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洞房花燭夜
說實話,時尋綠并沒有想到雲亭會誇自己,聞言愣了片刻,看了一眼雲亭亮晶晶的眼睛,抿了抿唇。
時尋綠穿到這個世界時,一直保持着原書主角的“美強慘”的設定,遭遇最多的,就是類似于“雜種”“廢物”之類的唾罵,間或還有毒打與**。
久而久之,就算心性再堅定的成年人,也會對自己産生懷疑,就算是時尋綠,也不例外。
到現在為止,只有雲亭一個人,對他表示過肯定。
從時尋綠剛見到雲亭開始,對方就對自己表示出了比別人更大的善意,還收自己為徒,給了自己一個容身之所。
思及此,時尋綠将視線轉回雲亭臉上,見對方嘴角還沾着一點米粒,忍不住心頭一軟,語氣頓了頓,探過身伸手給他拂去了:
“師尊也很好。”
雲亭下意識想躲,又頓住了,盯着時尋綠指尖上的飯粒,覺得有些浪費,下意識伸出舌尖舔淨,認真道:
“你明天還會給我做飯嗎?”
溫熱的觸感從指尖一路蔓延至心底,像是從溫泉底往上汩汩流出,在潭心漾出點點氣泡後碎裂開來,時尋綠的視線不受控制地黏在雲亭若隐若現、粉色小巧的舌尖上,半晌又移開目光,耳垂染上些許緋紅,細看似乎還在冒着熱氣,清咳一聲道:
“自,自然是會的。”
雲亭捧着杯子眯眼笑了,像是偷了腥的貓咪,眉眼裏如蘊着簌簌飄落的海棠,灼灼盛放,鮮活生動。
飯畢後,雲亭又照例修煉了幾個時辰,之後便又想出門睡樹,被時尋綠攔了下來:
“師尊,你的房間在那。”
雲亭站在庭中,雙手負在身後,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含糊不清道:“不用了,你去睡吧,為師睡樹上就好。”
時尋綠有些奇怪:“夜晚寒冷,師尊為什麽不願意睡房內?”
雲亭手指絞了絞衣擺,看了一眼時尋綠,面上還有些擔心,道:
“我聽阿衍說,你們還未築基的修士,晚上最容易着涼頭痛了。要是我睡了房間,你就只能睡樹上了。我是你師尊,比你強些,我睡樹上就好啦。”
雲亭的洞府今日才修建完畢,就算動用靈力,時尋綠也勉強只收拾出來一個房間。
聽到雲亭的話,時尋綠心底又是酸脹又是無奈,自家小師尊看上去稚氣未脫,實則心細如發,連房間的安排都注意到了。
他本打算等小師尊睡下,自己再回樹上睡,誰知道對方一口回絕,一時間怔在原地,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雲亭卻牢牢記着清衍的交代,走上前輕輕地推了推時尋綠,嘴上催促道:
“好啦,快點進去睡覺,晚上小心頭痛。”
時尋綠不得不順着雲亭的力道往裏走,眼睜睜地看見雲亭啪的從外面用力關上門,又因為忘記交代事情,太矮夠不到紗窗,還往上蹦了蹦,燭光溫暖,在牆上搖映出對方不斷晃動、圓滾滾的腦袋:
“徒弟,晚上注意蓋被子哦。”
明明自己還是小孩子,卻一本正經地告誡自己要注意蓋被子。
時尋綠有些哭笑不得,等了片刻後,站起身打開窗,往外望去,見雲亭一蹦一跳的走出門,熟練地腳尖輕點,飛升上樹,頭上的發帶卻在行動的過程中不小心纏在樹幹上,扯得他頭皮一痛,輕呼一聲,又怕吵到時尋綠,眼淚汪汪地捂着嘴,睡下了。
時尋綠搖頭躺下,一炷香後,到底放心不下,無奈地披衣坐起,打着燈籠走到樹下,擡起頭喊道:
“小師尊,睡了嗎?”
綠葉裏探出個毛茸茸的腦袋,雲亭以一種高難度的姿勢吊挂在樹上:
“?”
