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嬌嬌,別皺眉,我心疼
要不是昨天親自深入地感受了一下雲亭是個男人, 時尋綠說不定真的會以為這個孩子是雲亭生的。
畢竟對方是魚妖,會生孩子,應該也........不奇怪吧。
時尋綠忽然一個激靈:
草, 越想越離譜了。
時尋綠因為自己腦中蹦出的驚人的想法吓得咳了個撕心裂肺, 口中大口大口地嘔着血, 額角垂下的頭發狼狽地遮住眼睫,看上去頗有些可憐。
雲臺捧着下巴細細端詳着吐血的時尋綠,尖瘦的下巴襯的眼珠愈發黑潤幽深。
他雖然年紀還小, 但他見識過血,也過早地經歷過生死。
他爹娘染疫病死的時候,全身潰爛地縮在廢棄馬廄的稻草堆裏,五髒六腑皆發臭發黑,唯有拼命嘔出的血是鮮紅的, 明的像朱砂, 又亮的像黃泉盡頭的彼岸花。
後來,他們也真的去了黃泉。
再也沒有回來過。
雲臺蹲在時尋綠身邊,心想好不容易有的新娘親就快要死了,突然從心底湧出些傷感。
但他怕雲亭難過, 認真地擡頭認真地對雲亭安慰道:“爹爹,娘親快死了, 你早點納個續弦吧。”
說完,雲臺還貼心地補了一句:“我不在意的。”
雲亭:“...........”
時尋綠一張臉氣的發黑,一時也顧不上這個孩子從哪來的,只恨不得将這個破小孩按進土裏, 一邊咳血一邊揪雲臺的臉, 把後者揪的嗷嗷叫:“你爹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你休想.........”
雲亭覺得好笑,怕時尋綠氣急攻心再次吐血,想了想,俯身将時尋綠抱在懷裏,手臂從他腰間穿過,按住了他的手腕,湊過去,不好意思地親了親時尋綠的耳垂,小聲道:“好啦,別和小孩子鬧,嗯?”
尾音輕飄飄的,軟乎乎,像是在撒嬌。
溫暖的氣息氤氲在耳畔,帶着些許灼熱。時尋綠被雲亭猝不及防的動作吓得身體一僵,慢半拍地轉過頭去,唇卻無意間地劃過雲亭的側臉,蜻蜓點水的動作卻仿佛投石入水,在兩人心頭同時激起驚濤駭浪:
“.........”
雲亭的态度變化的太快,和前幾日大不相同,時尋綠莫名有些拿不準他的想法,不知該不該親近,驚疑不定,結結巴巴道:“嬌嬌.......”
雲亭應了一聲,慢吞吞地對上時尋綠慢慢瞪大的瞳孔,莫名覺得對方嘴角淌下的血液有些礙眼,緩緩地用指腹抹去,眼底暗藏的神情竟有些駭人,一字一句對時尋綠說道:“他們欺負你,我替你報仇好不好?”
雲亭的聲音很輕,片刻後便消散在空氣中,但渾身湧動的靈氣卻淩厲鋒銳,與他本身軟綿綿的性格大不相同。
事實上,就像他所做的行為那樣,他不想救世人,最終還是救了。
人終究不應該聽他說了什麽,而應該看他做了什麽........
時尋綠電光火石間突然想明白了這層,指尖緩緩攥緊了清衍趁亂交給他的九轉蓮心,心頭一松,挑眉笑了笑,猛地直起身在雲亭的唇上咬了一口:“好啊,我不曉得有多樂意呢。”
他湊近雲亭的耳邊,呼吸間自帶一股說不盡道不明的暧昧低喘:“你說是吧,孩子他爹?”
他臉上素白一片,嘴唇卻被血浸的如丹砂般,瞳孔在日光下閃着近乎透明的暖黃,呼吸微弱,眼尾卻勾出一抹風流韻味。
雲亭見此,被他的話燙的心尖一片麻癢,蹭的站起了身,像踩了尾巴的貓,慌張地背過去捏了捏發紅的耳垂:“........”
