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咳咳。”馮天威突然咳嗽了一聲。
這回明明封了嗅覺, 可陳穎還覺得自己能嗅到那股帶着異樣甜味的血腥味。
很奇怪的感覺, 但也許是馮天威嘴角那絲血跡明顯。剛剛為了引出魯明國躲着的魂魄, 以自身魂力為食,會損傷魂力,對于現在不堪一擊的馮天威來說也是種大損害。
是的, 不堪一擊,馮天威現在空有一身靈力,然而體內生機混亂,血氣不足, 絕對在陳穎手下過不了幾招。
先前陳穎只以為對方的身體是因為不吃不喝造成的, 剛剛見了那佛經, 陳穎才知道, 馮天威還用自己的血寫了一本佛勁給馮苗苗。
一瞬間,陳二和扶着眼鏡笑的模樣在陳穎眼前捋過。
“讓小友見笑了, 馮某這輩子也沒哭過幾回, 偏生這回實在忍不住了。”馮天威目光裏露出回憶之色。
“對了。”馮天威突然轉了個頭, 對着牆角落處的幾個瓶子招手。
那是幾瓶酒。馮天威道:“說了請小友喝酒的,差點忘了。”
馮天威突然話多了起來:“不過這可不是別人家埋在地下十八年的女兒紅, 就是我之前路邊上買的, 聽老板娘說, 是他們家最烈的酒了。
她出生的時候,我不在, 自然不會給她埋酒。我當時在南洋, 你進了這行, 肯定知道當年國內局勢收緊,無數人趕赴南洋,我馮天威就是其中一員。
當時在南洋日子過得快活,也只有苗苗出生的時候,感知到有這麽一個血脈在,那麽一瞬間體會到一種異樣的觸動,随後就忘在了腦後。所以啊,她從一個肉團,慢慢長大的時候,我還是不在。”
馮天威拍開酒瓶子,給自己灌了一口。酒的确是很烈的酒,嗆了馮天威一下。
“說起來好笑,以前風裏雨裏,可不像現在這樣,看起來和別的糟老頭一樣。偏偏經歷了那些風雨飄搖,一時想不開跑回來了。跑回來不說,還趕着偷偷看了苗苗幾眼。”
馮天威的手舉起,在自己身前比了個不高的小孩個子:“當時苗苗就這麽高,冬天,她吹得小臉通紅,門前有個賣糖葫蘆的,快把苗苗饞哭了。
我當時想,我馮天威的閨女,怎麽連個糖葫蘆都饞,怎麽能過成這樣。但怕吓着她,我忍下了買全的心思,給她買了兩串,一串吃,一串拿在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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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可笨,也不怕我是壞人,蹲在門口就接了我的糖。更不知道誰教的,小小一個人,湊上來想親我。”
馮天威低下頭,眨了眨眼睛:“輕輕的一下,我就忍不住留下來了。不想破壞她現在的家庭,也不想告訴她我是她親爹,讓她問我前些年去哪了,就假裝是鄰居,住在隔壁的屋子。”
“你看,我這一個爸和爹都沒被叫上一聲,整顆心就被小丫頭片子嚯嚯了,嚯嚯得我還挺高興,心想有這個小人兒惦記我也挺好,不像在南洋,外頭屋裏都沒個地方讓人心裏暖和,生怕哪天醒來就死了。”
馮天威擡起了頭,看向陳穎,眼底帶笑,也帶着遺憾。
“後面……後面就不說了。”
馮天威把脖子一仰,酒瓶子倒空,酒水灑在他衣服上,帶着刺鼻的酒味。
陳穎手裏的酒沒動,她摩挲着瓶口,靜靜地當了聽故事的人。
喝完了酒,馮天威把酒瓶子一扔,粗暴地砸在魯明國的頭上,這才叫陳穎想起這是個不好惹的人。
可不想馮天威這回很好說話,直接把剩下那些他留下的魂魄給了陳穎,讓陳穎早些去把這些孩子的魂弄回去。
對于馮天威來說,這些魂魄正主的年紀确實算得上孩子。
馮天威開口趕人,陳穎就拿了東西出門,和進來之前一樣提着那只小箱子。
見陳穎出來,司機和江門都是一臉喜色,緊盯着的陳穎的臉。看她臉色不好,兩人都是心裏一涼,心道不會沒成吧……
陳穎微微點頭:“東西都拿好了,回去吧,再晚我要趕不上門禁了。”
宿舍樓有門禁,女生宿舍尤其早。
江門楞了一下,才想起眼前這玄乎的人還是學校的學生呢。
于是說了幾句,車子朝着學校開去。
——
土屋之中,馮天威盯着魯明國瞧了好一會,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才收回目光,對着一側的箱子招了招手。
只見箱子“砰”地炸開,露出下面那層來。
夾層中,裝着兩小團模糊的血肉。
看着那兩團血肉,馮天威低聲道:“苗苗不疼,這些都是有用的。”
說着,馮天威往自己大腿上一劃,用靈力割下一塊血肉。
三團血肉被馮天威祭煉在半空中,合而為一。
馮天威嘴巴挪動,念着南洋學來的咒語。
待到合而為一的血肉越變越小,小到一個程度,馮天威将這團血肉塞進魯明國的嘴裏,給對方喂了下去。
随後馮天威身上的靈力不要錢一般洩出去,灌注進魯明國的身體之中。
眨眼功夫,魯明國的臉色就紅潤起來,活像是被喂了神仙水的人,白骨化肉一般的效果。
但魯明國的意識也随之複生,他開始感覺到自己的四肢,自己身上的傷口。
骨頭在猛地生長,硬生生地戳進血肉裏,難以忍受的痛意在身體每一處蔓延,魯明國痛得視線模糊,抱着頭痛苦大叫。
他的眼淚和鼻涕像失控一般,大肆流出,偶爾流進傷口中,又帶來一陣更讓他清醒的痛意。
“啊啊啊!”
