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臉蛋軟軟糯糯, 手指纖纖細細,力氣卻是不小。
乍一被捏,不僅皮膚扯着顴骨微微作痛, 連下颌骨都快錯開了。
阚冰陽眉頭皺起,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把她的手從自己臉上捉了下來。
他沒放開她, 反而把她拉近了一些,面色不虞地說道:“你是我親收的徒弟, 那就是我的小輩,我捏你是長輩對小輩的關愛, 但是你捏我, 就是僭越逾矩了。”
葉萦萦轉了轉手腕,仰頭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她還真是呵呵噠了。
冠冕堂皇的話她聽多了, 但從沒聽過這麽強詞奪理的至理箴言。
什麽長輩小輩, 拍個真變形記而已,連劇本都厚厚一疊, 他還真把自己當成祖師爺了。
手腕被拿捏住,她也沒轍, 只能冷哼一聲, 掀起眼皮問他:“我捏你臉就是僭越逾矩了,那如果我親你一口呢?是什麽?大逆不道?十惡不赦?”
話音剛落, 阚冰陽緊握着的手便悄不可查地松開了, 他看着她的手腕漸漸脫離,滑落在膝蓋,臉色平靜如水。
她确實親過, 可她自己卻不記得, 或者說是根本不願意相信。
她怕她做出出格的舉動, 是因為她本意就是不想和他發生什麽,轉頭便把那個吻意淫成了一個夢境。
也罷,終是莊周夢了蝶。
他疲憊地捏了捏眉骨,緩緩道:“葉萦萦,這是紫靈山,收斂些。”
可葉萦萦不盡于此。
明明是月明深夜,她卻越戰越勇,毫無睡意,一本正經地對他說道:“阚冰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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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他挑眉。
她鼓着腮幫改口:“啊不,師父……我真的做夢夢到過你。”
阚冰陽将手指搭在眉宇間,悄然擋住了眼眸,平平靜靜地問她:“嗯,夢到什麽了?”
葉萦萦想了想,朝他靠近了半分,然後側着腦袋打量着他。
“我夢到我躺在你面前,□□……”
果然正經不過三秒。
阚冰陽耐心告罄,警告道:“葉萦萦。”
“不是,你聽我說完呀!”葉萦萦着急扯住他的胳膊:“我靠,你拿把手術刀解剖我!我連腸子都看到了!血呼啦吧的!”
阚冰陽:“……”
葉萦萦見他默然無聲,神情凝色地斂聲屏氣:“是真的!吓死我了!我看了個新聞,就是有個醫生把他老婆給殺了,然後解剖了凍冰箱裏了,找到了還能拼完整,全須全有的。師父,我現在看到你都怕……”
“所以呢……?”
阚冰陽打斷她。
葉萦萦愣住:“啊?”
阚冰陽起身揮袖,面色倦憊,“你又不是我老婆,我解剖你幹什麽。”
葉萦萦順勢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扯住了他幾欲轉身的腳步,咬着下唇道:“可我是你徒弟,也很親密啊……”
她難得甕聲甕氣,聲音細若蚊蠅,哼在耳邊,癢癢的。
阚冰陽回頭看她,月光下,那張小臉白皙光滑,似是吹久了,臉頰幾條枝桠般淡淡的紅血絲,更顯得緋紅純真。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今晚她格外矯情嬌氣,明明心中郁結卻故作輕松。
甚至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水委屈,窩在心裏,藏在眼裏。
再不哄,恐怕這風一吹,又要哭了。
算了,還是未雨綢缪,提前哄吧。
阚冰陽沉下心,揉了揉她的腦袋,“好,知道了,你比老婆還親密。”
一大清早,集糜軒的粥香便飄散整個紫靈宮。
似是聞香而來,不約而同,今天大家起得都很早。
晏清從家裏帶來了桂花糖芋苗和大煮幹絲,滿滿兩大盒,見者有份。
林燦眼前一亮,“金陵菜?”
晏清挑了挑眉,“哎喲,認識?”
