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月7日晚。
玉溪體校, 男生宿舍中。
陳铮坐在自己床鋪上, 腳泡在水裏, 舒服地發着呆。
他身上穿着學校發的大棉衣,裏面帶人工毛,很暖和。
腳泡在熱水裏, 讓運動累了一天的身體都舒服了起來。
“唉!”
先上床,在陳铮上鋪的齊澤突然用手拍了拍陳铮的發頂。
陳铮擡着頭看了對方一眼,眼裏帶着疑惑。
齊澤被陳铮那雙幹淨的眼睛看得呆了一下,然後又覺得對方是不是頭一回住宿舍, 不開心呢。
他聽說這小子才十三歲, 在學校裏是年紀最小的那批。
再加上對方嘴唇抿着, 眉頭微微蹙起, 更像是不開心的樣子。
故而齊澤難得地“好哥哥”地問道:“唉,你是不是想家了?想你媽媽了?”
陳铮掀起眼皮, 錯愕地看了齊澤一眼, 搖頭道:“沒有, 我腿肚子酸。”
“這樣啊。”誤解了別人臉色的齊澤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從自己床上翻出一瓶藥油, 往下遞過去:“這個給你揉肚子。”
齊澤給出的藥油是上面發下來的, 保質保好, 唯一不好的是量太小,不好分, 他這瓶還是從鄭啓賢手裏強行扣出來的。
不過對着自己未來的對手和訓練夥伴, 齊澤大方地把東西給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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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铮這才露出笑, 露出臉上的酒窩:“謝謝齊哥!”
揉搓一番腿肚子後,熄燈的鈴聲響起,整座學校的宿舍區全部都被黑暗入侵,霸占所有地盤。
這回在黑暗裏躺在床上,陳铮嗅着被子的太陽曬過的味道,才悶悶地想起家裏。
是的,家裏。他的家。
陳铮嘴角彎了彎,想着姐姐陳穎在滬城怎麽樣,過一會又想到了爸媽兩個,希望他們的店鋪順利,做出一番事業。
這種想家,只是有一點淡淡的離別愁意,其他更多是覺得心裏安定。無論離家多遠,都不用害怕的感覺。
陳铮的呼吸漸漸變得清淺,沉入睡夢之中。
被陳铮惦記的陳二和夫妻卻有些焦頭爛額。
陳二和在對着賬本,算計着支出。
店鋪還沒正式開起來,每天的損耗卻是巨大的。在裝修和進貨上,更是開支恐怖。
陳五貴在分置衣服,店裏後面倉庫裝滿了,部分商品挪到了家裏,整齊地堆放在一個空房間裏。
段淑芬則在廚房裏,打理一鍋酸辣湯底的面條。
手裏撒下香菜,小蔥,辣椒末,香味便四溢起來。
段淑芬拿出三只菜碗,裝了三碗苗條,最後夾着煎好的整只雞蛋放在面湯之上,使得整盤苗條看起來秀色可餐。
“吃夜宵了!”
段淑芬用盤子托着,将三碗面條一并端了出來。
陳二和放下賬本,端起面條碗就是呼嚕嚕地開吃。吃下兩大口,肚子裏暖融融,他才滿足地道:“這有事做,可真是容易餓人。以前五點吃飯,晚上都不覺得餓,現在忙活到夜裏,還要多吃一頓夜宵!”
