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二戰挽歌(三)
1928年的納粹尚在萌芽階段,此時的希特勒在小範圍內有了影響,而為了鞏固納粹在北方取得的成果,他才決定在此時來到柏林發表演講,而這場關于民族和國家的複興這樣的演講吸引了約一萬人到場。
說實話,江九幺在知道這件事後還挺想去看看的,但這種場合不過十歲的她就算能溜出家門,也會被攔在體育館之外。
她有些悵然,因為順應社會現狀,納粹的崛起是必然的,之後第三帝國的建立、發展、直至瘋狂與最後的毀滅,而就在眼前的未來終将與她知曉的歷史軌跡重合。
阿道夫半張臉埋在抱着柔軟的枕頭裏,他一整個晚上都看着自己親愛的姐姐,而對方卻完全沒有理睬他的嬉鬧,而是對着張莫名其妙的傳單走神,明明這種東西很常見的樣子。
“少爺,克羅蒂雅小姐不高興嗎?”
最近從廚房調過來陪阿道夫玩樂的提姆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小姐和少爺,一整晚的沉默讓他有些害怕和無措。
“不,姐姐如果生氣的話,一定會很快找到目标撒氣的。”阿道夫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對提姆說道,他可沒有忘記上次禮儀課被沃納夫人訓斥後躲在廚房一個人生猛的磕了八個生土豆。
“是、是嗎?”
阿道夫用力地點了點頭,或許他該去讓米克嬸嬸趕緊把廚房的土豆藏起來。
“姐姐,你為什麽總是拿着這張傳單不放?”
江九幺聽到了自家親弟的聲音,她總算回過了神,将目光投向他和他身邊的棕發男孩。
“提姆?”
“是的,小姐!”
看着大聲喊到的男孩,江九幺忽然想起來了米克嬸嬸一家都是猶太人的事實。而納粹的25條黨、綱基調便是反猶主義、國家主義、社會要求,其內容除了猶太人,幾乎所有人都可以從中嘗到一點甜頭。
是的,除了猶太人……
江九幺不自覺将手裏的捏了起來,在兩個孩子越發不解的目光中,她又将無處安放的傳單用力拍在了桌上拉直:“我就想說這傳單印刷用紙不錯,你們想不想看紙飛機?”
“诶?!”
阿道夫與提姆的眼睛同時一亮。
“你們看着啊。”
江九幺拿出了以前哄小孩子開心的招數,刷刷兩下就把手中的傳單折成了紙飛機的造型,那駭人的“卐”字符號也被拆解了開來。
她舉起紙飛機放在嘴前哈了兩口氣,然後奮力朝遠處投擲了出去,恰逢窗外吹進來一陣風将紙飛機高高托起。
眼前有很多字一一劃過——
希特勒、納粹、第三帝國、二戰……
而在阿道夫與提姆兩張天真爛漫的笑顏下,伴随他們孩童特有的歡呼聲,那紙飛機越飛越遠,越飛越遠,直到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後才悠悠然地落到了地上。
至少此刻,在相同喜悅的分享下,并無雅利安人與猶太人之分。
希特勒在柏林的演講很成功,幾乎所有留到最後都沒有離開的聽衆對他發表的言論變現得如癡如醉,其中也包括了威茲曼家的幾名仆傭,他們剛好放假或是路過,但多數都沒有留到最後,據說是因為當吃的擴音器讓他們根本聽不到那個矮個瘦小的男人子啊說些什麽。而唯一被這場演講吸引的是威茲曼家的司機,那是一名曾參與一戰而因凡爾賽條約被迫革除軍階的中年男人。
他在回到威茲曼家後到處鼓吹社會工人、黨,口中滿是當時在演講中聽到的論調,在他口中元首是竭嘶底裏的演說家,他又喊又叫且指手畫腳,但頭腦從未發熱,他的演講非常吸引人且具有說服力,而在這之後,他終于說出了——
“元首的理想将由我們來實現!”
這樣的言論終于落到了威茲曼家主費迪南德的耳朵裏,他為此大發雷霆,狠狠訓斥了曾與自己在同一部隊服役的戰友。
“莫裏斯!你要是再說出這種可笑的言論!就立刻離開威茲曼家!”
