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二十五
抵達機場的時刻是當地時間清晨六點,泛白的日光斜照,不帶一絲溫度。
直到下機的那一刻,對於即将到來的留學生涯,何卓安不曾有過心理建設。他對自己的唯一要求只有:忘了他。
從現在開始,忘了那個人。不要再去想。
七點,何卓安抵達機場境內大廳,這時已經有人在外面等他了。來接機的是他大學同學的學長,叫盧明俊。何卓安對學長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因為他六點半就到了;這個時間的班機本來就尴尬,他本來打算自己叫車,或者約晚一點,對方卻說「不要緊」,查了何卓安的班機航次,算準時間抵達。
從機場開車到他住的公寓不需要三十分鐘,行車時間只夠他交代自己的背景資料。盧明俊人非常熱情,這一點從他願意清早六點出門前往機場載人就看得出來,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他在說話。他們從機場一路聊到公寓門口,兩個人将為數不多的行李搬進門。
連同何卓安,住在這間公寓的總共有四個人,其中一個人睡實驗室,一個休假不在國內,只剩一個化學系的室友留在公寓。室友對何卓安的到來表示歡迎,幫他把行李搬進房,從廚房拿出半條吐司和果醬招待。盧明俊說,他們會在後天安排一個活動,白天帶新生在校園附近四處走走晃晃,晚上舉辦歡迎派對,要他們務必參與這趟豐富的吃喝玩樂行程。
活動當天,何卓安在派對認識了Leo,他們交換了彼此的姓名電話,而後卻不曾有過連絡。當時何卓安不知道,這個人在一年後将成為他的室友,替他的留學生涯打開另一扇窗。
三天後,何卓安和Professor Brown第一次meet。Meeting結束的當下,他的感想是:雖然說好不要再想那個人,但,不得不說,比起新老板,他和程涵方的相處算是十分自在了。他在二月初和教授meet了第二次。二月中,何卓安和未返家留學生團一起迎接農歷新年。
三月初,整個美國東岸──包括他所在的城市──迎來一場大雪,媒體以「氣候異常」為标題報導──距離他來到這個城市已經将近兩個月,雪對他來說已經不是什麽稀奇事物;只不過,暴風雪的隔天,一地及膝的積雪和癱瘓的交通還是讓他開了眼界。就在大雪隔天,學校用電子郵件和簡訊發布了停課訊息,與昔日臺風過境放假等於賺到的概念完全不同,何卓安和室友整整一個上午都在清掃住宅周遭的積雪,超過三小時的體力活動也讓南方鄉巴佬對雪的美好憧憬正式宣告破滅。
下午,試圖前往市區商店碰運氣的何卓安遇見Sam,一個來自澳門的同學,他們在所上的迎新碰過面。他告訴何卓安自己昨晚試圖開車回住處,很不幸地車子在離公寓二百公尺的地方罷工,現在被雪埋住動彈不得。Sam身上帶了一些工具試圖拯救他的車子,何卓安本著同學愛挽起袖子加入他的行列。當他們到達停車處,手持鐵撬和一些工具準備奮戰時,後方有人大喊:「Stop!」
他們同時回過頭,不遠處有人揮動雙手大喊,”Hey you , whatever you’re going to do, just stop!”
“……Leo?”何卓安認識這個人。Sam以詢問的眼神看向他,他用英文告訴對方:『我在留學生迎新時
見過他,我們來自同一個國家。』
Leo顯然也認出何卓安了,他說, ”Are you trying to dig out the car”
”Yeah.”兩個人點頭。
”By gardening tools”他将目光移到何卓安手上的鐵秋,” Great idea.”
”……yes”
”All right, Andrew,et those tools, ”Leo看著何卓安,用英文告訴他:『聽著,不管你用的是什麽工具,都別忘記一件事,在清雪之前最重要的一件事,just check it out──』他說著從口袋裏拿出防盜遙控器──是的,「他」口袋中的遙控器──對著眼前的車按下按鈕、
一下,兩下,車燈閃了兩下。
”……”
『──好了,我知道除了SUV之外它們看起來一樣的……白,』Leo晃了晃手中的搖控器:『話說回來,顯然,确認這你的車之後再行動只需要兩秒鐘。』Sam低下頭,偷偷把十字鎬藏在身後。
後來,Leo從公寓裏搬來專業的清雪工具,三個人合力将兩臺車挖出來。也是從那一天起,何卓安和Leo開始熟悉起來。
七月,何卓安的某個室友要搬家,幾個好友一起幫忙,借了車,一箱一箱地将他的行李搬到新住處;前室友的新住處剛好和Leo 同一間公寓。他們就在樓梯間遇見了。
當時Leo正準備下樓,看著何卓安手上大包小包的,問:「你在幹麻?」
「幫忙搬家。」何卓安答。
「需要多一個人幫忙嗎?」
「不要緊,這是最後一批了。」
「ok,那我等你。」
「……嗯?」
「我們要去市區參加一個party,」Leo上前勾住他的肩膀,「告訴你,這party棒透了,你一定要來。」
「那,我去跟阿明他們說說……」阿明就是當初開車載他們來的學長。
「不,不,別跟他們說太多,你是唯一被邀請的。」
「嗯?」
何卓安不知道這是一個什麽樣的party,來到這裏之後,除了臺灣留學生辦的活動之外,他的娛樂一直不多。
顯然,這個party并不是留學生辦的,這一點,從前座兩名褐發碧眼的青年就看得出來。一看見何卓安上車,副駕駛座的青年回過頭,”you’ve got be kidding.”
