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此話一出,頓時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堂堂明家主母和大小姐,居然被贅婿丈夫不知從哪裏帶回來的狐媚賤蹄子當着所有下人的面說要趕出明家,這就是明目張膽的吃絕戶。

明氏此時沒了兩個小厮的壓制,又被荷香這話給氣得不輕,沖上前去拿起桌上的杯子朝荷香砸了過去,杯中熱水還燙着,灑到荷香的手臂處,燙得她啊的一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緊接着撲進杜賢的懷中哭得梨花帶雨:“表哥,這毒婦居然拿熱水灑我,驚到咱們兒子了可怎麽辦!”

杜賢與荷香二人龌龊之事明家上下幾乎心知肚明,但就這樣放到臺面上來說卻還是第一次,下人們低着頭大氣不敢出,生怕被牽連到其中。

杜賢見到明氏發瘋,趕緊安撫了荷香,等他擡起頭來,已是滿面怒容,站起來向前兩步走近明氏,伸手用力一揮就在她臉上又甩了一巴掌。

“妒婦,這般不懂事怎麽做當家主母,連一個妾室都容不下,要你何用。”

明柔見母親被打,氣的不行,上前一步攔在杜賢的面前,大聲道:“不許打我娘!”

杜賢沒想到自己女兒又跟着上來湊熱鬧,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舉起手就要給她一個教訓,只是已經長高到他肩頭的明柔揚着下巴,毫無懼色地盯着他,眼裏帶着無所畏懼和恨意。

看着她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容貌,還有那和老太爺一模一樣的神情,杜賢瞬間有些下不來手。

明柔見他頹然放下的手,鼻尖冷哼一聲,眼中盡是譏诮。

欺軟怕硬就是這個樣子。

杜賢被自己小小年紀的女兒如此挑釁,而且還有些下不來臺,忍不住惱羞成怒:“明氏,看你是怎麽教女兒的,教成這副鬼樣子,我們老杜家留不得你們這樣的人。”

杜家取代明家這樣的話就被這麽堂而皇之地公布出來,下人之間頓時就像炸開了鍋,明家終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杜賢如今所作的不過是一步一步地将明家的标識一點點地抹去,插上他杜姓的旗號。

明氏此時已然要瘋魔,沖着杜賢嘶嚷着道:“杜賢,你這狼子野心的歹人,我不走,我哪兒不走,這是我家,我死也要死在我自己的家裏。”

杜賢讓小厮将她按住,她掙紮不開,只能癱軟在地嘴中不住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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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柔知道杜賢的清洗計劃已經悄然開始,男人心意已決,自己和母親如今無權勢,根本沒有權利與之抗衡,族中之人也同時沉默不出聲,早早就将她們母女二人放棄。

“明氏,你想留下也不是不行,兩個條件:我納妾你不得幹預,二是明家改杜姓你不得反對。”

還不待明氏反應,杜賢又面無表情地道:“當然,你也可以不答應,但我還是一樣納妾,明家一樣改姓,但是你明玉蘭,休想再踏入這個家一步。”

明氏聽完他的話,身子像是被抽掉了骨頭一般,頹然地坐在地,上一言不發,臉上也瞬間變成了慘白色。

杜賢不再理她,背着手走到明柔跟前,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道。

“你也一樣,你若是答應我兩件事,同樣也可以留下來。”

明柔壓住心底的冷笑道:“什麽事?”

“一是改為杜姓,二是我要娶秋娘。”

說第一個條件的時候明柔已經在強忍心中的怒火,她這輩子姓明,永遠都不會變,她是外祖這一脈的孩子,至于自己身上留着的杜賢的血,她都覺得肮髒。

而第二個條件,剛落入她耳中,明柔整個人已然炸開,騰地站了起來像只小獸一般一把将眼前的杜賢開,眼睛猩紅地死死盯着杜賢,小臉通紅,呲着牙惡狠狠地道:“你想都別想,啾啾是我的。”

杜賢被推了一把本欲發火,但見她如此憤怒,突然就不生氣了,拍了拍衣袖道:“跟你說一聲是因為我們好歹是父女,就算你不答應,爹也不是沒辦法,家裏這些下人的賣身契都在我手上,不是你不想讓就不讓的。”

跪了一地的下人一聽,個個瑟瑟發抖。

杜賢趁着這個機會又踱到葉秋娘的跟前,蹲了下來視線與她齊平:“秋娘,這可是你這輩子最好的機會了,你若主動選擇跟我,家裏三姨太的位置就直接是你的了,吃穿用度不會比她們兩個差,什麽都不用愁,你若是不想在我杜家上邊待着,怡春院那種地方老爺我也不是舍不得。”

