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二十

周六的上午,何卓安代表公司,與四個合作廠商進行了一場激烈的踢皮球大會。大會結束後,何卓安帶著一肚子怒氣和濃重的疲憊離開公司。

由於怒氣太深,他沒有直接回住處,而是開車前往市區的影城,随便挑了一部即将開演的片子,買票進場。電影散場後,就在附近的商圈四處閒晃,晃到了某個3C品牌的展示攤位上。那是個大型3C國際品牌,攤位上展示幾款不同的手機和小型平板,他拿起一款附有觸控筆的SAMPLE,在上面寫寫畫畫測試性能,弄清楚原理後,又将觸控筆拉近拉遠,确定系統當掉之後,再回過頭面帶無辜地問展場人員「怎麽不能用了?」,看著對方搔首抓腮的樣子何卓安頓時心情大好。

回程的路上,Leo來電,在聽說了這件事之後大笑:「你無不無聊,為了這種事高興成這樣,還欺負人家sales。」

「喔,找到某大品牌技術的bug,這是RD內心的小小雀躍。還有,那八成也不是sales,是工讀生。」

「That’s so nerd.」

「你懂的。」

Leo笑:「顯然你是太苦悶了,我這裏有個提議,你聽聽看。」

「嗯?」

「我和Nick今年回去過年。」

「真的?你們要回來?」何卓安笑。

「嗯,機票已經訂好了,到時一起吃個飯?」

「當然。」

「我們會提早回去,下星期二晚上到機場……約禮拜五?」

「禮拜五……可以,想去哪裏再告訴我。」

「好。禮拜五。」

「禮拜五見。」

通話結束後,何卓安順手打開電子信箱,發現最新一封來信署名「程涵方」,他想也不想就點開信件。信裏提到:先前何卓安的單位委托的一套系統已經處理完畢,希望負責人員選定時間前往測試。發信時間是星期六上午十點。

還是老樣子,星期六工作。何卓安忍不住笑,突如其來的沖動讓他打開通訊錄,按下撥打鍵。

然而電話接通的那一刻他後悔了;就算那個人是程涵方,禮拜六晚上談工作仍舊不是個好主意。

這個時候反悔是來不及了,電話撥通的同時另一頭傳來熟悉的聲音:「喂。」

「是我……何卓安。我收到你的信了。」

你看過信了,如同我信裏……」訊號有些不好,程涵方那一頭背景有些嘈雜:「系統我們這裏已經測試完畢,你們可以找時間來驗收。」

「教授哪個時間方便?」

「下星期的話,可能只有禮拜五,一點以後。」

星期五嗎?何卓安有點失望,本來想順便約他測試完當天吃晚餐,但是那個時間剛才被Leo定了。

「那個時間如果不方便,可以改約……」

「不,還是以你方便的時間為主。」

結束通話,何卓安打開行事歷,發現那天是農歷十二月二十,再隔一個多禮拜就是新年。

不知道,程涵方的新年會怎麽過?何卓安怔怔想著。從他離開之後,這個念頭會在特定的時節閃過,那年除夕夜的一切随後盤據他的腦海。

何卓安不清楚那一夜自己是怎麽睡過去的,只知道隔日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睡在客房。他沒有馬上起身,而是縮在床上,繼續與被窩溫存,試圖把昨晚的熱度保存在指尖。

嗯,依稀,沒有自己走進房間的印象。

清醒地發了一陣子呆,最後喚醒他的是饑餓的肚皮。一擡頭才注意到時間已經超過十一點。

飯廳飄著食物的香味,廚房裏,程涵方把昨晚的年夜菜熱過當做中餐。他的面容平靜,望向何卓安的眼神沒有絲毫異樣的起伏。

何卓安在老板家待到初二,初三去了苗栗一趟。初四回到住處,打開email信件發現锺念成幾天前寄的電子賀卡。賀卡上是锺念成一家人的照片,印象中,何卓安聽他提起過他們今年全家在加州過年。

他随後登入msn,發現锺念成正好在線,他們就在網路上聊了起來。锺念成預計今年直升PhD,現在就差把獎學金拼到手。兩個人一番談話下來,也提醒了何卓安:他已經碩二了,畢業迫在眉睫。他目前考慮的是:是否要留下來繼續讀博班?

不得不說,留在本校讀博班,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為程涵方。先前,何卓安對於自身的心思無所察覺,只隐晦模糊地感覺到一些起伏波動,直到那一晚,所有思緒随那個人手心的溫度逐漸蒸騰。

從那以後,程涵方待他一如往常,兩人的相處并沒有任何改變──讓他幾乎懷疑那晚的一切只是由於渴望而産生的錯覺──即便如此,何卓安終究還是動了「想在他身邊待久一點」的心思,開始研究博士班的入學考。

他已經錯過了推甄,要念博班唯有準備考試一途。

何卓安沒有将這件事告訴任何人,獨自安靜地搜集資料,默默地準備考試,等待論文提交和博班筆試的日期逐漸靠近。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留在那個人身邊。

當時的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後來推開自己的竟是他日夜祈求的對象。

一起共事的Ben曾經問他:「Andrew,當初程教授有沒有想過留你下來念博士班?」

何卓安當時沒正面回答,只是說:「如果是你,你會留下來嗎?」

「他那時候是助理教授?」

「是。」

「那還是算了吧,」Ben聳聳肩。

何卓安攤手不予置評。Ben又補了一句:「他大概很恐怖。」

「他不恐怖。」何卓安搖頭,語氣微微停頓,「一開始我很怕他,其實,他對我很好。」

「真的?我以為他是那種非常aggressive的類型,會壓榨學生的那種,尤其助理教授壓力又大。」

「這,要看你怎麽定義『壓榨』。」

「噢,說到aggressive,我回想起不好的回憶了,我以前的教授,他的口頭禪就是:『Be aggressive!Ben, be aggressive!」Ben翻了個白眼。

「按照這個邏輯,他沒有壓榨我。」

「你當初出國的時候,推薦信應該是他寫的吧?在這之前,他有試圖說服你留下來嗎?」

「沒有。」

「沒有?」

Ben的眼睛放大兩倍。何卓安搖頭:「沒有。」

Ben「噢」一聲,意義不明。

「反正他也不怕收不到學生,」何卓安的嘴角抽了抽,「我畢業沒多久他就收了一個博士生,碩一直升的。」

「Andrew,其實,」Ben挑了挑眉,「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麽回國?」

再一次,何卓安依舊沒有正面回答。「你呢?你為什麽回國?留在那裏的發展更好,以你的學歷機會到處都是。」

「我結婚了,老婆,小孩,都在這裏。每個人看重的不一樣。」Ben搖頭。

「是啊,每個人看重的不一樣。」何卓安笑。

Ben了然地笑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要是何卓安的大學同學看見現在的他,肯定會說:你變了。

是的,何卓安變了一些,他以前不會這樣說話,不會這樣應對,他變得更靈活,更活潑,反應更快。過去的朋友肯定會說「你變了,變得不一樣了。」;而這個「過去的朋友」裏,不包括程涵方。

在程涵方面前,他還是過去那個學生,被老板盯著他就緊張,老板對他笑會臉紅,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手腳該怎麽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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