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量子度量（下）

當日中午， 科學院行政大樓三層的會議室召開了一場緊急會議。與會人員， 全部是參與時空異常調查的成員。眼下，針對雪倫和天陽的調查實驗，已經單獨立項， 被命名為“時空異常調查”。

雪倫和天陽并沒有列席， 而是在會議室邊的休息室內等候。

會議一開始，氣氛就顯得十分凝重。首先由武芝蘭院士向軍方代表蘭妮做今天上午體檢結果的報告。

“……針對雪倫·斯班賽的體檢結果如上，一切正常，除卻腦電波出現了異常。四種腦電波中，α波出現的頻段占比很高， 相對來說，β波、δ波或θ波出現的頻段非常低。”

“這代表着什麽呢？”蘭妮詢問道。

“這代表着雪倫·斯班賽的精神狀态極其穩定， 幾乎一直處于潛意識的狀态中，外界的刺激幾乎不能對她的大腦造成影響。”

蘭妮點頭，示意武芝蘭院士繼續。

武芝蘭院士頓了頓，略顯躊躇地翻開天陽的體檢報告，開始彙報結果。

“天陽公主的身體，出現了我們無法理解的異常現象。她的體重，進過反複測量，确認只有31公斤，在全身掃描中，我們對她的大腦、骨骼、肌肉、內髒、血液、毛發等都進行了極其細致地分析，并無異常。但是她的體重不知為什麽就是31公斤，讓人費解。現在， 我們從她身上取了一些樣本，正在做進一步的分析。結果最快，可能要今天晚上才能出來。”

蘭妮的神情倒是顯得很平靜，聽見女兒的體重只有31公斤時，她只是抿了抿唇。武芝蘭剛說完，另一頭的鄭楓院士就舉手了：

“我大概知道為什麽天陽公主的體重會異乎尋常。”

所有人都看向他。

鄭楓解釋道：“在我們高能物理學領域，對質量有着特殊的看法。我們都知道可見物質是由分子和原子組成，而原子是由質子、電子、中子組成，其中電子的質量非常小，只約等于質子的萬分之三。那麽質子和中子的質量就很大了嗎？相對電子來說是很大的，畢竟有着幾千倍的差距，然而再把質子和中子分開來看，那麽我們會發現它的質量竟然也是虛的。

質子和中子都是由3個誇克組成，質子由兩個上誇克和一個下誇克組成，中子由兩個下誇克和一個上誇克組成，按道理講，這三個誇克加起來就是質子和中子的質量了，但事實上根本不是，三個誇克加起來的質量，只相當于質子或中子總質量的1%左右。也就是說，物體的質量如果單從粒子層面來計算，只有真實質量的1%。天陽公主的淨體重是60公斤，那麽粒子層面上，她其實只有0.6公斤。

那我們的體重，物體的質量到底從何而來？”

鄭楓站起身來，一面徘徊，一面繼續道：“要解釋這個問題，必須引出愛因斯坦相對論中對質量和能量關系的解釋。愛因斯坦首先意識到物質和能量本來是一回事，也可以說它們是可以相互轉換的，比較常見的轉換方法是溫度的變化，而宇宙中有些基本粒子是沒有靜止質量的，比如光子和中微子。那麽質子和中子的三個誇克之間怎麽憑空造出了大部分質量呢？其實這正是三個誇克之間相互作用産生的能量的反應，正可以說是能量造出了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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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誇克之間有一種稱為膠子的粒子，是一種負責傳遞強核力的玻色子。它們把誇克捆綁在一起，使之形成質子、中子及其他強子。它和光子中微子一樣，靜止質量為0，電荷為0，自旋時質量為1，但它也可能有大至幾百萬電子伏特的質量，因為支配它運動的是強相互作用力，這種力在微觀的層面很強大，這也是為啥它能産生那麽多質量的原因。膠子是維持原子核穩定的重要一環，正是因為它的運動維護着質子和中子的穩定，并且它的運動也造出了質量，這種質量被稱為相對論質量，而且是物質的絕大部分的質量，雖然說起來它是虛無的，然而它卻又是現實存在的。”

他的一通話，将在場個別對量子力學不是很了解的人給說懵了。但是蘭妮卻在他的解釋中逐漸理清了思路，她緊蹙秀眉，努力表達自己的理解道：

“嗯……也就是說，天陽失去的體重，或者說質量，并不是質量，而是能量？”

“對！”鄭楓撫掌，贊嘆于皇後殿下精準的思維能力和理解能力，“我猜測，或許現在天陽公主體內的粒子處在某種很特殊的狀态中，傳遞強核力的膠子運動減弱，強相互作用力減小，使得能量減少，于是質量減少。但到底是什麽原因造成了這樣的現象，我還不能确定。”

武芝蘭院士接話道：“既然這樣，我們從公主身上取的樣本，現在正在顯微鏡下分析，鄭院士要不要一起來看看，我們做個聯合分析。”

“好，我正有此意。”鄭楓欣然道。

***

這一夜，科學院內燈火通明，所有參與時空異常調查的人員，全部留在崗位上加班加點。雪倫和天陽這兩個被調查對象，在得知體重消失的最大可能性後，則被送回了招待所休息。皇後殿下一直陪着天陽，寸步不離。

在房門口道別時，雪倫從皇後殿下平靜的外表下看到了焦慮的情緒。量子領域的問題，實在是人力所難以企及的，女兒的狀況讓她萬分憂心，可她卻不能表現出絲毫。雪倫心頭難受，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親，還有後來對她非常好的繼母。