杜賢這麽一問,所有人都看了過來,明柔牙關咬得緊緊地盯着兩個人,耳朵迅速豎起來,心也提到了胸口。

葉秋娘跪在一堆仆人中間,此時腰板挺直,看着落落大方的樣子,根本不像一個下人。

看着一旁滿臉挑釁的荷香,再看眼前一臉油膩的杜賢,葉秋娘突然漾出一個笑:“想讓我留下來,非明家當家主母之位不可。”

還不待杜賢說話,一旁的荷香瞬間就跳腳了:“哪裏來的小賤蹄子,主母的位置還輪不到你來當,我肚子裏的兒子可不答應。”

葉秋娘嘴唇緊抿,轉向一邊不再出聲。

“哼,給臉不要臉,還當真以為你還能跟我談條件?”杜賢撫了撫掌站起身。

而一旁的明柔早在葉秋娘将當家主母這個詞提出來的時候就氣血上湧,又生氣又難過,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放在心裏第一位的啾啾居然會有這樣的念頭。

忍不住心中泛酸,更有一種作嘔的感覺。

但比起惡心,她更無法承受啾啾要離開她的這種劇痛,拳頭握得緊緊地沖着杜賢道:“啾啾是我的,她不會跟你走的。”

“我開的條件你一個都不答應,馬上就被掃地出門了,還有什麽資格跟我搶。”杜賢看着自己這個一點也不服輸的女兒,突然覺得心中一陣爽快。

想她以前瞧不起自己這個做父親的,今日奪走她最喜歡的東西,真是讓人樂在其中啊。

明柔見他對葉秋娘勢在必得的樣子,越想越氣,胸口簡直要炸開,就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杜賢的胳膊,在他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杜賢一時不察,也想不到自己這個一向天真可愛的女兒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來不及躲開手臂上就被咬了一大口,痛得一把将明柔給甩開,明柔身子嬌弱,一下子就被甩到石柱上,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葉秋娘大驚失色,方才鎮定之色蕩然無存,忙一把沖過去将她抱在懷裏,拍了拍她的小臉道:“大小姐,你沒事吧!”

眼神之中,早就失了往日的淡定,一片焦急。

明氏見到女兒被丈夫如此對待,也跟着掙紮開束縛撲了過來,可卻也什麽都做不了,只能一個勁哭。

明柔輕咳了幾聲,才緩緩地坐起來,緊緊抓住葉秋娘的手腕。

而一旁的杜賢被咬了那一口之後,一股暴虐從心中升起,冷冷地道:“把這母女二人給丢出門外去,從今往後不得進入我杜家一步。”

明氏一聽,哭嚷着道:“相公,你這是幹什麽啊,我們同床共枕十幾年,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有你這樣的将妻子趕出門外,而且柔兒也是你的親骨肉,你怎麽舍得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

一旁的荷香冷哼一聲:“表哥又不只她一個孩子,我肚子裏不也是一個麽,肯定是個男娃子,到時候誰在乎你那個賠錢貨。”

杜賢此時還在氣頭上,沖着明氏吼道:“你不走也行,不走就和你女兒斷絕母女關系,從此不相往來。”

“不,我不走,柔兒也不走,”明氏說完,轉過頭拉住明柔道,“柔兒,咱不鬧了,快和你爹陪個罪,咱哪也不去。”

明柔聽到母親這麽說,一把甩開她的手,連咳了幾聲道:“要留你自己留,我自己走。”

明柔說着,卻把葉秋娘的手攥得緊緊的。

明氏眼神一黯,低聲下去地道:“柔兒,你爹只是在氣頭上,等他氣消了就好,就不鬧了好不好。”

“你住口,他方才說,留下來就要把啾啾送上去,我絕不。”

明氏見到女兒油鹽不進,有些崩潰地哭道:“傻孩子啊,我們女人天生就是這個命,你何苦固執到底,若是被你爹趕了出去,你要靠什麽活啊。”

“那也比待在這裏強。”

明柔說完,強撐着站起來,腳步虛浮地拉着葉秋娘的手往外走。

原本一副死皮賴臉要留下來的明氏見女兒這般毅然決然地走,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拖着腳步跟了上來。

明柔沒想到自己這個口口聲聲說離不開父親的女人在最後一刻居然也跟了上來,原本因為被遺棄的糟糕心情終于緩了一點點,眼角忍不住變紅。

可眼下自己出去了,還不知道要往哪裏去,也不知道是否有人願意收留,母親跟着,必定居無定所,能否活下去都未曾可知,雖然如今杜賢當家,只要不與他争權,一時半會兒杜賢還不會動她。

