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致虛長老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條線,通體舒泰,這就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吶。
看看,當時收顧回入門,宗門裏那麽多人有意見,他當年怎麽說的來着。其實當時他也是硬着頭皮還人情,他當年怎麽說的自己也不記得了,但如今想來覺得自己當時必然是獨具慧眼,力排衆議,給宗門收了這麽一個有出息的弟子。他看着顧回,真是越看越滿意。青山宗既青雲道君之後,終于又有了新的能夠撐起門楣的人了。他和掌門師兄,也能放下些心了,總算無愧于當年師尊把宗門交到他們手上的囑托。
剛剛還格外沉默的青山宗此時盡管依然整肅,可明顯能感覺到氣氛已經熱烈起來了。他們剛才用肅冷和沉默抵禦着那些各懷心思打量的眼光,維持着宗門的體面。此時無需再故作姿态去抵禦這些,這些弟子們,尤其是那些新入門的弟子們,一下子就活潑了起來。
所有人都眼神熱烈地看着掌門和致虛長老面前恭敬站着的顧回,這個青雲峰的二師姐,從此被除了蕭端和趙曼以外所有人親切喊作二師姐。在青雲宗,二師姐這個稱呼,都變得格外特別和讓人尊重起來。
人群中的顧盈由于以前對顧回說了不少不好聽的話,再不敢主動上前跟這個二堂姐說話,但心中驕傲卻是她怎麽故作冷淡都掩不住的。只要有人一提到二師姐,她耳朵立即就豎起來,然後特別不好意思地抿唇,臉上都是不在意,心裏卻都是——他們家的。可把她驕傲壞了。
如今他們顧家掌門人再也不讓她想方設法把那些稀罕的小東西送到白瑤手裏了,固然白瑤脾氣性格都不錯,但是顧盈作為一個衰落的家族出來的三小姐,去巴結一個明顯什麽都不缺的受寵小弟子,那種感覺從來都不好受。
每次千辛萬苦遞過去的東西,人家也是客客氣氣說謝謝,可是随手就不知放到哪裏去了。但下次,她還是要設法遞過去。
終于不用再做這些了,顧盈的脾氣都好起來了。她的修煉資源也比以前更好了,她和顧家都因為這個曾被她看不上的二堂姐,獲得了更多機會。都因為二堂姐,不會再被別人瞧不起。
這會好多人都向顧盈問起顧回的舊事,顧盈淡淡表示自己其實也并不是多了解二堂姐,可周圍人還是羨慕地追問,畢竟整個青山宗,他們都叫二師姐,人顧盈可是叫二堂姐啊。
顧盈一邊努力壓着激動淡淡說話,一邊忍不住不時瞅一眼那邊的二堂姐,她一次次鼓勵自己也該找機會跟二堂姐說些什麽,她的拇指摳弄着自己的劍把,突然緊張地握住劍,她看到二堂姐回頭了,看到自己了!
顧回跟掌門和長老交代完秘境中的情況,此時回頭對上了顧盈的視線。實在是這人經常偷偷瞄她,讓她不注意都難,可每次顧回一回頭,這人目光移開地比巫山跑得最快的兔子還快,若無其事看山看樹,有一次死死盯着一個柱子看得聚精會神,并不看她。可惜顧回五感敏銳,而顧盈每次偷瞄她的目光都夠熱烈的,有時候讓顧回懷疑熱烈的程度能把她頭發燒着。
顧盈整個人連嘴裏正說的什麽都忘了,傻乎乎僵在原地,看着二堂姐朝自己走過來。
顧回從一開始就并不厭煩原身這個堂妹,也是跟原身的記憶有關。記憶中兩人每次見面都針鋒相對并不和氣,但原身最清楚的一段記憶卻是顧盈有次實在聽不下去那些人嘲笑原身,站出來為自己二堂姐說話,反而因此被其他人針對,那次她連送給白瑤的禮都沒法遞到白瑤手中。那個晚上,原身看到自己這個同樣驕傲的堂妹,手裏攥着那瓶沒有送出去的丹藥,蹲在後山一棵大樹後失聲痛哭。而第二天,卻好像沒事人一樣,繼續鉚足勁往白瑤所在的圈子裏鑽,終于把那瓶丹藥送了出去。
雖然後來兩人每次相見,這個堂妹依然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說話夾槍帶棒要多刻薄有多刻薄。可是原身記憶裏最清晰的,卻始終都是後山那個躲在松樹後,攥着送不出去的丹藥瓶子哭出聲的堂妹。
青汝峰人看到他們心中敬仰的二師姐朝着他們這邊過來了,青汝峰人一個個眼睛亮得很,小臉一個比一個發光。顧盈身邊有人羨慕地捅了捅她,小聲道:“二師姐肯定是來找你的!”