魯明國用盡所有意識,把目光轉向了馮天威在的方向。他愕然又仇恨地看着這個糟老頭子,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這人。
但随即,魯明國連這些念頭都沒了。
他的頭開始痛了起來,就好像什麽東西在隔着他的腦子。恐怖的是,一下比一下更疼。
馮天威道:“千刀萬剮,這中清醒的千刀萬剮才有意思啊。等你被千刀萬剮後,魂魄離體而出,等着你的還有灼燒魂魄,生生不息,永遠不止。”
"可恨我成也南洋,敗也南洋。當年的我,為什麽就要去南洋呢?"
——
魯明國是音樂學院的大三學生,作為時代中還很稀少的大學生,他像一只風中的蝴蝶,到處揮灑着自己的人生。
他長得不錯,還會唱歌,吉他是他追人的最佳利器。但魯明國很少追人,有的是女孩子追他。
直到他偶爾去朋友的學校玩,才開始有了追人的沖動。
那是一個常愛笑的女孩子,不怎麽聰明。
一開始強行擺出不喜歡他的樣子,把他逗得不行,後來一哄二哄,就乖乖地老實承認。
兩個人成了男女朋友,魯明國罕見地沒有很快想換女朋友。大概是這樣傻乎乎的女孩在滬城很少見,讓魯明國見了就高興。
接着有些事在他的要求下,發生得順其自然。
對方很聽話,他板起臉,女孩就怕他生氣,什麽都順着他,朋友們羨慕不已。
但時間是個喜新厭舊的東西,很快傻乎乎的女孩沒那麽招他喜歡了。往日裏可愛的傻乎乎,成了讓他心煩的東西,還有時不時落下的眼淚,讓日子一團糟。
他和新的女孩暧昧着,構想着新的吉他曲。
那個傻丫頭竟然和他說,有孩子了!
他還沒畢業,對方甚至還沒到十八歲。
魯明國為難不已地回家哄了一些錢出來,帶着傻乎乎的人去打掉不該出現的孩子。
他怕丢人,去的是找一個打過胎的女孩問來的診所。
他坐在簡陋的手術室外面,聽着裏面的抽泣聲,心裏突然想起以往的事來,決定把分手的事往後拖拖。
但那個人沒下來,被護士通知後,他進了手術室。眼裏滿目的紅,吓得他跑回了家。
然後是母親的安慰,他漸漸地忘掉那些恐怖糟糕至極的記憶。
不想有一天,他突然失去意識,在想死卻怎麽也死不了的痛苦中活着。
他甚至咬過自己的舌頭,可是毫無用處,最後麻木着失去所有意識。
直到他被人從黑暗中弄了出來,重新有了活着的感覺。他看到了一個糟老頭,年紀很大,足夠做人爹媽,卻對他下着狠手。
他開始重複生不如死的每一分每一秒,恐怖的是,下一次永遠比上次讓他痛苦,他連麻木不仁失去痛覺的感覺也被剝奪。
最後魯明國意識微弱的時候,似乎聽到了兩個字。
——苗苗。
苗苗……
馮苗苗。
那個傻乎乎的女人。
魯明國終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活該。
——
陳穎回到學校,把剩下的魂魄解決完,提着一箱子的東西回了宿舍。
王萌抱着陳穎的胳膊嗷嗷叫:“穎妹,你去哪兒了?我找了你半天。”
宿舍四個人,兩兩一夥,王萌沒了小夥伴,感覺宿舍是個糟糕至極的地方。尤其趙晚霞還在發瘋,認為她和穎妹是在踩着她和秦梅的臉去讨好校長。
對此王萌表示——校長當然需要讨好了,你們算個什麽玩意兒!
但王萌慫,沒說出口。憋屈了大半天,見到陳穎就像見到親人。
陳穎掏出一塊地瓜幹,塞進王萌嘴裏。
下一秒,王萌像被人換了腦子,十分自然地提起了別的事:“對了,穎妹,你請假的事怎麽辦啊?班主任那樣子一看就不是能糊弄過去的。”
趙晚霞哼出聲:“請假還不是出去玩,誰不知道你陳穎沒有病,上午遇見周瑞還精神着呢。”說起周瑞,趙晚霞往秦梅那邊看了眼:“不過我們梅梅和班主任說得上話,你考慮讨好讨好我們,我就幫你說話。”
“某些人啊,分手了就幹淨利落。”趙晚霞看着陳穎,擡起了下巴。
王萌氣不打一出來,恨不得上去揍得趙晚霞看不到明天的晚霞。
就連秦梅也是用那雙水潤的眼睛看着陳穎,似乎在等她回答點什麽。
陳穎順毛摸了摸王萌的頭:“乖,我請到假了。”
“……怎麽可能?”
秦梅最是知道班主任的性子,不肯相信陳穎出去一趟,就請到了假。
陳穎幹脆從兜裏的一把紙條裏抽出一張,給王萌攤開看。
王萌故意把紙張攤開到趙晚霞眼皮子下面,得意大笑:“哈哈哈!校長簽名,班主任也管不住!穎妹你厲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