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京城。
新近修葺過的四合院院子裏擺放了一疊的小菊花,不知道是什麽品種, 在陽歷九月裏就開得燦爛, 好叫院子多了幾分秋色,而不是和空氣一樣,還透着夏天的氣息。
這院子是暑假修葺的, 陳三發過來掌眼, 拉上了這邊混的朋友, 有關系在,算得上是物美價廉。
弄完院子, 陳三發又跑去做別的生意, 賺錢去了, 丢下徐昂然在這邊等着開學。
索性日子飛快, 沒幾天就是陳二和夫妻跟着陳穎來京城報名的日子。
他們來得比較早, 陳穎打算陪着父母到處逛逛, 也就打算先在徐昂然這兒歇歇腳。
若是別人家, 肯定講究得多,但徐昂然去玉溪,也是待陳穎家的, 也就沒那麽多瞎講究, 陳家人直接上門來了。
“咔——”
徐昂然打開點阿飛, 趕緊地把門推開。
那頭陳穎和段淑芬拿着小份的東西進了院子, 後頭徐昂然和陳二和分擔了更大件的。
徐昂然看着東西就想, 這比他可誇張得多。別以為他不知道, 小穎爸媽帶的很多東西肯定都是給他的, 又是“亂花錢”的一種。
不過說不得,徐昂然也受用這份好意,就看着陳穎的背影,目光時不時晃過去。
上回去滬城和小穎一塊參加她的畢業典禮,結果被想給女兒驚喜的陳家夫婦撞上了,又是一番不可說,搞得徐昂然又是一陣沒見到小女友。
陳穎把東西放到桌子上,段淑芬找地方安置,她回身幫着陳二和提了一份,這才和徐昂然站到一塊。
徐昂然目光有些灼熱,可這些日子興許做夢做得奇怪,額頭上都快有了道淺淺的細紋。和之前一樣,他夢裏依舊老蒙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可又真切得很,連他從沒去過的店鋪買什麽東西他都能知道,奇妙得很。
不過徐昂然掩飾得好,只裝做沒心沒肺的樣子。他尋思着,有空找小穎說說奇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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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兩人相處的時候,又帶了家長,那簡直是無所不在的大型燈泡,,讓徐昂然幾次都把事給忘了。
眼下小別再見,心裏哪更是只留下了思戀,恨不得抱抱親親,別的事都抛到腦後去。
陳穎問他:“東西重嗎?”
“不重的,之前和三叔吃得好,長壯了。”徐昂然微微用力,胳膊上的肌肉線條就顯現出來,看着果然比之前壯了不少。
“是壯了,我還以為你會瘦呢,今天夏天太熱了。”陳穎自己倒是瘦了兩斤,腰線更細。
搬完這些,車裏還有,兩小又再跑了一趟。
回頭段淑芬收拾東西的時候,徐昂然和陳穎幫着下手,徐昂然想起小铮也說了要來,但沒見人,問道:“小铮呢?不是說了要過來,我給他準備了房間的。”
“你弟啊!他參加運動會去了,明天的比賽呢!臨時調的他,忘了告訴你。”段淑芬聽到陳铮的名字,回頭笑着給徐昂然解釋。
“今年可都是好事,你們兩個一個前十,一個第三,都上了最好的大學。小铮也努力,前些日子拿了那個什麽世青賽的獎,明天又在京城跑比賽了!”
