因為泥石流交代在那裏。”
陸予行看着她的烈焰紅唇,覺得白菀最近變得自信了很多。說話做事也不再唯唯諾諾,有了些前輩的樣子。
“我馬上就走。”陸予行将資料放到編輯的桌上,“白姐你先走吧。”
“那我走喽。”白菀拎起自己的小皮包,美美地轉了個圈,“拜拜。”
她順手将工位的燈關了一半,只留了陸予行頭上的那一盞。
電梯剛關上,陸予行桌上的傳真機忽然響了。
看着傳真機上不斷閃爍的小黃燈,陸予行極其不适應地摩挲到接受開關,摁了下去。
工作已經做完了,這時候誰會發傳真過來?
黃燈滅了,陸予行站在空蕩一片的辦公室裏,等待那份傳真從機器裏被傳過來。
打印紙飛速印刷,幾張配了文字的圖片呈現眼前。
看到右下角的署名,陸予行皺起眉,迅速将那張紙拿出來。
【陸先生:這是你要我調查的,關于唐興國的生平。我們沒能查到他放在銀行的到底是什麽,但是我們查到了這個。】
陸予行看向下方的照片。
那是一款表蓋镂空雕花的銀色懷表,表鏈上鑲嵌了一整排小鑽,裏面的表芯沒有拍清楚,但依稀能看出花紋繁瑣,做工非常精致。
懷表背面雕刻了人像,是一個面容柔和、氣質優雅的中年婦女。
【這是唐興國自己設計的懷表,全世界僅此一塊,是為了紀念他意外去世的妻子制作的。唐興國十幾年來一直把它随身攜帶,出入各種公共、私人場合。和其他錢財相比,這應該是他最重要的東西。】
紙的右下角,寫着柏知的名字。
陸予行翻來覆去将那塊表的照片看了十幾遍,而後拿過碎紙機,把這張傳真粉碎。
作者有話說:
佩佩的分卷功能真難用,吓得我以為自己沒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