顧盈更緊張了,整個人僵得連笑容都擠不出來。她以前,對二堂姐可并不好。她要按照家主的意思跟白瑤打好關系,偏偏二堂姐就跟白瑤對上了,兩人為此差點打起來。她緊張地恨不得連呼吸都忘了,二堂姐會不會當衆宣布不認她,當衆給她難堪.....
一個個恐怖的想法,讓顧盈臉色煞白。
如果二堂姐要出氣,她,她一定會跟二堂姐吵的.....但是不能不認她,她們都是顧家的女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能不認她呀.....顧盈咬着嘴唇,白着臉看着越來越近的二堂姐,整個人僵硬地好似一個泥偶一樣。
她看着顧回的眼神中,幾乎控制不住要帶出哀求,別當着人.....別當着人不認她呀.....她可以認錯,可以低頭,可不要當着外人。
曾經她也是有骨氣的,她大聲跟父母喊她憑什麽巴結一個不如她的女修,姿态那樣難看。父親帶她看到的一幕永遠烙在了她心裏,她看到那麽要面子的家主大伯,為了給顧家子弟謀一次歷練的機會,朝着別人點頭哈腰。後來再見家主,家主大伯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模樣,可卻讓顧盈看得想哭。
顧回來到青汝峰弟子這邊,想了想好像跟原身這個堂妹也沒什麽話好說,便直接伸手拿出兩個錦盒遞到僵硬的顧盈身前,又想了想說了句:“給你,以後可別再偷偷哭鼻子了。”
以後可別那樣哭了,那些哭聲好似是從這個堂妹身體裏發出來的,那樣絕望的嚎啕,那個記憶清晰到每一個細節都留在原身腦海裏,刻在原身的心裏。看到這個堂妹躲在樹後無人可說的委屈,原身大約是很難受的。她拼命的努力裏,也許不止是為了顧家為了爹娘為了自己,大約也為了讓這個小堂妹不再那樣絕望地哭。
直到盒子都遞到顧盈面前了,顧盈還是傻的。
直到旁邊人又推了她一把,她才一下子伸出手攥住了兩個錦盒,好像生怕二堂姐改變主意一樣。意識到自己動作的急迫,顧盈的臉一下子紅了,紅着臉道:“你別瞎說,誰哭鼻子了!”語氣裏還帶着硬氣,也帶着幾乎壓不住的哽咽。她可絕不能當着人哭出來,那可太丢人了。
可看着眼前二堂姐,她剛叫出一聲“二堂姐”,鼻子就酸得讓她快壓不住眼淚了。
顧回不過看了她一眼,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轉頭就走了。她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淚了,像她就從來不哭.....除了歡歡,她尚且能忍忍,其他人就算了吧。
青汝峰的人這下子可激動了,都推着顧盈,催她快打開看看呀。看看是什麽,有人猜顧回該不會是把宗門獎給她的上品靈植送給顧盈了吧。
顧盈咬唇紅着臉:“怎麽可能。”心裏也跟着說不會吧.....
