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致命溯時

“現在該怎麽辦， 你告訴我？嗯？”12月31日夜間， 19:27，科學院招待所，蘭妮皇後的房間內， 她正與牧黎通話。

視頻那一頭的牧黎面色凝重， 沉默了半晌，回答道：

“總之，還是要做實驗，搞清楚代償機制到底是怎麽回事，然後要切斷這個代償機制。好在， 現在懷表被強制收入科學院，雪倫無權再進行時間倒退， 天陽暫時并沒有生命危險。”

“你說得倒好聽，真有你想得那麽簡單嗎？誰知道那懷表到底會不會自主開啓，到時候我們陽陽就成了獻祭的羔羊了！”蘭妮發怒道，眸中已經溢滿了淚水。

牧黎緊咬牙關，垂首嘆了口氣。

“為什麽會這樣……我們陽陽到底做錯了什麽？都是那個雪倫·斯班賽害的，如果可以，我真想殺了她！”蘭妮憤恨道。

“你冷靜點，你把這件事全部怪罪到雪倫身上又能有什麽用？我們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解決問題。”牧黎勸道。

“當初，如果陽陽沒有去碰那雪倫的懷表，那事情到底會怎麽樣。”蘭妮失神地問道。

牧黎沉默了片刻道：

“明天我抽空過來，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去休息吧。”

……

雪倫正獨自一人坐在房間的陽臺上， 端着一杯波本，默默地喝着。遠處科學院內單調的夜景了無生趣，她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喘不上氣來。

代償，為什麽這世間會有這麽一個恐怖的詞彙。雪倫從未想過要傷害任何無辜的人，天陽卷入這一切，實非她所願，如果可以，為什麽償還能量的人不是她。她為什麽只是一個該死的中介，卻要天陽來償還丢失的宇宙能量。為什麽她要倒退時間，如果早知道，她絕對不會這麽做。

宇宙正在殺死一個地球上的渺小生靈，那不算什麽，這個宇宙每一秒鐘都沒停止過殺死生靈。但那只是自然法則，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的自然法則。雪倫卻從這天道無情之中感受到了某種惡意，宇宙，似乎在有意識地殺害天陽。

這想法，讓她不寒而栗。

回想起她與天陽的初見，那時候她們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都不是有意的，都是無心的，一切就是那樣自然而然地發生了，天陽觸碰了她的懷表，就好似被惡魔親吻了一般，從此烙上了地獄的印痕，并被一點一點地拖入深淵。

Advertisement

雪倫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罪孽，她想要尋找教堂忏悔，可惜她不能離開這裏。她放下酒杯，從衣襟內拿出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雙手交握，開始祈禱。

就在這時，忽聞房門傳來輕微的敲門聲，她蹙了下眉，起身凝神聽了兩秒，“砰”，敲門聲再一次響起，但這一次只有一下。這個時候誰會來拜訪她？她邁步走到門前，點開門旁的對講屏幕，卻并沒有看到人。

咦？奇怪了。

她解開安全鎖，打開了房門，“噗”的一聲，一個坐在地上靠着門的人随着她開門倒了進來。

“呵！天陽！”雪倫只覺被人當頭一棒，砸得頭暈目眩。

展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副及其可怖的畫面。天陽的頸部被拉開了一道駭人的血口子，鮮血正在不斷向外湧，她整個人氣若游絲，面若金紙，一手攥着一條被血染紅的白毛巾，緊緊捂着自己的傷口，歪倒在地，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從她的房間一直爬到雪倫的房門口，拖出了一條慘不忍睹的血痕。

“天陽！保持清醒！堅持住！”

雪倫當即沖進房內，将床上的枕頭被子全部拽了過來，她讓天陽側躺，左側脖子的傷口朝上，在她頭下墊了兩個大枕頭，又将被子全部裹在了她的身上，防止她失溫。接着她将衛生間所有的毛巾都拿了出來，将她脖頸間的傷口仔細紮住，又鋪了好幾層毛巾，然後立刻點開手環呼救。

走廊那一頭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不多時，蘭妮出現在了雪倫面前。

“天陽！”皇後殿下的慘呼讓雪倫的心都絞了起來，她面上殊無血色，滿是驚慌失措。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天陽！”

“殿下，我已經叫了急救，五分鐘之內就來！”

“來不及，來不及了！”看着天陽的血将毛巾一層一層染紅，身子一直在抽搐着，生命在迅速流失，她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了，蘭妮嗓音都變了，她猛然抓住雪倫的手，

“懷表！”

雪倫當即站起身來，道：

“我知道，我馬上去！”

雪倫當即甩開步子往外跑，她飛速穿過走廊時，聽到了蘭妮近乎絕望的嘶吼：

“你一定要救她！！！”

雪倫咬緊牙關，頭也不回地奔出了招待所，一路跌跌撞撞奔跑在園區的路上。此時的她大腦一片空白，唯獨只有一個念頭驅使着她，她要救人，她要倒退時間。她将奔跑的速度提到了最快，如暗夜中的獵豹般，急速撲向高能物理研究所的方向。機械臂與機械腿高速運轉，肺裏着了火一般要炸了，這是一段将近一公裏的路程，她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完了全程，抵達高能物理研究所的樓下時，花費了2分09秒。

現在時刻，新歷172年1月1日淩晨0點04分。遠處傳來放禮花的聲響，原來時間已經來到了新的一年。

但是雪倫根本沒有餘地去考慮那些有的沒的，她飛速沖入高能物理研究所，一邊往樓上跑，一邊計算着時間。她跑到這裏花費了兩分九秒，救天陽和與蘭妮對話耗費了将近兩分鐘。而天陽遇襲後，從她的房間爬到自己的房間，時間絕對不會超過兩分鐘，那種出血量，她能堅持兩分鐘都已經是奇跡了。也就是說，她至少要将時間倒退回7分鐘前，才有餘地救回天陽。

