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信任游戲(上)

噓。

角谷聰子貓一般優雅安靜地走下臺階, 在兩人身前站定, 舉起右手食指豎在紅唇上方,示意噤聲。随即她舉起手環,點開全息屏, 飛快地打了一串字, 亮給兩人看。

【不要緊張,我并無惡意。我是皇帝陛下指派的專門暗中保護你們的人,我只對皇帝陛下負責。你們如果要離開,出于職責,我得跟着你們。】

天陽和雪倫相視一眼, 并沒有第一時間給與信任。作為代表,天陽點開了自己的手環, 開始與角谷聰子對話。

【我們倆的手環都屏蔽了網絡,現在不能夠聯系母親确認你的身份,所以,你還是不要跟着我們了,我們無法信任你。】

【不,如果我失職,我将失去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職權,失去我的工作,我家中還有老人需要供養,我不能冒這個險。還請兩位見諒。】角谷聰子寫道。

天陽略有些猶豫,她是知道她母親的。雖然為人溫和,始終堅持着與人為善, 但她畢竟是上位者,尤其看重自己的親人,親人和下屬相比,自然親人更重要。她禦下有道,恩威并施,如果是因為任務太困難下屬沒能完成,那是能力不足,她倒不會施加懲罰。但如果下屬在沒有完成任務之前就先放棄了任務,那就是失職,她當真會做出卸職的處罰以儆效尤,這是可以預見的。

【我母親有沒有給你手書的文件,或者直接傳達的指令代碼之類的東西以作憑證?】天陽再次問道。

對方搖頭,寫道:【這一次由于時間緊急,皇帝陛下是利用秘線電話直接對我下了口頭指令,公主您明白的,秘線電話不會留下錄音和通話記錄。】

這下麻煩了,到底是該信任她,還是與她保持距離?思來想去,只能先做戰術利用了。在保持戒心的同時,将對方的價值最大化利用起來。天陽看了一眼雪倫,雪倫本就在想着相同的念頭,幾乎秒懂天陽的意思,于是迅速點頭。

天陽在手環文本界面敲下了一行字:

【好吧,我們姑且信任你。你有沒有其他的途徑帶我們離開這裏?】

角谷聰子扭頭看了一下下方遲遲不願離去的兩個武裝保衛處的男隊員,笑了笑,用自己的手環發了一道指令。旋即沒多久,就聽到樓下傳來對話聲:

“喂,處長要來巡查了,咱們趕緊回去吧。別讓人發現我們離崗,那就糟了。”

“唉……麻煩。”

随即響起腳步聲和開門聲,那兩個男隊員離開了樓道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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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谷聰子壓低聲音說道:“你們是想要通過後廚走吧,現在就去,我會在科學院的北二門門口等你們。”

北二門正是距離招待所最近的一處小門。這門由于偏僻,平時只有招待所的貨車才會經過,而貨車是每天早間四五點的時間來一趟,将招待所一天所需的食品貨品供齊就會離去。然後一直到翌日四五點,這條路幾乎都不會有人經過。北二門的安保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聽力有點問題,和他說話總要說好幾遍他才能聽清。這樣絕佳的路線,天陽和雪倫能想到,熟悉國科院園區的角谷聰子當然也能想到。

有的時候,守備并非鐵板一塊,故意留一個小缺口,反倒能帶來更佳的安全保障。這是心理層面上的守備,角谷聰子顯然就是此中行家。

天陽率先沿着樓梯下到二樓,雪倫最後看了一眼角谷聰子,也跟了上去。天陽等在門口一時沒動,她必須要緊跟雪倫行動。雪倫領着她進入二樓走廊,順着地毯悄無聲息地往前走,眼下走廊兩遍的房間內全部都是武裝保衛處的人,如果有人此時打開門,就會将她們撞個正着。不過好在,大概是因為角谷聰子的那條巡查命令,所有的武裝保衛處隊員都留在了屋內待命,她們很順利地就來到了二樓餐廳。