她抖着手打開了錦盒,赫然就見是一株碧息草和玉髓芝。
嗚嗚嗚,顧盈這次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啪嗒啪嗒就掉下來,她趕緊關了盒子,可別污染到了二堂姐送給她的上品靈植。旁邊人都是又驚又羨慕地感嘆,“原來你們倆感情那麽好啊”,“顧盈你藏得可太深了”,“二師姐給宗門帶出來好多碧息草和玉髓芝,宗門獎各給她三株,她就各給了你一株呀”,“我也想要二堂姐”,“我也想”,“那誰不想呢”.....
此時同樣嗚嗚嗚的還有遠處一棵樹下的顧耀宗,顧回母親和顧家家主顧耀祖都一臉嫌棄地看着他。他抹了把眼淚,一開口還是先嗚嗚了兩聲,“這孩子一共就得了三份,給了堂妹一份,這兩份都給咱們了,她用什麽呀嗚嗚嗚我的小回太想着別人了,這孩子.....”
顧母一把扯過道侶抱着哭的錦盒,遞到家主手中:“孩子說了,這是給顧家的,由家主安排煉丹。我們兩個,有她上回帶回來的丹藥,家主知道的。”顧回給他們倆的東西,他們都是給大哥說過的。顧耀祖接過錦盒,依然淡然地很,只是淡淡應了聲:“不錯。”
其他幾個修仙世家都看着顧家,顧家出了這麽個子弟,顧家真的要起來了。
此時整個修真界讨論的就是兩件事:朱果之争突然逆轉的結果和驚鴻一現的幽王。當然現場的女修們除了驚鴻一現的幽王,很多還忍不住不停看向青山宗的青雲道君。
女修們的低語和通訊石上不停出現道君的名字。
“青山宗所有人都是歡喜的,只有道君,依然是沉默而孤冷的。”說這話的女修真是恨不得自己頂替白瑤的位置,是那個常随道君身側的人,用自己的熱情溫暖冰山一樣的道君那顆孤獨的心。她相信她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她平平之下掩蓋的獨特,一定會被道君發現,先為之驚異繼而關注最後心動。她跟白瑤差的,只不過是一個機會。
白瑤得到的偏寵,一方面讓這些心慕道君的女修暗中羨慕,另一方面也讓她們對道君的幻想從未停止,畢竟白瑤這樣實力的都行,她們缺的也就是運道。運道這個東西,誰知道明天來到誰那裏呢。幾個在修真界數得上的美人翩跹而來,借着背後宗門家族實力還跟道君說上了話,雖然道君同往常一樣無動于衷,只是點了點頭,但也難免讓白瑤不高興了。
師尊雖然對那些女修依然是無動于衷的樣子,可是她都從秘境中出來這麽久了,師尊都沒發現她受了委屈。就連用靈力給她治療傷勢的時候,白瑤都覺得師尊心不在焉。師尊始終淡淡蹙眉,他的目光看似在看着眼前一切,但好像又誰都沒看,不知在想什麽。更讓白瑤心慌的是,她發現師尊在顧回出來的時候,看了顧回一眼。雖然師尊很快移開視線,但這一眼卻讓捕捉到的白瑤格外驚心。
這一眼讓她把從合歡宗那裏受的委屈都暫時抛下了,只警惕地關注着師尊和顧回。
至于那些膽子更大一些的女修,悄悄議論地就是驚鴻一現的幽王,她們甚至得出個結論,幽王絕對不像傳說中那樣可怕,必是有人暗中針對迫害幽王。畢竟那樣一個蒼白俊俏的青年人,能有多壞呢,不知心中藏着多少不得已,只等着一個真正懂他的人才能靠近他,然後改變他。
這樣小聲的讨論被上次前往幽都取靈植的修士聽見,後者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深刻體會到,即使是修仙的人也是人,都會被皮囊蒙蔽。幽王這還只是露出了一個沒有攻擊性的表情,這些人就已經開始相信幽王絕非傳言中那樣嗜殺了.....幸好幽王脾氣極壞,這要是脾氣再好一點,這修真界的女修還不都開始為幽王說話了.....