這是江九幺第一次看到發怒的費迪南德,他額角的青筋繃起,緊緊抿着的薄唇略顯蒼白,而微眯起的眼睛滿是危險的光芒,就好像一頭被觸怒的野狼。
那之後莫裏斯垂下了手臂,沒有再這麽明目張膽地談及元首,談及他們的黨。
但與弟弟阿道夫躲在一旁的江九幺聽到了,那是莫裏斯在被訓斥後低聲呢喃的話——
“元首說得對……偉大國家的民族劣化已經開始了!”
費迪南德并沒有聽到這句話,他憤怒地回到了自己的書房,并回電給自己的岳父威廉·格勒納。
“早在紐倫堡我就聽到過那家夥的名字,部隊那邊有很多年輕的軍、官去聽了他的演講。”
“他們竟說這樣一個跳梁小醜可以帶領德國走上不一樣的未來,這簡直是荒謬至極!”
“我明白,計劃不會受到幹擾,請您放心。”
這幾個月的努力沒有白費,在威廉·格勒納的推動下, 內閣繞過國會同意國防軍的軍備計劃, 這項計劃的軍、事目标是保證組建16個師的設備與軍、火的基本供應, 以及保持有限的儲備, 并采取軍、事動員時所需的增強工業生産能力的措施。
費迪南德作為軍、方代表與政、府積極聯絡,并拟定在明年年初開始有系統有計劃地進行秘密軍備。屆時一批隐秘的軍、火工廠将陸續地建立來, 而為經濟參謀部工作的經濟官員已完成全國巡視, 确保一旦戰争爆發可進行動員的工廠達到5000個之多。
面對可以預見的戰争,這才是他認為該做的且已經做了的事。
至于阿道夫·希特勒這個人,作為正統軍、官且擁有爵位的費迪南德當然看不上,他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接受過正統的軍事教育,言語粗俗,舉止不雅,一戰時只是個毫不起眼的傳令兵,直到1919年才決意從政加入了個小黨、派。
而現在,他那曾經的戰友、好心收留的莫裏斯竟然告訴他要實現元首的理想,一個波西米亞下士的理想。
“……可笑!!”
憤怒的費迪南德一拳砸在了書桌上,而這忽然的一下吓到了正要進房給他送來咖啡的女兒,她臉色蒼白,一時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過火了,向來驕傲的威茲曼少校竟然會為那麽個波西米亞下士動怒,他調整了表情擡手朝自己的女兒輕聲喚道:“進來,克羅蒂雅。”
江九幺在确認費迪南德沒有持續炸毛後端着咖啡走進了他的書房,不難看出他是真的動怒了。
費迪南德看到乖巧的女兒後嘆了口氣,他伸手将她攬過坐到自己的腿上,露出最近難得見到的溫柔笑容:“抱歉,克羅蒂雅,吓到你了。”
“沒事。”
“那就好。”
“倒是您,父親。”江九幺轉頭看向眼前滿目滄桑的軍、官,他已不似當年初見的年輕氣盛,但眼底的沉澱過後仍藏着一把火種,“您沒事嗎?”
費迪南德怔了怔,随後露出疲憊的笑容,他忽然很想這麽問問自己早慧的女兒。
“克羅蒂雅,德國的未來到底在哪裏?”
江九幺愣了愣,上一次聽到這話好像還是高杉晉助說的,他說日本的未來到底在哪裏?