沿着餐廳的東牆角一路抵達後廚,進入後廚之後,便脫離了監視攝像頭的範圍。雪倫并未關閉信號屏蔽,但她的行動速度顯然快了起來。

後廚一片漆黑,空氣中彌漫着油煙味,隐隐殘留着食物的香氣與洗潔精味道的混合氣味,并不好聞。雪倫将新能源狼眼手電別在肩頭背包帶上,順利摸索到了食品貨梯的所在。她先是開了貨梯門,貨梯停在了一樓,于是她又按了上升的按鈕,電梯嗡嗡緩慢上升。此過程中,天陽對她說話了:

“那個角谷聰子當真是我母親委派的人嗎?怎麽母親事先都沒有和我通過氣?”

“皇帝陛下的做事風格一向如此嗎?”雪倫問。

“不,如果按照特級人員護衛标準,明哨和暗哨都是必要的,有暗哨也不奇怪。我母親有的時候也會瞞着媽媽和我行事。”

“那你還問我這個問題,我怎麽會知道?”雪倫無語道。

天陽聳了聳肩,道:“關鍵我覺得可疑的是,如果說角谷聰子是我母親的人,那她在科學院已經工作了這麽多年,她是我母親很早就安插在科學院裏的人嗎?”

“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雪倫道。

“唉……怎麽會橫生枝節,帶着她行動,我們會束手束腳的。”

“你現在有的選嗎?”問完這句話,電梯已到,兩人合力将電梯內的貨架格擋挪開,騰出一個可供兩人進入的空間,雪倫道:

“你先進去,我在外面操作,然後進去。”

天陽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率先鑽進了貨梯,将自己的身子蜷縮成一團,雪倫在外按了關門按鈕,然後迅速攥緊最靠近按鈕位置的貨梯內部,調整姿勢,伸出手來,趕在貨梯門關閉之前,按下了向下的按鈕。此過程中雖然她動作快且精準,卻仍舊差點被夾到手臂。

“啊……出了一身汗,這貨梯的設計真不合理。”雪倫道。

“畢竟你不可能讓食品自己按向下按鈕吧。”天陽笑道。

雪倫對她這個冷笑話回應了一聲輕哼。天陽覺得這家夥傲嬌得簡直可愛,面上總是一本正經的,可是偶爾會流露出些小姑娘的感覺來。她到底也只是個26歲的年輕女人,哪怕經歷世事滄桑,再深沉再內斂,也不會像真正的中年人一樣身上被歲月刻畫出老成,散發暮氣。相反,她身上有一股頑強不屈的朝氣,那是很多十來歲的年輕人都沒有的。

好在貨品運達後,貨梯門會自行打開,無需人工控制,不然她們倆就要被關在貨梯裏出不來了。

出了電梯,天陽抱怨了一句:

“你的皮夾克沾了油污,這可不能怪我。”

“那衣服送給你了,就不是我的,我幹嘛要怪你。”雪倫道。

“誰說不是你的,我都是……”天陽話說到一半忽然頓住。雪倫扭頭望她一眼,詢問性地“嗯?”了一聲。

“沒啥。”天陽笑了笑。

“我都是你的”這種口花花的調戲之語,天陽還不至于說出口來,這未免有些輕浮了,而雪倫顯然并不會喜歡輕浮的人,所以還是不要說得好。

話說回來,這家夥應當是個妹控吧,我是不是該往她妹妹的形象上靠一靠……天陽用審視的目光打量着雪倫的後背,認真思索着。但是兩秒後,她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太愚蠢了,如果雪倫喜歡的不是真真正正的牧天陽本人,那還有什麽意思。她素來喜歡有挑戰的事,這件事被她列為了近期必須攻堅克難的項目之首。

打開後廚進貨通道的大門時,雪倫感到背後一陣惡寒。一回頭,天陽對她笑眯眯,雪倫面露懷疑的神色:

“你是不是在盤算什麽?”