被低聲議論的幽王早已回到了幽王殿寒冰池中。
頭腦中盤踞的無數聲響,一直壓迫着他敏感的神經。你簡直不敢相信,一個朱果甚至一個玉髓芝或者就是一個碧息草,能喚起多少欲望。其中有氣勢洶洶的,有龌龊的,有畏縮的,那一張張看起來溫和有禮的面龐後,一刻不停地翻湧着各種想法和欲望。
一直到回到幽王殿,那些欲念的聲音才小了,慢慢被屏蔽在外,神經的跳痛終于弱了下來。但它永遠不會停止,因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永遠不會停止。
随着他步入寒冰池,喧嚣更弱了,幾乎弱不可聞。可心口處那個聲音卻一刻不停:
“陸湛,為什麽放過她?”
“你該下手的,那一刻她的命就在你手裏。”
“你忘了她對你做過什麽了?”
“還是你想再次看到她跟那人破鏡重圓?”
“你不該松手的,只要再用力一些——她就永遠屬于你了”
“你忘了你堕入魔窟遭受的一切”,如果不是顧回血脈發動時光回溯,靈力突然回撤,恐怕命脈被刺穿的陸湛至少還得再被困三五百年。
“她是你留下的弱點,她死了你才能真正成為最強的,再也沒人能夠殺死你”,即使是南方帝君這樣的上古神祇,也殺不死他,只會讓他不斷再生變強。
“陸湛,你難道忘了你想要的?”複活歸來你就說過,要殺死她的。
陸湛從寒冰池中破水而出,他濕淋淋的眉眼透着堅定,此時所有的掙紮都有了答案。陸湛的聲音很低,低沉喑啞,他輕聲道:
“我要她。”
不是“我要殺她”,是“我要她”,一字之別,卻是迥然不同的選擇。
在陸湛做出回答的這一瞬間,他始終緊繃的心神都松弛下來,這才是他一次次咬牙切齒下真正想要的。毀滅她,這個被他一次次說出口的決定,卻讓他一次比一次更痛苦。而此時,說出這三個字,陸湛才覺得自己緊繃的漫長歲月豁然一輕。如果能夠聽到自己的心欲之聲,大概不管他嘴上說什麽,他的心裏永遠是蓬勃着這樣三個字。
心口處那道聲音那一瞬間幾乎像是要有形,要親自出來阻止這人再次犯傻。可是,陸湛一旦決定,就不再給其他任何聲音以機會,那道盤旋的聲音又弱了下去,消失前還掙紮道:
“你還會見到我的,你會見到我的”
“愚蠢是有代價的,你付出過一次,必然還有第二次”
像是一個谶語,又像是一個詛咒。
陸湛此時整個人呈現出脫力的蒼白,他靠在水池岸邊,頭向後仰起,露出了白皙脆弱的頸項。
寒冰池中寒氣飄蕩,同樣飄蕩着他微弱的呢喃:
“夭夭,別讓我再死一次。”
他的黑色衣袍在水中蕩漾,陸湛整個人都是安靜的。
他曾不止一次走向神女,可卻從未真正走到她身邊。這次,他還是選擇了,走向她。
靜音塔中打坐的佛子睜開了眼,他看到幽都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他起身來到了窗前,看向了寒冰池的方向。這一次,他也不知能走到哪裏。他伸出手,雨水落在他修長的手上,該是冰涼的。
佛子一向清明的眼裏又有茫然,他茫然想到,在他消亡前,他的奢望是否有一線可能。
淅淅瀝瀝的雨籠罩着偌大青蒼的青山宗,宗門裏到處都彌漫着熱烈快活的氣息。朱果之争在本以為已成定局的時候,他們青山宗一個漂亮的翻身,重新證明了他們修真界第一大宗的地位。最近宗門內外都為接下來要進行的門派大比做準備。
門派大比一向是緊随朱果之争進行,朱果之争中領先的宗門作為主場。上一次主場就是青山宗,最耀眼的兩個新人就是青山宗的沈遇和顧茴。
這一次門派大比懸念更多,到底最後花落誰家本來已經近乎是定論,在秦廷之和呂岩之間,秦廷之顯然有明顯優勢。但如今,殺出一個青山宗的顧回,再次讓最終結果撲朔迷離起來。雖然顧回只是元嬰期,那兩人一個化神初,一個已經快到化神後期,但看看剛過去的歲古秘境吧。
“但比試畢竟不同于秘境,這可是實打實的實力對決,是一點僥幸都容不下的。非要說的話,玄劍山莊的呂岩還有跟淩霄宗一争的機會,元嬰期的顧回那是一點機會都沒有的。”
“青山宗顧回靠的可不光是僥幸,她的實力是有目共睹。”
“她實力再強,差距在那兒擺着呢,門派大比就在眼前,想以元嬰期修為越過另外兩個化神期天驕奪冠,那只能是四個字——想都別想。”
“這樣看來青山宗到底是要讓位給淩霄宗了?”