“下來,徒弟接着你。”
“不行,你快回去睡覺了。”雲亭見時尋綠只穿了一件薄衫,氣的鼓起臉,像個河豚:“聽話。”
但時尋綠這個時候語氣卻意外地帶些強硬:
“不行,今晚你必須回房間睡。”
徒弟睡床上卻讓師父睡樹上,總覺得有些大逆不道。
“可是........”
時尋綠看着雲亭巴掌大的小臉糾結成一團,嘴角勾起一絲無奈的笑:
“無事。師尊你和我共一床便是。”
這樣兩個人都不必睡樹上了。
雲亭眼睛一亮,心道我怎麽沒想到這個呢,捧着臉真誠誇贊道:“徒弟,你真聰明。”
時尋綠:“........謝謝。”
“那我下來啦。”
雲亭一想到今晚能睡徒弟鋪的床,歡呼一聲,腳尖一點,就從樹上跳了下來,被時尋綠穩穩當當抱了個滿懷。
時尋綠因為受力往後踉跄了兩步,擡起頭時兩人正鼻尖對着鼻尖,暧昧灼熱的呼吸糾纏在一起,四目相對,時尋綠盯着雲亭看了半晌,忽然出聲笑道:
“師尊,你好輕啊。”
蹦蹦跳跳的,跟個兔子似的。
時尋綠就這這個姿勢,将雲亭抱回了房,還伸手給雲亭掖了掖被角,緩聲道:
“睡吧,師尊。”
雲亭閉上眼,複又睜開,在松軟溫暖的床上打了個滾,難得地有些興奮,不好意思眨着眼道:
“我睡不着。”
修道之人,覺少是正常的。
時尋綠見怪不怪,摸了摸雲亭的頭,歪頭想了想,提議道:
“不如我給師尊講個故事吧?”
“好!”雲亭歡呼一聲,側過身,拉了拉時尋綠的衣角,目光灼灼:“我要聽!”
時尋綠打小就愛蹲在路邊看各種地攤小說,對于編故事信手拈來,想了想,一個故事便構思完成:
“從前有個魔教妖女,為了拿到風羽山莊的鸾羽,不惜殺了正道劍客的女兒,随後易容成劍客女兒的模樣,接近風羽山莊的少主,在共同經歷了一系列事情之後,兩人相愛了。”
“結果在少主和妖女的洞房花燭夜,劍客發現了妖女殺了自己的女兒,為了替自己的女兒報仇,作勢要殺了妖女。”
“雖然少主已經知道了妖女犯下的過錯,但還是懇請劍客看在風羽山莊的面子上,放過妖女,劍客萬般無奈下答應了。在洞房過後,妖女懷孕了,卻在生産過程中,不幸血崩而亡。最終,少主抱着和妖女的孩子,眼睜睜地看着妖女死去,之後終身未再娶。”
聽完這個故事,雲亭短促地“啊”了一聲,細如遠山的眉毛微蹙,看樣子更睡不着了。
時尋綠本以為雲亭會為這段凄美的愛情故事感到揪心,卻聽對方聲音清稚,認真地問道:“什麽是洞房花燭夜啊?為什麽洞房了就會有孩子?”
#重點錯#
單純如雲亭,只知道兩個人可以皆為道侶,卻不知道道侶之間具體該做什麽。
時尋綠噎了一下,尴尬地摸了摸雲亭的眼睛,總覺得自己不該講這個故事,心虛道:
“呃,就是,兩個人穿着紅衣服,然後睡一張床上。”
“像我們現在這樣嗎?”