至于她自己腦電波的異常，她倒是沒有十分在意了。

當晚，天陽久違地和媽媽一起睡，即便她內心強大，可面對這樣莫名的狀況，她也會感到恐懼。22歲的大姑娘，終于像是被打回了幼年時期，窩在母親懷裏瑟縮着睡着了，期間噩夢連連，睡得相當不好。蘭妮則一夜未眠，一直安撫着懷中的女兒，思索着晦暗不明的未來。她還沒來得及把事情告知牧黎，這一切都太突然了，饒是她有一顆強大的心髒，也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如果女兒的情況繼續惡化下去，她是否會消失？還是說她的存在狀态會發生根本性的變化？蘭妮不懂那些深奧的理論，她只知道，她想要女兒回歸正常。

對面的雪倫同樣未能成眠，盡管她已經十分困倦。或許，她該放棄倒退回六年前的計劃，牧黎對她說的那句話一直徘徊在她腦海裏：操控時間就是這樣殘酷的事情。

翌日，她們用完早餐，剛下大堂，就看到了鄭楓院士。他頂着兩個濃重的黑眼圈來到兩人身前，道：

“現在，我需要你們一起協助我做實驗。跟我來吧。”

這次的試驗場安排在高能物理研究所的一間獨立的大實驗室內。室內幾乎空無一物，唯獨放置着一個巨大的空心圓柱玻璃，通高約三米，直徑一米半，上下都有特殊機械扣合。

“這是個真空罐，等會，我需要天陽公主穿上宇航服進入裏面。同時，斯班賽伯爵，我需要你用懷表倒退時間。”

“我不同意。”随同而來的蘭妮當即反對道。

“皇後殿下……這是實驗的一環。”昨天剛剛簽署了協議，就要反悔了嗎？鄭楓院士望向蘭妮。

“媽媽……我總得搞清楚我該怎麽改變現在的狀态。”天陽開口了。

“請放心，武芝蘭院士帶領着專業的醫學團隊就在隔壁。此外，我只需要斯班賽伯爵倒退五秒鐘，而不是一個小時。”鄭楓院士解釋道。

蘭妮皇後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默認了實驗，随即走了出去。鄭楓院士松了口氣，向雪倫和天陽詳細解釋清楚等會兒實驗的步驟，此間天陽在協助下穿上了厚厚的宇航服，進入了真空罐內。而雪倫則被安排坐了下來，身上佩戴上了諸多的檢測儀器。不多時，真空罐被抽成了真空狀态。

實驗室內只留了天陽和雪倫二人，觀測實驗的科研人員全部站在實驗室外的一間監測室內，通過單向玻璃觀看實驗室內的情況。當然，實驗室內也有多個探頭無死角地拍攝記錄下實驗畫面。

鄭楓的聲音從廣播內響起：

“我倒數三下，說開始時，就請倒退時間。”

握着懷表面對着真空罐的雪倫應了一聲：

“明白。”

此時她的手掌莫名出汗，整個人緊張起來。而真空罐內的天陽則顯得更忐忑，雖然她穿着宇航服，基本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一直在盯着雪倫看，這一點雪倫能感受到。

“三，二，一，開始！”

雪倫當即撥動秒針，将其往回撥了五個格子。鄭楓大概是掐着時間喊開始的，倒退之前的時間是12月31日上午9:32分整，倒退結束後，時間是9:31:55秒。按照事先說好的規程，雪倫倒退結束後，喊了一聲：

“完畢！”

“好的。”實驗場外傳來了鄭楓的聲音，“二位感覺如何，是否出現了之前描述的那種時空倒退的感覺。”

雪倫回答道：“出現确實是出現了，但不明顯。”

“天陽公主呢？”

天陽回答：“我也是。”

監測室內的鄭楓撓了撓下巴道：“果然，真空無法隔絕天陽公主觀測時間倒退。如此，我們已經可以排除其他隔絕手段了。”

此時，實驗室內已經有工作人員進入，真空罐解除了真空狀态并打開，天陽走了出來，工作人員協助解開宇航服。另一頭，雪倫身上的監測設備也都被取了下來。當然，監測設備是無法監測到時間倒退中雪倫和天陽的體征的，眼下監測器上顯示的，只是當下兩人的體征。之所以還要套上監測裝置，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接着，天陽和雪倫被安排去往隔壁，再一次接受體檢。在武芝蘭院士井井有條的調配下，二人的體檢報告很快出來，雪倫的狀态依舊，天陽的體重卻再次減少了，這一次是31.2162公斤。

鄭楓院士面色凝重地給出了目前調查的結論：

“第一階段推論：懷表是一個微型可自主開閉蟲洞，其存在的維度不明，粒子狀态無法解明，但可以認定并不是三維世界的存在物。懷表蟲洞的開關是三根指針，開啓的必要條件是暗物質，或者說負能量的注入。注入的負能量越多，蟲洞維持開啓狀态的時間就越長，引發的時間倒退就越長。負能量唯一并直接通過雪倫·斯班賽的身體注入懷表，雪倫·斯班賽是中間介質，或者可稱為暗物質引渡者，原因不明，其腦電波長期穩定維持α波狀态，可能是引渡者的特征之一。由于宇宙中的物質總量基本保持不變，維持蟲洞開啓所消耗的負能量，必須要由一定的正能量抵消。其代償者，為天陽公主，代償方式是其體內粒子狀态的改變，即傳遞強核力的膠子運動減弱，強相互作用力減小，使得能量減少。代償者在代償的過程中，可直接觀測到蟲洞的開閉與運行過程。”

蘭妮聽完了冗長的結論報告後，只問了一個問題：

“如果繼續進行時間倒退，我女兒會怎麽樣。”

“天陽公主……可能會從粒子層面解散，無法繼續存活。”沉默了片刻，武芝蘭院士回答了這個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入V第一章 ，小書在這裏揮揮手，請多留評撒花撒霸王票，感謝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