陳五貴笑着喝了一口熱湯:“明天怕是更忙,等再過幾日,店鋪正式開了,只怕我們要忙到連吃飯的時候都沒有。哎喲!嫂子手藝越來越好,我今兒可得多吃點。”
段淑芬看他們兩兄弟吃得香,手下的筷子不覺也快了幾分。
“不怕,到時候忙才好。巴不得忙呢,如果都沒時間吃飯,那我能賺多少錢?”段淑芬眼中露出幾絲憧憬,一副財迷樣子。
“哈哈,你想的倒是美。”陳二和笑着看向段淑芬,擡手給她擦了擦蹭到手背上的一小塊蔥葉子。
吃完這頓夜宵,陳五貴先睡。段淑芬陪着陳二和把賬本弄完,兩人才歇下。
滬城。
陳穎拿到的校長簽名請假條讓趙晚霞氣得不行,更是認定了對方踩着她和趙晚霞的失誤去讨好了校長。
睡下後,趙晚霞特意換到了和秦梅一頭的床位去,一副要和秦梅夜談的樣子。
秦梅也跟着趙晚霞趴了過去,奇怪地問:“晚晚,怎麽了?要說什麽?”
趙晚霞看一眼對面兩人,用小聲但對面絕對聽得清的聲音道:“聽說你們詩社要搞活動,和別的社團搞聯誼對嗎?”
秦梅答道:“對啊,我們詩社和籃球社的聯誼。”
“那你可不要看上籃球社的漢子,讓詩社損失一位美女。你們社長周瑞可還單着呢,又最和你聊得來。”
王萌聽得心裏炸毛,腳在床板上一蹬,“砰”地一聲響。
她在心裏為陳穎抱不平。
這還是室友呢,當着人面找別人前男友,幾個意思?!
陳穎心疼這孩子的腳,出聲道:“兩位啊,我們好歹是室友,有些不該當人面說的東西,就不要傻着當人面說好嗎?”
“晚晚又不是故意說給你們聽的。”秦梅坐起了身,挺着單薄的身形看向她床對面的陳穎。
說話的時候,秦梅咬着出唇。她心裏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堅持把話說了出來,憑什麽不能說呢?她追愛自由的愛情,并不是可恥的事。
趙晚霞也插上一嘴:“對啊!憑什麽不能說,又不是說你們男朋友。某位已經被人甩了,還管那麽寬!”
“那你們加油,晚上我和王萌還要睡覺,就這樣吧。”陳穎是不懂,這樣上趕着是個什麽事。
本來想提醒的話,也被陳穎憋回了嘴裏。上趕着不是事,主動的追人和被人追,差別大了去。尤其對着男人這種大豬蹄子,秦梅和趙晚霞都是初出茅廬的新手,哪裏是詩社大佬的周瑞的對手。
王萌哼聲附和陳穎:“我要睡了。”
秦梅被對方輕飄飄無視一般的态度弄得很傷心,傷春悲秋地低聲哭了好一會。
趙晚霞很有些心疼秦梅,她覺得秦梅就是太好欺負了,軟包子一樣。今天說了陳穎和王萌兩句,還把自己氣哭。
第二天起來,303的氣氛還是微微僵的感覺。
陳穎起得早,直接帶上王萌這個吃貨,去食堂用早餐去。
一連上課或者下課,回到寝室休息睡覺,陳穎就當沒看到秦梅和趙晚霞兩人。
很快到了周三這天,陳穎收拾了東西準備出發去滬城。
王萌抱住她的腿,一臉故意露出來的超級委屈:“穎妹,你要留我和趙晚霞秦梅一個寝室嗎?我夜裏睡覺會怕的。”
“乖啊,你一個能打她們兩個。”陳穎摸摸小姐妹的嫩滑小臉蛋,很不講義氣地離開了學校。
王萌嘆氣一口,失落地啃一大口陳穎給她買的燒雞,嘟囔道:“一只雞哪裏能安慰我的心,兩只才行啊,就沒聽出來我的話外之音,失策失策。”
趙晚霞肚子咕咕叫,不滿地吼道:“你幹脆跟着陳穎走算了,在宿舍吃什麽東西,故意招人呢。”
王萌晃了晃手裏的雞腿,笑得很開心。論起氣人來,兩個趙晚霞都能被她氣死,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那邊陳穎出了校門,打上出租直奔機場。