為了以防萬一，雪倫決定把時間退回10分鐘之前。

當她大跨步沖入高能物理研究所的實驗室裏時，夜班研究員們都在做研究，鄭楓院士并不在。她突然闖入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其中一名男研究員連忙上前阻攔她：

“斯班塞女士，您不能這麽闖進來。”

“懷表呢？快把懷表給我！”雪倫大聲道。

“沒有實驗許可，您不能使用懷表！”

“給我！”雪倫怒急攻心，右手一把揪住那男研究員的領口，直接将他提了起來，“你給我聽好了，人命關天，天陽公主命在旦夕，把懷表給我！”

“你跟我來。”那名高能物理研究所的前臺接待的女孩也在現場，她卻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開口到了這句話，當即轉身走了出去。

雪倫一把松開那男研究員，對方腳下一軟直接癱倒在地。雪倫根本沒空理他，急匆匆跟了出去。她随着那女孩來到一扇緊閉的大門前，女孩刷開門，領着她走了進去，随即又進了第二道門，進入了一個厚重密閉的金庫模樣的房間，且室內溫度相當低。

她最後打開了室內正中央一座大密碼箱櫃，從當中取出了那個很眼熟的黑匣子，按下她的指紋，打開了黑匣子，終于取出了懷表給雪倫。

雪倫沒時間探究這位“前臺接待”到底是什麽身份，竟然有權限打開這個黑匣子。她徑直打開懷表，将分針往回撥了12分鐘。由于拿到懷表又耽誤了兩分鐘時間，不得已她只得再次将倒退時間延長。

時間果然開始倒退，但這一次卻與以往截然不同。

雪倫驚奇地看到，四周的景象在急速倒退，而她本人卻在原地沒有受到時間倒退的影響。“前臺接待”姑娘将黑匣子關閉，放回了櫃子，就要退出這間庫房，雪倫當即反應過來，急忙跟着出去，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現在似乎代償者變成她自己了。她成了徹徹底底的時間倒退觀測者。

難道說，天陽已經……

不，不不不不，不可能！

她再一次邁開大步沖了出去，沖出高能物理研究所，拼了命跑回招待所。在此過程中，身邊的事物全部在倒退，風向逆轉，大氣凝結如果凍般擠壓在她身上，她舉步維艱，氣喘籲籲，完全沒了趕來時那樣風馳電掣的速度。她的腦子就要炸了，一陣一陣的絕望感将她包裹。

天陽不受時間倒退影響，她受了致命傷害，時間倒退到底能不能救她？不論是蘭妮還是雪倫都是在賭，在賭這一次，上天能開眼，讓天陽重新回歸時間的掌控，因為哪怕什麽都不做幹等救援，也只是看着她死而已，死馬當活馬醫。

你要活着，你一定要活着！不然我，不然你讓我拿什麽來還你的命！我不要做殺人兇手，我不能殺了你！

當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招待所，氣喘籲籲重回房間時，時間倒退早已結束，且預估倒退的12分鐘，已經過去了4分鐘。

雪倫想都沒想，當即敲響了天陽的房門：

“天陽！天陽？！”

沒有人回應。

雪倫立刻擰開了房門把手，沒想到門沒鎖，是打開着的。雪倫快步走了進去，卻并沒有看到天陽的身影。她忽然察覺到嘩啦啦的水聲，好像有人在裏間浴室內放水。

她急忙走到浴室門口，非常幹脆地推門進去。浴室門也沒鎖，她一進門，就看到淋浴間透明玻璃內，天陽正在其中沖澡。

“啊！你幹什麽進來！”面對雪倫的突然闖入，天陽驚慌失措側過身去捂住要害，大叫道，“出去！”

“對不起！”雪倫也被驚到了，她怎麽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是這個結果。連忙捂住眼睛，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心髒劇烈得跳動着，雪倫靠着浴室邊的牆壁，這會兒才喘上氣來，只覺得心肺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周身汗出如漿。這就是……代償的感覺嗎？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成功了嗎？天陽沒事了嗎？她顫抖着手掏出懷表，懷表顯示着11:57:21，雪倫心底升起了一種詭異的不真實感。只是，她已經有些分不清到底之前是真實的，還是如今是真實的。

沒過多久，天陽裹着浴袍出來了，她只簡單擦了擦濕發，周身還在散發着熱氣，長發濕漉漉披散，為她平添了幾分誘人的魅惑感。她打開了浴室門，看到雪倫就站在浴室門邊，不由問道：

“你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到我房裏來了？還闖進我浴室，想偷看我洗澡啊？”她面頰紅撲撲的，譴責般的問句莫名透着可愛的腔調。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雪倫再次道歉。她沒有心思接天陽的玩笑話，她此刻心亂如麻。

天陽似乎發現她有些不大對勁，再一次問道：

“出什麽事了？”

“你沒察覺有什麽異常嗎？”雪倫問。

天陽蹙眉，看着雪倫，忽而道：

“你……難道是時間倒退回來的？”

雪倫吃驚地望着她，半晌道：

“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不然我們為什麽會到科學院來參與調查實驗？”天陽覺得莫名其妙。

“你現在是不是不受時間倒退影響？”雪倫道。

“開什麽玩笑？”天陽笑了，“不受時間倒退影響的不是你嗎？我只是觀測者罷了，我還是會受影響的。怎麽回事啊，你睡糊塗了？”

雪倫愣在當場，只覺得手腳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