段淑芬說起孩子們的事,臉上帶着激動的紅,眉眼會發光一般,看向陳穎和徐昂然的目光也驕傲得很。
陳穎摸了摸鼻子,她是第十,聽起來沒有探花好聽,感覺自己給老媽的炫耀之途拖後腿了,真是不應該疏忽,丢了數學那五分。
徐昂然問:“那票買了吧?沒票等會進不去可愁人。”
“買了的,你的也有,出發之前。”陳穎點頭,表示自己買了。
說起比賽,徐昂然和陳二和的興趣比陳穎和段淑芬多,就連先前陳铮在國外的那場首戰,陳二和也拿錢辦了短期簽證強勢參加了一波,沒讓小孩獨自在外面比賽。
徐昂然想着比賽,也有些熱血沸騰。他自己也挺愛各種體育競技類比賽,更是籃球的愛好者。雖然陳铮歸屬于田徑,那也是他的新一好。
一家人在新院子歇息了一晚,第二天坐着車往體育場去,給比賽的陳铮鼓舞加油。
走進體育場,四人都坐在前排。
陳二和東張西望了一下,對着坐滿了一般人的體育場有些不滿:“這都快開始了,才坐了一般人,國內的體育氛圍可真比不上外面……”
徐昂然搭上話:“您上回去的比賽更盛大,所以人更多。回頭我們這邊舉辦盛大賽事,開頭更多,觀衆也就來得更多了。”
“哦,這樣啊。”陳二和坐正,戴上自己的眼鏡,從口袋裏掏出他抄來的體育項目時間安排表。
陳二和和徐昂然把腦袋湊在一塊,看起各個想看的項目時間來。
兩個男人挨着坐,倒是段淑芬和陳穎被分開了,依次坐在徐昂然和陳二和兩人的身側。
徐昂然陪着陳二和說了一陣話,覺得把老丈人安撫得不錯了,終于露出了心機,轉過頭來和陳穎吃一桶爆米花。
一桶爆米花,吃着吃着難免手就碰到了一塊。
挨着後,徐昂然就靠在陳穎耳邊說話:“我朋友提議的爆米花,還說一桶比較好,我覺得還是蠻有道理的。”
陳穎笑,把爆米花放到徐昂然手裏去。同樣也是小聲說話的方式:“你朋友沒告訴你,這樣更适合勾搭沒有勾搭上的女孩子嘛。”
徐昂然果斷搖頭:“沒,真沒。”
徐昂然偷瞥一眼身側的老丈人,大膽道:“我只勾搭你。”
好了,這一句話一出來,那頭陳二和就咳嗽上了,直把徐昂然咳得面紅耳赤。
陳穎實在搞不懂徐昂然這種頭貼的操作,偏偏這家夥每次還偏要挑着她爸在的時候虎膽,每次都逗得人直樂。
徐昂然委屈巴巴地坐正身子,手也服帖地放好,老實捧着爆米花不說話。
一雙比他的手軟乎上許多的手就摸上他的手背,然後在手背捏了捏,像滑溜的小魚般鑽進他的手掌。
徐昂然錯開手指頭,和陳穎的手十指相扣,臉上立馬又像開了的花,高興起來。
“400米開始了!”
有人喊了一聲。
400米正是陳铮的項目,他在世青賽拿獎的也是這個項目。而能在世青賽嶄露頭角,在如今的國內青少年運動員裏他已經是領先者,讓無數青少年兼具愛與恨。
陳穎正色起來,徐昂然和陳二和夫妻也是,坐正了身子,努力伸着脖子想要找到陳铮。
陳穎眼神最好,一掃就找到了陳铮,她給家裏人提示道:“那邊!剛出場!”
她的聲一出,齊刷刷三個腦袋看了過去。
四條手臂揮舞着,和陳铮打招呼。
陳铮也看到了這邊,他擡起手揮了揮,顯得有些興奮。
但打完招呼,就照着程旭往前面走,開始做起了賽前的最後熱身。熱身坐得不到位,可不利于打開身體,展現實力,甚至可能還會導致身體受傷。
陳二和和段淑芬介紹道:“這是熱身呢,很重要的。我們來拉橫幅,讓小铮等會跑完看得到。”
陳二和說着,從包裏拿出紅色的橫幅,還有能夠穩定橫幅的棍子。
陳穎看得目瞪口呆,深感她爸真是與時俱進,橫幅都準備上了。
一行四人,橫幅正好是四個人的長度。
往兩邊拉扯開來,在前排很是顯目。
陳铮似乎是看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了頭,捂着臉。
齊澤撞撞他的肩膀,笑嘻嘻道:“你爸媽,還有你姐,都在呢!”