她垂下眸子,攥緊了拳頭:“……抱歉,父親,我并不清楚。”
“是啊,你怎麽會知道呢。”
“……”
“但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保護帕翠莎,保護阿道夫……我保證。”
費迪南德堅定地朝女兒許下這樣的諾言,為了祖國,為了家人,為了信念,他會不顧一切地拿起武器,直指無休止地争相啃食德意志的敵人。
——哪怕是奔赴毀滅也在所不惜。
然而歷史的進程并沒有停下腳步……
1929年,在威廉·格勒納的軍需計劃正式啓動的同時,世界經濟危機爆發,此前協助魏瑪共和國工業複興的美國自顧不暇,收回了貸款,而英法兩國也陷入了空前危機,德國自然無法獨善其身,國內失業人數劇增,成千上萬農戶破産。在經濟危機的影響下,國內階級鬥争更加尖銳化。共、産、黨的影響迅速增長,資産階級已經無法用議會制來統治。
1931年,德國已經有了500多萬失業者,相當于全國成年人口的四分之一。他們的生活幾乎全無着落,雇人的單位少得可憐。無論是保守、黨、社民、黨,還是共、産、黨,都只知道在議會和刊物上互相批評,“主義”提了一大堆,但什麽解決現實問題的具體方案都拿不出來。
此時,納粹站了出來,他們無不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德意志人民生産自救的活動中去,給他們工作,給他們食物,只要加入他們的行列,便有了食物、甚至住所的保證。而這一舉動博得了成千山萬的國民支持。
而同年年底,魏瑪共和國現任總統興登堡初次會見了希特勒,與費迪南德一樣,總統大人同樣對這位波西米亞的下士沒有半點好感,甚至告訴威廉·格勒納,希特勒最多只能當個郵政部長。
但在第二年,也就是1932年的大選中,希特勒已成為可以與興登堡抗力的候選人。而威廉·格勒納支持禁制納粹、黨的沖鋒隊,而這一舉動便藏下了之後的禍根。而在大選中獲勝的興登堡此時已太過年邁,在一批工業家和銀行家向提出的請願書及在衡量當時政局後做出了決定。
1933年1月30日,興登堡總統任命希特勒為德國總、理,納粹正式登上了歷史的舞臺,而德國的內政外交也随之發生根本的轉變。
在去年曾下令取締沖鋒隊的國、防部長威廉·格勒納下臺,改由馮·布洛姆貝格将軍正式接手,這也就意味着支撐着威茲曼家的其中一座大山的轟然倒塌。
在任命令正式公布的半個月後,帕翠莎帶着克羅蒂雅和阿道夫去政、府大樓接回了這位從1884年參軍起便守護德國至今的将領、內閣要員。
在江九幺的印象裏自己的外公永遠都是西裝革履、精神奕奕的樣子,而現在的他卻是半白了頭發,滿面的皺紋透着頹然。
她才意識到,那向自己走來的不過是個遲暮之年的老人。
在接過簡單的随身用品後,帕翠莎含着淚上前給了自己的父親一個簡單的擁抱,家人的溫度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我不能在柏林久留,費迪南德已經安排車送我回路德維希堡,這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再見。”
格勒納低下頭,他親切地揉了揉自己一對外孫的腦袋,這麽些年下來,他忙于政務都無暇照料家裏人,他們不知不覺都長這麽大了,原來将身份變為外公是一件這麽令人輕松的事。
帕翠莎抹掉了眼淚後笑了起來:“父親,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今年的聖誕節我會帶着孩子們一起回去。”
“好啊、好啊……”
格勒納酸澀了眼眶,不住地點頭。
“克羅蒂雅,下個月就是你十五歲的生日,我可能沒有辦法參加了,所以這個就當做生日禮物送給你。”
格勒納從口袋裏掏出一串墜子放到克羅蒂雅手中,那串墜子有些古怪,它的鏈子是鉑金的材質,而吊墜卻是一塊碎石狀的東西,它被鑲嵌在一塊水晶底座上,意外又很協調。
“這是我之前在全國各地确認軍備計劃時意外在德累斯頓的一處小教堂發現的東西,它受無數信徒禮拜,被稱為蘊含奇跡的「聖遺物」,當然這只是其中的一小塊。”
格勒納俯身輕輕抱住自己的外孫女,将自己的祝福由衷地帶到——
“希望它能将好運帶給你,我的孩子。”
“也祝您一路順風,外公。”
那卻是江九幺最後一次見到格勒納,而她手中的墜子卻在不久後的夜裏給了她不小的驚吓……
此刻,原本睡得正香的江九幺在翻身的時候意外摸到了什麽熱乎乎的東西,據曾經多年的攜帶經驗,她确認自己摸到的是塊結實的胸肌,而時不時來蹭睡的阿道夫絕不會有這樣的東西。
她吓得蹭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并立刻卷起被子往身上批,她正要大喊救命,卻發現對方在她這麽一頓折騰後都沒有動靜。
借着月光,她發現了自己手掌上一片殷紅,正是剛才摸胸肌蹭到的。
“……”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的床,對方是個雙眼緊閉的成年男人,一頭紅發在夜色下也顯得很惹眼,而更惹眼的是他身上仍不停流血的傷口,紅得刺目。
她猶豫着伸腳踹了踹他。
“喂……喂!你還活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