“板上釘釘的事兒,如果不是這個顧回,歲古秘境就已經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了。”
淩霄宗掌門負手昂首看着主殿牆壁上雲形的宗徽,他一開口說話,聲音能聽出決絕:“廷之,這次門派大比,是我們的機會。”拿下第一名,修真界領頭宗門也該換一換了,青山宗在這個位置已經坐了太久了。這次就是一個衆人矚目的機會,讓人看看,青山宗大哥的位置早就不穩了。
“師尊,那個顧回幾年內結嬰固然了不得,但大家似乎忘了她也修行兩百年了,兩百年結嬰,可稱不上什麽驚世之才。”說到這裏秦廷之笑了笑,“除非她能在門派大比前入化神。”不然一個再了不得的元嬰修士也是元嬰修士,越級挑戰贏了的有,但那個被贏的人絕不會是他。
淩霄宗掌門呵了一聲,他倒要看看青山宗掌門和致虛長老抓住的這個希望,夠不夠格阻了他們淩霄宗問鼎的步伐。
同樣關于門派大比和顧回的讨論,也發生在玄劍山莊,掌門沉吟了很久,才看向自己的得意弟子問道:
“對上顧回,勝算多少?”
顯然這個問題呂岩早就仔細考慮過,并且是有自己想法的:“弟子想要壓一壓修為,跟她鬥一鬥劍。”說到劍,他眼睛一亮,顧回劍法精妙絕倫,但他自認也是一身劍骨,苦練劍法至今,也不一定輸她。言外之意也是一旦放開修為,他是有贏顧回的把握的。他一遍遍分析過顧回跟白瑤比試中展示出的劍法和實力,他完全有贏她的信心。畢竟青山宗大比距離整個修真界的門派大比之間不過一年時間,顧回在進步,他也在進步。
這場比試,他更想當成一個難得的切磋機會,為自己的劍尋求再一次的突破。他想贏她,憑他的劍,而不是憑着修為優勢。
也許跟顧回的交手,能讓他在對上秦廷之的時候,多上兩分機會。
至于會輸給顧回,呂岩是沒想過的。
玄劍山莊的掌門聽完後,皺着的眉頭微微松了松,但并沒有徹底松開,長久地對于劍的癡迷,讓他對使劍的顧回更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論理說呂岩的判斷是絕沒有問題的,元嬰對化神,又都是有絕對天賦的修士,很難發生越級的勝利。論理說,該是沒什麽好擔心的,可不知為什麽,玄劍山莊掌門人自始至終都是微微皺着眉。
青山宗掌門和致虛長老就不一樣了,他們倆四目相對,誰也沒有找顧回說什麽。
“不要給她壓力。”一個端着茶杯道。
“嗯沒壓力。”一個明明一點不渴,還是不時喝上幾口茶水道。致虛長老心道元嬰對化神有什麽壓力呢,唯一追求地就是輸得漂亮,只要輸得漂亮對顧回來說就是贏了。可顧回可以輸得漂亮,青山宗要是一下子輸給兩個宗門,那是怎麽都好看不起來了。
“起起伏伏,本就是常态,沒什麽要緊的。”端着茶杯的掌門又道。
“嗯勝敗乃兵家常事,都是常态,不要緊。”致虛長老又喝了兩口茶。
兩人一時間都不再說話,一個端着茶杯不知想什麽,也不喝卻始終忘了放下來。一個啜着茶同樣不知在想什麽,好像非得喝點什麽才能壓住心裏升騰的希望。
這希望,是奢望。
元嬰對化神,真就一點機會都沒有?