時尋綠無聲勾了勾唇。
他們二人的互動盡數落進對面幾個無極門修士的眼底,其中一位修士面貌不過三十出頭,五官端正卻帶着邪氣,身着白衣,像是久居高位般氣質凜然,然而年紀輕輕謝了頂,只用過大的黑帽蓋住發光的頭。
此人正是無極門的長老傾刃。
傾刃不知想到了什麽,見此冷笑,語氣暗藏譏諷:“男子相親,真真是惡心。”
時尋綠白眼翻上天,将天元插在地上,強撐着站起身:“你家住海邊的,管這麽寬?”
傾刃一噎,拂袖怒斥道:“黃口小兒,不知羞恥。”
“快點交出九轉蓮心,不然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
身後的幾位元嬰期修士應聲在他身後列陣,整齊劃一的動作割裂了周遭的空間,沖天的劍氣幾乎要直上雲霄,劃破天空。
時尋綠面上不屑:“你說給就給?”
私下裏卻數了數,發現對面一共有六個人,面色頓時沉了下來,将雲亭死死地護在身前,右手緊緊攥着天元。
雲亭見此笑了笑,又軟又奶,左手搭在他肩上,安撫性地拍了拍:“別怕。”
說完,雲亭閉上眼,渾身氣勢一變,垂在身側的手掌張開後微微擡起,在空中緩緩收攏指尖。
随着他的動作,湖心中的水漸漸凝成數把利劍,在傾刃攻過來時,嗖嗖嗖地躍出水面,像是長了眼般,萬劍齊落,在空中織出一張綿密的網,将傾刃和幾位大能死死地困在其中,任是刀劈斧砍也無法破解,如籠中雀般動彈不得。
但這一方法顯然耗費靈力極大,雲亭的面色在劍光中顯得有些難明,死死咬着嘴唇沒有出聲,使了狠勁般倏然攥緊了拳頭,巨大的劍網收緊,随之而來的是,雲亭猛然睜開的雙眼——
“啊!”
在他睜開眼的瞬間,一位修為排行最末的修士因為扛不住過強的靈力與威壓,內丹倏然爆炸,撕心裂肺地慘叫一聲,像被徒手捏死的螞蟻般,整個人在空中砰然炸成一團血霧。
時尋綠整個人都愣住了。
滴答..........
一滴鮮血落在他的臉上,還帶着人的體溫,時尋綠怔怔地抹了一把,慢半拍地擡頭看向雲亭冷漠的側臉。
嬌嬌這幅模樣,真的好像個反派啊.......
時尋綠被自己腦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甩了甩頭,試圖将這個想法趕出去。
傾刃本人也沒有好到哪裏去,精致闊氣的白衣被劍氣割的一縷一縷,巨大的黑帽被兜頭削去,在太陽底下露出锃光瓦亮的頭頂和兩側稀疏的頭發。
他趁着修士內丹爆炸的威力,狼狽地逃出劍網,盯着雲亭,面色逐漸染上些許陰鸷,咬牙切齒道:“敢問閣下究竟是何人?!為何傷我無極門弟子?”
雲亭擡起頭,在日光下暴露出過分年輕隽秀的面孔,面上一派冷然,語氣卻一如既往地認真,回答傾刃的問題:“雲亭。”
雲亭?!
這名字,不就是.........
嬌嬌竟然真的是書中那個意圖暗害主角,卻被主角挖心而死的炮灰反派?!
時尋綠聞聲心念震動,愕然地瞪大眼,像是不敢相信似的盯着雲亭,胸膛起伏不定,呼吸錯亂,恨不得立刻拉過雲亭問個明白。
但雲亭顯然沒有注意到他明滅不定的臉色,聽見傾刃的指責,眼角眉梢漫上些許茫然:“不是你們先要殺我弟子的嗎?”
雲亭冷靜反問道:“我不殺你們,難道還坐在這裏等你們來殺?”