時尋綠低頭看了看自己今日穿的紅衣,再看了一眼雲亭常年穿的粉紅衣裳,心底咯噔一下,發現還真是。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雲亭清澈的眉眼,半晌才低聲道:
“非也。以後師尊遇到心愛之人,便懂得了。”
雲亭“哦”了一聲,見時尋綠沒有再言語,便識趣沒有再多問,聽完故事便乖乖閉上眼睛,沉入夢鄉。
時尋綠見雲亭睡熟了,輕手輕腳地拆下對方頭上的發簪,起身放到桌上,随後打開窗戶,一個送信的白鴿拍打着翅膀,悄默聲地落到了時尋綠的手臂上。
時尋綠摸了摸鴿頭,取下鴿子腳上的信,随後放飛了靈鴿,走到桌邊拆開信。
昏黃的燈光下,時尋綠一目十行地将紙上透露出的信息看完,白紙黑字寫着“洪災”“瘟疫”等字。
時尋綠的眉頭逐漸皺了起來。
信上寫到,如今水天鏡破,不周之水順流而下,妖魔兩族已經率先頂不住,搬入地下生活,而人族無處可去,轉眼間,好幾個陸上國家已經覆滅,離時尋綠父母所在村莊極近的無憂城也遭遇洪災,不出一月,席卷的洪水就會光臨這個小村莊,并帶來時疫。
時尋綠的父母聽說了消息,已經連夜通知村民逃離,一行人如今已經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歇腳,但是還不清楚是否要繼續北上,便選擇了提前和時尋綠報平安,并且詢問修真界衆位仙尊及長老們是否有解決方法。
但是逃,能逃到哪裏去呢?
他們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不是妖也不是神,在天災面前,脆弱的就像一折就斷的枯枝。
字裏行間流露出的焦急與無措,已經顯露無疑。
時尋綠看了信,凝神細想,思緒卻逐漸發散,捏着筆,遲遲沒有落下。
黑魔凝成似淚般的形狀,從筆尖滴下,在白紙上染出一片黑沉,像極了洪災遍地、時疫遍野的人間。
宛若地獄。
但是時尋綠又能做什麽呢?他修為堪堪至練氣五層,又身負五靈根,天賦極低,他什麽也做不成。
如果,如果能早點找到琉璃心就好了。
時尋綠忽然想。
若是他找到了琉璃心,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得到。待他同時煉化鳳翎墜和琉璃心,洗淨靈根之日,或許能突破自身境界,提升修為,挺身而出,救出自己的父母。
雖然時尋綠穿越到這個世界時,不過與他們相處了不過兩年,卻早已有了感情。
一陣如潮水般的無力感漫上四肢百骸,時尋綠心頭說不上什麽感受,只感覺又酸又澀,仿佛吞了十個苦膽,指尖微麻,閉了閉眼,心神微定,半晌才落了筆。
而一旁睡着的雲亭卻不知夢見了什麽,指尖不安地抓緊被褥,眉心微蹙,又夢見了一百年來反複重複出現在他夢境裏的少年。
在這場夢中,少年朦朦胧胧被霧遮着的臉逐漸變得清晰,雲亭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這個少年赫然長着如時尋綠一般的容顏,挽着他的手,親密地喊他師尊。
雲亭笑着應了一聲,摸了摸少年的頭,誰料下一秒,鋒利的匕首便穿過了雲亭的胸膛,他驚愕地低下頭,看着胸前的刀柄旋轉,生生地将他的心挖了出來。
是如萬箭穿心般的蝕骨疼痛。
時尋綠站在他面前,毫不猶豫地挖出了他的心髒,被濺的滿臉是血,面上卻帶着滿足的微笑,陰恻恻地說道:
“我的好師尊,徒兒為您做了那麽多事,作為交換,您把這顆心送我,可好?”
望着眼前如惡魔般陰森的面容,雲亭後退一步,卻因失重墜入了萬丈深淵,在夢中短促地“啊——”了一聲,猛然直起身,額頭流下豆大的細汗,窗外明月高懸,天幕似墨入水,往下看,卻不其然對上與夢境中一樣深幽的黑色瞳孔。
雲亭滿瞳孔驟縮,反射性地後退,滿是冷汗的後背貼上床頭,心跳遽然慢了一拍,只見時尋綠面無表情地逐漸靠近他,手中的匕首反射着寒光,高高舉起,眸色沉沉,緩聲開口道:
“師尊,你能把琉璃心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