也許留下來,對母親來說,目前是最好的選擇。

她停下來轉過身,沖着明氏惡狠狠地道:“你幹嘛要跟上來,不許你跟着我。”

明氏看着女兒一張兇狠的小臉,眼中帶淚:“我不跟着你你一個小孩子怎麽在外邊活啊。”

“我自己能活得好好的,你跟着我就是個累贅。”明柔咬咬牙狠心地道。

“柔兒——”

“不許跟着。”明柔用目光瞪着母親。

明氏有些傷心地看着女兒,臉上一片痛楚,作為一個妻子,她拴不住丈夫的心,而作為一個母親,甚至連女兒都沒辦法保護了。

傷心欲絕又萬般無奈,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淚眼婆娑着,餘光卻發現女兒身後跟着的那個叫葉秋娘的女人,從始至終,那個人一直都是淡淡的神色。

院中所有人當中,最淡定的,自始至終,似乎只有她一人。

不過是一個雙十年華的女子,明氏隐約記得,她剛入府的時候,不過是一個十二歲的怯生生的小姑娘。

忽然之間,似乎腦中有什麽東西閃過,親戚家……送信人……桐莊……父親……

自父親去世後,她就對桐莊被悄悄賣出去的這個事情百思不得其解,父親是個精明的生意人,謀劃一生,從生病到逝世,中間有那麽長一段時間,而且他早已看頭杜賢的為人,不可能什麽都不做安排就走。

三年前,父親不顧明柔哭得撕心裂肺,将葉秋娘發配到莊子上。而那件事,本就是丈夫杜賢的錯,葉秋娘何其無辜,可父親居然還是那麽做了!

桐莊之事,背後絕對不簡單。

而這個葉秋娘,也絕對不簡單。

一瞬之間,明氏眼角的淚水止住了,她轉頭看着不遠處一臉得意的丈夫,還有一旁幸災樂禍的荷香,心中重重一跳。

憑什麽!

她終于收回往外邁的步子,也收回了心中的萬般掙紮,似乎也做出了什麽決定,沖着明柔道:“柔兒,既然你如此嫌惡為娘,那娘也不去煩你了,兒是娘的心頭肉,別傷了娘的心頭肉。”

嘴中說着這話,眼睛卻深深地看着葉秋娘。

明柔見母親抽身而去,雖然是自己吼着她留下,可還是止不住心中的難過,又為她臨了的一番話給弄得心中抽痛,她低垂這頭,拉着葉秋娘往外走。

卻聽到背後傳來恨恨的聲音:“明柔,你自己滾出這個家就罷了,你把葉秋娘帶走算是什麽事,她早就賣身給這個家了,她是去是留也是我說了算。”

明柔轉過身,看着男人一眼,眼裏盡是不屑。

“杜賢,口口聲聲說由你說了算,葉秋娘的賣身契在你手上嗎,若敢強留人,那我們現在直接去見官。”

杜賢一聽眉心一跳,轉頭叫老仆人拿來裝契書的匣子,打開一看,果然沒有葉秋娘的賣身契,氣得一下子将匣子摔在地上。

這到底是誰做的手腳!

明柔不再理他,拉着葉秋娘往外走,直到出了大門,這才轉身對上她的眼睛,将手中緊緊捏着的那張折疊宣紙塞到她手裏,一字一句地問道:“葉秋娘,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放開她的手,轉身踉踉跄跄地往朝前方跑去。

葉秋娘低着頭看着手中有些皺巴巴的紙張,不用打開也知道是什麽,那是她的賣身契,是太爺親自交給明柔的,只是沒想到她居然在這個時候給了自己,她心中五味雜陳,捏緊紙張疾步跟了上去。

明柔方才被杜賢用力一甩背上還隐隐作痛,也不敢走得太快,捂着胸口邁着小子步,心中一片茫然,如今被父親趕出家門,祖父留下來的家産産業被霸占,自己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未來怎麽過活也不知要怎麽做。

要出來是一時意氣和憤怒,真正出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一無所有,無家可歸無人可依。

就在她黯然傷神的時候,後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轉身一看,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明柔看着款款走來的葉秋娘,心跳的很快,她不知道為何會一瞬之間如此慌張,怕她只是來道別,抑或是別的,惶惶然又忐忑不安者,終于別別扭扭地出聲問道。

“你跟過來作甚,不是想當當家祖母嗎,平樂縣那麽多大戶人家,仔細找找總能找到合适你的有錢人?”

“我要跟着你。”

“幹嘛跟着我?”

“當年太爺讓我來明家給你沖喜,從那日起我便是你的人,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如今你去哪我自然也是跟着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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