“嬌嬌,別理他們。”時尋綠懶得理傾刃這種小人,只想趕緊解決他,上前一步挽起袖子:“趕緊殺了這個老禿瓢,我有話對你說。”
“哦。”雲亭表面乖巧點點頭,背地裏暗暗将“老禿瓢”三個字納入了自己的常用語詞彙表中。
“你說什麽?!”
時尋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短短的三個字對一個頭發少的人來說傷害有多大。
傾刃剛剛還想說些什麽,聽見時尋綠的話,仿佛被踩了痛腳般,周身氣勢陡然暴漲,面容陰森,臉上黑的發紫,透着些許癫狂。
他到嘴的話咽下,再說出口時已經換了一個尖利的調:
“我家小女傾衣生下後本就體弱,故常日佩戴鳳翎墜,以穩定神魂。結果傾衣到了你們宗門之後,鳳翎墜就不幸遭竊。我本來想拿回剩下半顆九轉蓮心,只為治好小女的神魂不穩之症,無意傷害你們性命。”
“但現在.......”傾刃從袖中掏出一顆丹藥,冷笑着服了下去,修為節節攀升:“既然你是雲亭,那便正好。你下令對小女抽那十鞭,使傾衣的神魂焉能傷上加傷,以至産生性命之憂,冤有頭債有主,你休想安然脫身。”
說話間,傾刃的面色愈發森寒:“你們傷了傾衣,那麽,如今你們的命和九轉蓮心,我都要。”
他周身圍着的修士面上也逐漸染上憤怒,有樣學樣,聽令從袖口掏出丹藥,服了下去。
“你們無極門真的是,老的小的都不要臉,就會往別人頭上甩鍋。”時尋綠眯着眼,幾乎被氣笑了,一字一句如投石入水,激起千層浪,刻意咬重音:“鳳翎墜本就由時家打造,你們搶人寶器,猶殺人父母,如今是一報還一報。你居然還敢這麽大的口氣,別打了,回去刷刷牙吧,老、禿、瓢。”
傾刃哼笑一聲,笑意卻不達眼底,不屑道:“寶物本就只配強者擁有,時家一衆庸弱不堪,交由我保管鳳翎墜有何不對?”
時尋綠:“.........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他們說話間,清衍剛剛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忽然眯眼,視線落在傾刃服下的丹藥上:“不對勁。”
他聲音凝重:“他們服用了樰梓丹。”
樰梓丹,能在短時間內快速提升人的修為,但服用者會遭到極強的反噬,嚴重的,甚至會因為身軀承受不住過強的靈力,爆體而死。
傾刃在原書中就是個重度愛女狂魔,為了得到九轉蓮心穩定傾衣的神魂,竟然瘋魔至此。
雲亭擡頭,指尖掐入掌心,因消耗過多靈力,面色隐隐發白,見傾刃的修為等人的已經暴漲到渡劫期,臉上不太好看。
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一個元嬰期的修士,但卻不能同時殺死五個渡劫期的修士。
甚至,他,他們,都可能會死在那些人的手裏。
怎麽辦?
雲亭看了一眼眸色同樣沉凝的清衍和折霁,又低頭看了一眼默默地在他腳邊縮成一團,用信任的神色盯着自己的雲臺。
他不能死。
雲亭從未如此清楚的意識到這一點。
他該怎麽做.......
忽然,雲亭似是想起了清衍曾說過的話,糾結片刻後,似是下定決心一試,攥緊時尋綠的肩膀,将對方轉了過來,言簡意赅道:“親我。”
時尋綠沒料到他的動作,一呆:“啊?”
雲亭等不到時尋綠的親吻,急躁地暗了暗眸色,掌心附在時尋綠的後腦上,略帶強硬地俯身親了上去。
牙齒磕絆地咬在唇上,舌尖交纏,激烈中帶着些許纏綿,誘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自口腔內彌散開來,時尋綠只感覺一股極強的靈力流出自己的身體,注入雲亭的眉心,對方似乎在強行引出他識海中的某樣東西,頓時頭痛欲裂,唇齒喘息聲斷斷續續:“嬌嬌,嬌嬌.........”
