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證明(一)

香檀道,唐家的小洋房對面停了輛豪車。

保時捷的車燈在那輛車的車身上一晃而過,唐樘将眼睛上敷着的紅茶茶包拿下來,往窗外看了一眼。

“讓我看看好些沒。”

陸予行将那兩個冷卻的茶包扔進垃圾桶裏,掰過唐樘的肩膀。唐樘剛才哭得太厲害,眼睛腫得像金魚,冷敷了好一會兒才消下去。陸予行有些擔心,便跟着他一起來了。

“好多了。”

唐樘噘起嘴,露出一個笑容。

看着兩人在後座調情,被唐銳澤派去接他的司機有些着急,“小少爺,您還是快去吧。”

“知道了。”唐樘揉了揉眼睛,盡量打起精神,對司機說:“你帶阿行去樓上休息,我馬上去見他們。”

陸予行替他開車門,順手在他腦袋上摸了一把。唐樘的頭發剛吹幹,還殘留着白茶洗發露的味道。

“一會兒見。”

“嗯,在我房間裏等哦。”

下了車,鐵門敞開着,玻璃門也沒關。客廳的冷光燈溢出來,把前門和後院都照亮了一小塊兒。

兩個穿着西裝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一左一右,臉上戴着墨鏡。

唐樘走進去的時候,這兩人沖他微微鞠躬。唐樘卻看也沒看,匆匆點頭示意便進去了。

“陸先生,”司機叫住看着唐樘的陸予行,将他引到側邊的小門,“咱們走這裏去小少爺的房間吧……”

一樓客廳裏。

唐樘做好了被小星撲個滿懷的準備,推門進去卻抱了個空。

小星乖乖蹲在樓梯下的角落裏,眉毛耷拉着,可憐巴巴地沖他眨眼睛。

另一頭,唐銳澤坐在沙發上,身上穿着剛換好的正裝。見唐樘來了,他仰頭示意二樓會客廳,意思是唐嘉朗在樓上。

整個房子裏充斥着緊張的氣息。唐樘走到沙發前,問唐銳澤:“哥,發生什麽了?”

唐銳澤眉頭緊鎖,顯然是剛被唐嘉朗罵了一頓。

“他知道了你去試鏡的事,”唐銳澤灌了一口放在桌上的水,“覺得丢臉。”

“……丢臉?”唐樘歪了歪腦袋,沒太聽懂。“什麽丢臉?”

正這時,頭頂傳來一個冷冰冰的、渾厚的聲音。

“唐樘,上來。”

二樓的水晶吊燈亮着,一個身材微胖的高大中年男人站在欄杆旁,居高臨下地看着樓下的一衆人。他身上穿着黑色老式西裝,手指間夾着雪茄。

“爸爸。”

唐樘輕輕喚了一聲,走上樓。

他從環形樓梯走上去,入眼便看向書房外,會客沙發後面的某個角落。原本放在那裏的桃樹不見了。

唐嘉朗眼皮耷拉着,在那張灰色沙發上坐下。

“在找什麽?總一副慌亂的樣子,怎麽鎮得住場?”他有些不滿地皺起眉,端詳許久不見的小兒子,“穿的正式點,這種便宜地攤貨也敢往身上穿,不怕說出去丢臉。”

唐樘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圓領衛衣。

他的衣服被陸予行扔進洗衣機了,現在穿的都是陸予行自己的衣服。陸予行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太大,這件白色衛衣還是翻找了好久,才從衣櫃深處找到的。

“我不覺得很丢臉……”

他摸了摸袖口上印着的一排立耳小狗,有些難過。

面前的父親看到他的舉動,有些不悅,用嘲諷地語氣說道:“你幹的那些丢臉的事還少嗎?我給你找最好的首飾設計學院,送你去歐洲念書,你卻一聲不響跑回來學什麽表演。”

剛從歐洲回來的時候,唐嘉朗就把唐樘召回家罵了一頓。他喜歡舊事重提,每次教訓兒子都得把之前做過的其他事情翻出來,先一一數落,再好好勸慰。那些用在談判桌上的手法被他搬到家裏,在兩個兒子身上運用的行雲流水。

“爸,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唐樘小聲辯解,“我沒有接手公司的意願,我想入娛樂行。”

唐嘉朗臉上變幻莫測,他深深吸了口氣,将西裝扣解開兩顆。

“糖糖,你真的想好了?”他換上一種更加溫和的口吻,示意唐樘在自己身邊坐下。

唐樘擡頭看了他一眼,依舊在茶幾前站着。

“我想好了。”他語氣堅定,“這是我一直以來的理想。雖然工作很累,但是我願意。”

“你知道現在那些去當藝人的都是什麽樣的人嗎?”

唐嘉朗有些不耐煩地站起身,在沙發前來回踱了兩步。他生氣的時候眉毛擰在一塊兒,從側面看和唐銳澤很像。

“爸,您別勸我了。”唐樘垂着眼,仿佛在想事情。“有些事情現在就要做。我不想等以後老了會反悔。”

“你……”

唐嘉朗的手指緊繃着,指着唐樘的鼻子抖個不停。他的耐心已經到了極致,一句多餘的話都不願再說。

對峙了将近半分鐘,唐樘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唐嘉朗猛地一甩手,憤然離開。

“那你就去拼吧!我不會給你任何資源和關系!”