玉溪三鎮的機場不在玉溪,這讓陳穎沒想到1993年也有飛機。
這幾天她琢磨着早點到地方,早點找到徐昂然的事,倒是叫她想起了機場。
電話訂購了兩張機票,來回都包圓,還可以省時間。
帶着對到底地點的期待感,陳穎感覺登機之前的時間過得很慢,像烏龜在慢慢爬行。
不過最終還是熬到了登機的時間點,人群有序地踏入機艙之內,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陳穎的座位在後面,一直走到底的倒數第二排才是她的座位。
坐好後,嫌棄時間過得慢,陳穎更是戴上了眼罩,盼着自己睡一覺就到了地方。
蒙着眼罩,眼睛看不見東西。
臨近飛機行駛前,一名乘客急匆匆地趕上飛機,走向飛機的最後方。
陳穎的手不小心被這人的包碰了一下,她蹙起眉頭,心底有些不悅。
不過很快,飛機起飛讓陳穎忘記這份不悅。
“您好,您乘坐的航班即将開往……”
悅耳的空姐聲音響起,讓機艙內乘客們浮躁的心情靜了下來,戴眼罩的戴眼罩,批毯子的批毯子,要東西的人也招手找空姐快速解決,不再一個勁地喧鬧抱怨。
飛機起飛,氣氛變得更輕松起來。等待的過程容易讓人煩躁,心生不滿。但是一旦這個過程在明确的途中,一切又讓人覺得有意義起來。
自诩雲淡風輕的陳穎也是如此,飛機起飛後心情好了不少,在輕松中沉入睡夢。
飛機最後一排座位,最後急匆匆趕上飛機的劉保元搓着自己的手指,面帶不安。
他的腳在地板上挪動着,小幅度沒有規律。這種無規律的動法讓他的情緒更焦躁。
劉保元穿着一身大棉衣,能看出手工縫制的痕跡,眼下有些寬大地裹着他的身子,更顯得他面色憔悴。
他今年三十五歲,是滬城城中村的人,自小在那邊長大,沒讀過多少書,但是性子敢幹。
因為城中村位置的特殊性,讓他居住的環境更複雜,人員流動性大,且不安分的人很多。
劉保元三十歲之前,混在家裏和學校邊上,吃着父母的老本和自己弄來的孝敬。直到他發現更好的弄錢法子——做賭場。
窮多了,又對生活不滿。劉保元拉起自己的兄弟,踏上了做賭場老板的路子。
一開始小打小鬧,賭場也掙到了不少錢。雖然父母不同意,可劉保元覺得那才是他人生的意義。有錢之後,他感覺自己完全不同了,和以前的他不一樣。
後面賭場引來了別人的觊觎,讓劉保元吃了悶虧,他想盡辦法,弄來了木.倉支,護住了自己的生意。
再接着,有人也想走他的路子,弄點市面上沒得賣的東西玩玩。掙錢掙紅了眼的劉保元一咬牙,又往不歸路更進了一步。
但事情終究有頭,他被人揭發,眼下已經被通緝,只要抓回去就是吃槍子的命。他偷偷用了一個長得跟他有幾分像的兄弟的身份證買了機票,坐上了這趟最近的航班。
可目的地是京城,他要過去嗎?
還是換一趟航班,再淘去太灣,可往外的飛機檢查又嚴密得可怕。
劉保元猶豫不決。
但想了又想,覺得在國內遲早要被抓到的劉保元下了狠心。他摸了摸自己的褲腿裏藏的刀,然後往前面走了過去。
身後突然多了個人,乘務長警覺地回頭,受驚地問道:“你——”
一句話只說出一個字,劉保元手裏的刀就抵住了乘務長的脖子:“我身上帶了炸藥包,飛機給我開去太灣。”
“聽見沒?乖乖聽話,不然大家一起死。”
劉保元眼神兇狠,一只手刷地松開自己寬大的棉衣,露出了裏面交錯的火.藥線和分量不輕的油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