雲亭一面安撫他,一面看了一眼逼近的傾刃,骨子裏對危險超乎常人的警惕使他的眉眼愈加冷若冰霜,瞳仁細看已經漸漸化為野獸般無機質的豎瞳,泛着冰冷的光澤,嗓音低低:“回來!”
話音剛落,時尋綠的腦仁像是要炸開般,頭皮發麻,下意識猛地推開了雲亭,抱着頭滾到了地上,發出短促的悶哼:“.........”
這個吻不含任何技巧,純粹是雲亭單方面的強取豪奪,他被時尋綠推開後并不驚慌,眉心有光,若隐若現,垂眸掩下淡淡的無奈愧疚,掌心憑空凝劍,倏然迎面攻上傾刃。
以一敵五,一往無前。
但人力畢竟有限,雲亭即使從時尋綠身上強行收回了半縷屬于自己的神魂,實力增強,但在圍攻下仍舊漸漸落于下風,只能勉強自保。
時尋綠還好,被他分神用靈力護住,除了頭疼一時無大礙。
清衍和折霁可就被那麽好運,被兩位渡劫期修士團團圍住後,因為實力不敵,不多時便被砍斷手腳筋,砰的一聲踢倒在地。
“雲亭!”
傾刃見此,在空中笑的愈發猖狂,死死地将雲亭壓在地上打,卻一次又一次被對方冷臉反殺。
他狼狽地躲避着,劍與劍碰撞滋出火星的瞬間,傾刃對上雲亭淡漠的雙眸,見無法直接取人性命,心中又生一計,猙獰地勾起嘴角,語氣幽幽,似毒蛇吐信:“你的幾個好弟子快死了,不去看看嗎?”
雲亭握緊了劍,眸光森然:“..........”
片刻後,兩方似乎達成了暫時無言的和解,自一條無形的線分列兩邊,都不敢輕舉妄動,傾刃劍尖抵在清衍的脖頸上,渾身黑氣缭繞,故意在他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雲亭,我可以放過他們。”
說完,他故意頓了頓,在雲亭握緊劍的當口,指了指時尋綠,話裏無不惡意:“但是,要你道侶來換。”
雲亭上前擋在時尋綠面前,語氣淡淡:“若是我不肯呢?”
“現在,你沒有第二個選擇。”傾刃渾濁的眼珠透露着些許貪婪,死死地盯着時尋綠手中的半顆蓮心,又隐隐含着惱意,像是記恨時尋綠罵他老禿瓢的事,一定要将人千刀萬剮:“一條人命換兩條人命,是你賺了。”
話音剛落,空氣中的氛圍逐漸變得沉重,像是一塊巨石壓在人的心上,喘不過氣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雲亭的身上,或惡意或無奈,都在等着他的決定。
雲亭面無表情地掃過在場的衆人,掌心已經出了細汗,靈魂被生生撕扯成兩半,左右為難,心中遲疑不決。縱使面上不顯分毫,心卻像在烙鐵上反複煎熬,怎麽選都是錯,怎麽選都不對。
一邊是摯愛,一邊是親人。
他該怎麽選..........
他答應了師尊,要護好弟子們的。
可是時尋綠呢?時尋綠又做錯了什麽?
難道真的要讓他去死?
思及此,雲亭的心直直往下墜,像是掉進了冰冷的雪地,一瞬間全身的血都要凝結發寒。
忽然間,溫暖的掌心附上了雲亭的手背,仿佛冰雪消融,将他凍僵的神志猛然拉回了人間。
雲亭怔了怔,擡眼看去,卻倏忽撞入一個帶着肉桂苦香的懷抱。
懷中的人輕的像雲彩,似乎稍有一陣風就能将他吹散。
耳邊的呼吸聲淡淡,卻灼熱無比,好似當年桃花樹下忽相逢。
時尋綠再次抱住了他,就像抱住了來到這個世界唯一存在的理由,嗓音沙沙,帶着無奈的笑意道:
“嬌嬌,別皺眉,我心疼。”
“我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