樓梯發出劇烈的聲響,一樓客廳裏,唐銳澤起身走到唐嘉朗身後,送他出門。

唐樘站在原地沒動。

他望着樓下父子兩人的背影,看到唐嘉朗上車離開,才緩緩嘆了口氣。

“怎麽樣了?”

閣樓樓梯前的燈亮了,陸予行從樓上走下來,摸了摸唐樘的腦袋。“你們家構造夠奇特的,居然有直通閣樓的樓梯。”

“這樣才方便偷偷跑出去玩呀。”

唐樘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些笑容。他環着陸予行的腰,把自己埋在胸口,長長出了口氣。

汽車引擎聲漸行漸遠,一衆跟班也從家裏撤走。

唐銳澤面色凝重地回屋,看到兩人抱在一塊兒,臉色更差了。

“別在這兒膩歪。”

他在剛才唐嘉朗坐過的沙發上坐下,将身上的正裝脫了,又解開襯衫紐扣,敞開衣領,這才像活過來似的,滿足地深呼吸幾口新鮮空氣。

“你們的父親怎麽知道這件事的?”陸予行将唐樘從懷裏扒出來,跟他并肩在沙發上坐下。

“制片人告訴他的。”唐銳澤選擇無視黏在一塊的兩人,看向茶幾上堆滿煙蒂的煙灰缸,“陳谷洲想選你做男二,”他看了眼唐樘,“但是制片人不同意。兩人協商失敗,制作人又知道唐樘的身份,所以去找了唐嘉朗,試圖利用這層關系來攪渾陳谷洲的安排。”

唐樘驚喜地一躍而起:“什麽?陳導選定我了?”他握住陸予行的手,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睛,“我可以演電影啦!”

“別高興得太早。”唐銳澤給他潑了盆冷水,“投資方還沒答應,陳谷洲不敢要你。”

“總而言之,算是得到陳導認可了。”陸予行也替他高興,握着他的手吻了一下,“恭喜。”

唐銳澤的臉越來越黑。

“陸予行先生,麻煩你去三樓等着可以嗎?”他死死盯着唐樘剛剛被親過的手,“不要打擾我們兄弟倆聊天。”

陸予行挑了挑眉,“可以,正好我也困了。”他起身走上臺階,回頭朝唐樘說:“快點聊完,等你休息。”

“好……”唐樘又臉紅了,“晚安,阿行。”

唐銳澤在一旁看着,拳頭捏得死緊。他一聲不吭地在沙發上坐着,等聽到閣樓的門被關上了,才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同學在一家很不錯的傳媒公司做經紀人,”唐銳澤柔聲說道,“如果你一定要做這行,我可以讓他帶你。你長得不差,唱歌跳舞都可以學,這比拍電影輕松很多,也容易出頭。”

唐樘認真聽完,突然笑了。

“我知道,是叫何禮對吧?”他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左臉頰上的酒窩愈發明顯,“等他有一天出來單幹,我會考慮簽他的公司。”

唐銳澤愣怔片刻,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

“他确實跟我說過,有這個打算。”唐銳澤看着他臉上的笑容,傾身靠近了點兒。

他目光如炬,深邃的瞳孔裏映出唐樘的面容,神色不容一絲質疑。

唐樘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睛,問:“哥,你這樣看着我幹什麽?”

小洋房裏靜得可怕,一樓傳來小星輕微的呼嚕聲。

“糖糖,你跟哥說實話。”唐銳澤的聲音低沉而厚重,“你是不是動了爺爺的那塊懷表?”

唐樘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凝滞。

對視片刻,他緩緩露出一個微笑,問:“什麽表?”

“那塊他放在銀行裏的,懷表。”唐銳澤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說。“不要裝傻,你騙不過我。”

“…擁有超能力的懷表?”唐樘也放低聲音,像個在惡作劇的孩子,“那只是爺爺跟我們講過的童話故事。哥,你怎麽還記着呢?”

“你真的相信那是個童話?”唐銳澤盯着他,“唐家能在時代變遷裏屹立不倒,總歸有些我們自己的途徑。”

唐樘攤開手,“那你直接問問銀行好了,看看懷表還在不在。”

閣樓的門縫裏,漏出來一線光亮。

作者有話說:

注明一下,因為設定是類似于八十年代的hk的背景,所以解釋一下為什麽唐爸爸覺得兒子做藝人很丢臉。

那個年代的藝人身上多少帶着草莽氣息,大多數人都是生活條件不太好才出來唱歌跳舞,試圖通過成名來改善自己的生活。很少有像糖糖這樣,被家族當做小寶貝寵着的富N代出來做藝人的,所以唐爸爸覺得很丢人。

當然這是我個人對那個時代的理解,不能完全客觀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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