陳铮連忙道:“我看到了,等比賽完再看。”看多了怕分神,影響成績。陳铮想當着家人的面,跑出一個好成績,讓家裏人為他驕傲。
高大的少年捏了捏拳頭,臉上神色顯得無比鄭重。
比賽即将開始。
一聲槍響之後,一輪決賽的八名400米運動員都像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陳铮感覺自己的狀态很好,起步、擺臂、加速,每個過程都很順利。
他悶頭加速,耳邊所有聲音都消失。
他奔跑,所有的目光也随着他奔跑。
陳穎的目光落已經比自己高的少年身上,驀地想起重生過來見到少年的那一幕。
那時候兩個人都在水裏,狼狽得很,少年顯得瘦弱,在水裏腳腕被水草纏着快沒了,卻沒把她松開。
少年本該不幸在水裏喪命,可眼下卻健康地奔跑在跑道上,活得鮮活又耀眼。
體育場上,所有人都在為這個超出身後運動員一截的運動員贊嘆,驚訝聲不絕于耳。
陳穎在這時轉過了頭,入目是三張激動又振奮的臉。
徐昂然在位陳铮歡呼,他在女朋友的家裏融合得很好,就像這個家裏的孩子一樣。
陳二和揮動着雙臂,激動得不行,聲音在人群裏也是數一數二的響亮。他以前是個羞澀含蓄的人,縮在殼子裏苦悶。
段淑芬臉上都是喜悅的光,她看起來保養得很好,臉龐線條柔和,秀發烏黑,就連之前因為生活變得粗糙的手上皮膚也變得細膩起來。
生活它變了模樣啊,她所有的遺憾,都沒了遺憾。
陳穎的心一瞬間被填滿,腦內原本封印記憶的殘留能量再次被沖刷了一邊,徹底地被摧毀掉,最後一股的記憶清晰地湧入陳穎腦中。
那是關于上輩子的後來,很後面很後面。
她和徐昂然都很老了,他們從書裏翻出了時間回溯的看起來不可能一般的陣法,着手研究了一陣,最後因為原材料停止了研究的腳步。
原材料和畫郎知道的東西一樣,用魂魄最獻祭,自願。
徐昂然因為年輕時受的苦,蒼老更快,最後他死去。
她答應對方好好活着,于是便在痛苦裏封住了自己的記憶,這才得以茍且無知地活着。
而死前的她,分明又是不知道時間回溯陣法的,她丢失了一段自己本該有的記憶。同樣能做到這樣的,只有徐昂然。
陳穎發怔,比賽已然結束。
顯示牌上顯示了陳铮拿到了第一,高大的少年啊嗚叫着朝着第一排的家人沖了過來,很是快活。
陳二和和段淑芬激動地抱在一起。
徐昂然也是激動地轉了身,把陳穎抱了起來,健康紅潤的唇瓣親了過來。
陳穎承受着這吻,手覆上徐昂然的後腦,靈氣探入腦中,劃開記憶區的不怎麽完整的白膜。
徐昂然身體一怔,記憶清晰地沖擊着大腦,把他腦內那些奇奇怪怪的以為是臆想的畫面串了起來。
年輕漂亮的男女抱着,陷入不可思議的思考中。
身邊人卻是激動得沒注意這些,陳二和大手一揮,把女兒和未來女婿都抓了過來,一家人抱在一起。
陳穎和徐昂然回身,享受着一家人擠在一起的快樂。
只是五人間,兩人的目光彙聚到了一起。
像是在說,來生了啊。有些驚訝,有些欣喜,卻又理所當然。
——
魂魄獻祭啓動的陣法帶着兩人回到了從前,時間開始變化在陳穎死亡那一刻,她帶着記憶回到了水裏,成了一只落湯雞,一個對她來說念念不忘的時刻。
而徐昂然因為陣法失去意識,世界意志封印他的記憶,他自然地再次經歷了上輩子需要經歷的事情,直到在校門外看到可憐蹲着等人的少女。
她在等人,可他已經是最後一個出來的了,不愛管閑事的少年懷着莫名的情愫上了前,做出了讓自己驚訝的事。可他的心裏卻不驚訝,只歡叫着讓他靠近。
直到上輩子他因為心疼封印掉的妻子的記憶恢複,才叫對方發現問題,讓他快速地想起自己來。
徐昂然的目光缱绻地落在陳穎身上。
五個人的擁抱松開。
又黑了一截的陳铮在觀衆善意的哄笑聲中露出個羞澀的笑,小酒窩盛着的酒把自己臉蛋熏紅,他摸着腦袋對着家人道:“我先過去啦,等會來找你們!”
陳二和應着:“好好好。”
身上氣質陡然變得老成穩重許多的徐昂然看着少年離開。
再偏頭,看起來少女模樣的妻子臉上表情卻是平淡。
靈力化聲入聲,徐昂然終于是等到了那句話。
“獻祭都會啊,你可真厲害。”帶了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獻祭的魂魄,就像一次性用品,再沒了循環的可能,也就是這一世後,他大概會魂飛魄散。
可帶着記憶,認得你,有你的一輩子,怎麽能和別的人生相比呢?
徐昂然握着妻子小小軟軟的手,低頭默不作聲。
下一句只有他聽得到的話卻是。
“你別忘了,我也會。你說我們輪流着來,算不算作弊?”
便在這一方世界,重過千百次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