”Obviously not,”Leo笑。
青年看了何卓安一眼,搖頭,”I’m not sure it’s a good idea……”
”Why not”駕駛座的人打斷他,透過後視鏡看何卓安,”Just take a look at his pretty, glory, and lonely eyes……”
何卓安沒聽進去他們說了些什麽。那一晚,他們乘車跨越查爾斯河,來到這個城市靠近海的那一端,從橋的這一面看過去,河上漂浮著城市五光十色的倒影。
何卓安一直到下車才知道這是個什麽性質的Party。他們來到入口,迎面而來著花朵短背心的青年給了駕駛先生一個火辣的Kiss,駕駛則是捏了對方屁股一把。
「喔,難怪只有我被邀請。」這是何卓安當下第一個想法。随之而來第二個想法是:「慢著,他怎麽會知道我是?」他回過頭想問個清楚明白,才來得及吐出「Le」的音節、嘴巴随即被堵住,”Don’t talk, don’t scream,”Leo在他轉過頭的瞬間給了他一個舌吻,還沒從驚吓狀态恢複過來的何卓安就這樣被拖進這一場盛宴。
那是一個瘋狂、難忘的夜晚,盛大的場面讓何卓安懷疑這裏聚集了全波士頓的gay。一整晚,認識的,不認識的,似曾相識的人們繞成一個又一個的圓圈,擁抱、跳舞;大部分的時間何卓安待在角落裏、避免和人互動,不是耍孤僻,只是不習慣這樣的場合;這不影響他的情緒被周遭氣氛感染,一杯又一杯不知名的紅酒下肚,他在不知不覺間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醒來,何卓安發現自己睡在Leo的房間。
應該說,他後來才知道這是Leo房間,但是何卓安醒來的當下百分之百确認自己的所在地是安全的──在他發現被自己當作枕頭的是一本「C How to Program」之後(原文第三版)──雖然上半身的衣服不知去向,他也依稀記得昨晚沒有發生太出格的事(至少他沒有)。
正當他準備起身尋找上衣,卻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那個人停在房門口,喊了一聲「Leo」,語畢轉動門把。卻見門被打開的當下那個人倒抽一口氣,他臉上的表情令何卓安永生難忘──那是一種混合著驚訝、憤怒、以及「我要殺了你」的表情。
「you son of bitch!」那個人的怒吼像是要把這間房子給拆了,「林佑廷!!!這次我他媽的一定要閹掉你,我說過、不能帶人回來過夜──」
對方轉身的時候何卓安還沒反應過來,但是他随即聽見外面傳來類似「Chopped her into pieces」之類的murmur。那個人滿屋子喊「林佑廷你出來」、「你等著、我要把你的睾丸、副睾、輸精管拿來做切片,分離你的每一個精子、研究你的 DNA──guess what?我想我會發現一個名叫『slutty-man-whore』的新型基因、」
「……Hey,怎麽了? Nick,我在廚房裏──中午吃糖醋排骨你覺得、」熊熊的雷霆之火後緊接著一道熟悉的聲音,這讓何卓安反應過來:林佑廷是Leo的中文名字。
「Fuck up you bitch!林佑廷,我說過,不能帶人回來過夜,叫你房間那個賣屁眼的馬上滾,否則──」
「喔不,Nick這是誤會,那個是我學弟,我們昨天參加一個party然後他喝醉了,我收留他一個晚上。」
「哈,學弟?你當我三歲?」
「我是說真的,這是誤會!他不是我的一夜情對象,我也沒有搞一夜情……好吧,昨晚沒有、」
身處在風暴中心的何卓安還沒完全清醒,只見Nick大踏步走來,在他眼前站定,雙手抱胸:「你說他是你學弟?」Leo急得直搓手,「是真的我沒有騙你,Andrew,枕頭旁邊那本書──yes,C PROGRAM──告訴他那裏面在講什麽……」
沒想到Leo的話卻像是丢了一顆炸彈,另一個人當場暴怒:「林佑廷我他媽的不該期望你記得我念的是醫學院你們這些工程師就算放個屁我也聽不懂!」
「Leo……」
「我是說真的我發誓──」
「那個,兩位、」
「不用解釋了!叫他滾!」
「那個──我可以問個問題──Leo?」
「什麽?」、「你他媽的給我閉嘴、滾!」
處於狂風暴雨中心的那兩個人同時轉頭,好不容易,何卓安從被忽略的角落擡起頭。
何卓安攤開目錄頁,語氣有些遲疑:「這本書是第三版,我那裏是第一版的,我不确定、內容有沒有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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