致虛長老不說話,悄悄看了沉思的掌門一眼,如果能贏下玄劍山莊,只輸一個淩霄宗,他們青山宗也沒有那麽難看了。畢竟境界差距在那裏擺着呢,但能越過境界差距贏下一場,這就足以說明他們青山宗有追上去的潛力。最後修真界領頭大哥的位置到底歸誰,也就沒有衆人以為的那麽板上釘釘。
顧回,會是那個松動板上釘子的人嗎?
致虛長老最終還是喝了一大口茶,把心中的話壓了下去,這時候他們要做的只有穩住,決不能讓壓力影響到顧回的心态。
而此時通過與命珠鏈接完成又一輪修煉的顧回,發現自己來到了瓶頸處,她卡在了元嬰期,怎麽都突破不了化神了。
顧回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
朱不離和歡歡的處境都越來越危險,就連胡不依,也不能說是絕對安全的。她必須盡快到達化神,打開燧木的一線空間。顧回看着自己手中的碧水劍,不自覺咬緊了嘴唇,狠得差點咬出血。
她不明白,為什麽就是突破不了!明明該可以的,為什麽就是不行!
她可是戰神的女兒.....
白瞎了這一身血脈!
“修真界的天驕,賽跑界的亞軍,也會發愁?”
一個突然出現的涼涼聲音,把顧回吓得一下子攥緊了碧水劍,整個人都跳起來抵靠着背後牆壁,劍指來人。
這才看到自己修煉的山洞裏神不知鬼不覺突然出現的——陸湛?
陸湛!
顧回握着劍,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人,一時間話都說不出。
第一個念頭就是,他不會後悔了,來跟她要燧木的.....
第二個念頭就是,這可是在青山宗的青雲峰,青山宗的護山大陣在這人面前已經如此形同虛設了?青雲峰頂是觀光勝地嗎,随便就給人上來了?她在山洞外設的雙重結界,是一點用都沒有了嗎?!她可是連一點結界的波動都沒有感覺到!
看着一身黑衣,此時一臉嫌棄看着這個山洞的陸湛,顧回如果有心,這時候該是突突跳起來。她沒有突突跳的心,可是她的血一下子迅速流動起來。
盡管不止一次見證陸湛的實力,可此時悄無聲息突然出現的陸湛依然讓她心驚。
如果陸湛願意,豈不是可以輕易割下她的腦袋?比她以為的還要輕易十倍百倍不止!得罪這個人,她如此珍惜的生命豈不是說完就完?!
“你.....我.....結界.....我.....”顧回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麽,可一時間湧上來的血和各種想法,讓她話都混亂了,最後變成一句強裝鎮定卻依然有些幹巴巴的:“你來了。”伴随着她臉上一個僵硬的笑,最初的震驚過後,顧回覺得往日情分還得再多敘敘。
正俯身打量這個山洞的陸湛,這時候直起身子,嫌棄的目光從顧回跳開的蒲團落在了顧回身上:
“聽說青雲峰女弟子随便一個蒲團都是畢晶草做的。”說到這裏指了指地上那個普通的蒲團和這個光禿禿的山洞,目光閃了閃,不還好意問道:
“是你不算女弟子?”
“還是道君有,不舍得給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