“啊?!”天陽驚了,什麽叫“盤算什麽”,太過分了。她可是一心一意想着要對她好呢。

“噓!”天陽這一嗓子着實把雪倫吓了一跳,連忙擡手捂住她的嘴,她們這正潛逃呢,有這樣的豬隊友嗎,虧她還是現役軍人呢。

天陽此刻很郁悶,雖然她欣賞到了雪倫慌亂的神情,可她沒能吻到雪倫的手掌,因為這家夥手上戴着半指戰術手套。

當然,天陽并非真的毫無分寸,她那一嗓子還不至于驚動樓內的人。

兩人迅速離開招待所附近,沿着道路悄無聲息地貼着牆根往北二門行去。這條路上有攝像頭,但同理,一樣可以用遮斷器遮蔽,二人順利在夜色中摸到了門衛處,貼地鑽過栅欄,從門衛室窗戶下方的視線死角內順利出了科學院,向着門衛處觀察不到的方向拐去。

沒走出二十米遠,便看到了等在路旁的角谷聰子。對方向她們招了招手,道:

“我的車就停在前面路邊,跟我來吧。”

雪倫和天陽有些躊躇,角谷聰子似乎并不在意她們對自己的不信任,轉身在前領路。天陽打了個戰術手勢給雪倫:給與指示。

雪倫想了想,回了一個手勢:保持警惕,見機行事。

她們謹慎地跟在角谷聰子身後,緩慢沿着科學院北二門外空寂的馬路向東走到道路盡頭,這裏形成了一個丁字路口,與這條馬路交彙的是一條更為寬敞的大道,大道對面的院牆內則是科技會議中心,其實也是科學院的附屬機構,這一大片土地都是科學院的地産。

就在左拐的不遠處,确實停着一輛越野車,角谷聰子走到車邊,解鎖車子,卻并沒有急着坐進駕駛室,而是轉身對跟在後方保持距離的兩人道:

“你們誰來開車?我可不知道你們要去哪裏,我只負責護衛。”

雪倫和天陽彼此交換眼神,同時背過身去,飛快交換手勢。

雪倫打了個手勢:我去。

天陽打了個手勢:我觀察。

意思是,雪倫駕車,天陽負責領角谷聰子坐在後座,監視她。

于是二人向前,雪倫徑直坐進了駕駛室,天陽拽着角谷聰子坐進了後排。雪倫并未急着打火啓動,而是先通過數字義眼的透視功能确認車上并未被安裝爆炸物或跟蹤監聽監視裝置,這才啓動車子出發。

角谷聰子全程保持着無奈的笑容,對于兩人的懷疑,她不作任何辯解。

車行十分鐘,車內異常安靜。雪倫正在觀察後方是否有跟蹤,并不打算立刻暴露她們的去向。所以這十分鐘,她們只是開着車在科學院附近的道路上轉悠。雖然看似打轉,但實際上方向确實在偏移,機場方向位于科學院以南70公裏遠,雪倫行駛的方向一直在往東南方向偏。

又五分鐘後,雪倫排除跟蹤疑慮,開始往機場開去。

“你們這樣可是過不了機場安檢的。”角谷聰子突然發話了,“話說你們買機票了嗎?”

“不勞操心。”雪倫道。

“我可得操心,因為我沒買機票。”角谷聰子苦笑道。

“到了機場再說。”天陽道。

實際上,此時天陽和雪倫已經默契地打算在機場甩掉角谷聰子了。

然而事情顯然不會完全遂她們的願,就在雪倫剛将車行駛上通往機場的唯一高速路之後不久,前方忽然有紅藍燈光交替閃爍,路障出現了。而路障前,四名身着反光制服,拿着熒光棒的交警示意車子停下。

雪倫踩下了剎車減速,腦子裏開始飛快轉了起來。

“交通管制,請出示手環ID。”為首交警敬禮道。

真的是……不走運啊,雪倫內心哀嘆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已捉蟲。繼續求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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