林燦放下手中紙筆,趕緊盛了一碗,甜膩的桂花藕粉味就肆漫進了鼻尖。
“是啊,我是土生土長的金陵人,我家在秦淮,夫子廟旁邊。”
晏清又給她夾了一筷子幹絲。
“那還真是半個老鄉啊,我媽也是金陵人。”
吳炫坐在一邊,看着他們二人套近乎,無聊得撥了撥面前那碗看着就齁死人的桂花糖芋苗。
他長在京圈,本來就吃不慣這些要麽甜死要麽鹹死的江浙菜系。
瞧見葉萦萦坐在對面,似乎也目光無神,面色黯淡,連忙問道:“哎,葉萦萦,你不是江城人嗎,也吃不慣?”
一晚多夢失眠,滿心都是馬上爆炸的頭條新聞,輿論和謠言肯定又會鋪天蓋地,葉萦萦哪知道自己面前放着什麽。
她稀裏糊塗地搖搖頭,“吃得慣。”
晏清難得見她給面子,立刻給她多盛了一碗湯。
“葉侄兒,你多吃點。”
葉萦萦不好推辭,只好悶了一大口。
糖芋苗是甜,可嘴巴裏卻像生病了似的,味覺盡失,沒有一絲味道,生吞都噎住,咀嚼都硌牙。
大家都埋頭吃,吳炫也在漫不經心地刷着手機。
根本沒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只有阚冰陽從一進門就察覺出她不在狀态。
來之前,他就已經看到新聞了,幾乎是爆炸般的消息,曾經拿獎拿到手軟的頂流大花旦費欣美第六次結婚了。
這女人,可以說是一段經久不衰的傳奇。
早年出道之時,僅憑第一部 電影就斬獲了金馬獎影後,然後火速和一個外籍導演結了婚,可惜這段婚姻只持續了兩個月便離婚了。
接下來就是和葉明誠奉子成婚,卻在女兒一歲不到的時候又離婚了。
自從那之後,費欣美十八年來結了四次婚,無一例外,每次都是小鮮肉。
聯系起昨晚她失魂落魄的樣子,阚冰陽自然知道她是因為什麽才萎靡不振。
他起身淡淡道:“葉萦萦,跟我來橖頂。”
聽到這句話,葉萦萦終于松了一口氣。
可還不等她放下碗筷,吳炫就握着手機大聲道:“卧槽?——”
衆人聞聲看來。
趙丞不虞道:“吳炫,你吃早飯能不能安靜些?”
吳炫沒理他,只自顧自地盯着屏幕,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
“葉萦萦,你媽媽又結婚了??”
他嗓門大得離譜,集糜軒本來就空闊,更有雕花镂空的吊頂梁柱,聲音此起彼伏,被他這麽一吼,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的人都聽見了。
所有人的視線,像是無數鋼針,嗖地一下,直挺挺戳到了葉萦萦的身上。
她震住,臉色一白。
連唐茵這個從不多說話的小道姑都在暗暗捏一把汗,吳炫卻還在那喋喋不休。
“這次小十五歲!卧槽,費欣美真不愧是俘弟狂魔,葉萦萦,你媽媽真厲害……”
他幸災樂禍,拍着大腿擡起頭。
可不巧,剛一擡頭,就看見葉萦萦從頭到腳都是從未有過的羞憤頹廢,連臉上兩團淡淡的紅暈都盛滿了怒意。
“……”
手掌一顫,手機差點掉進碗裏。
完了。
完了完了。
吳炫怔了兩秒,直愣愣看着葉萦萦愈漸蒼白的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在胡說八道什麽。
他趕緊丢了手機,趕緊起身過來道:“對不起、對不起……”
可惜,覆水難收。
已經剖開的瓜,絕對不缺吃瓜的猹。
葉萦萦恨不得抄起茶桌上那塊九斤半的烏金石茶盤,一板子拍他頭上,四分五裂也不解恨。
吳炫為難求饒,“葉萦萦,真的對不起,是我的錯,我這人心直口快……”
“你這叫心直口快嗎?”葉萦萦打斷他,“你這是心理變态吧!”
趙丞心口莫名一跳,下意識地就去看阚冰陽,結果那男人只是站在一邊淡然自若,連個表情都沒有,又只好怏怏作罷、靜觀其變。
吳炫懊惱不已,本來就是追她呢,這下進度條又陡然間回檔一大截。
哦不,這簡直直接删檔了。
他着急上頭,安慰道:“不是,是我混,我變态,我有病,你別生氣,別生氣……”
可葉萦萦已然氣得發抖,唇齒之間都是打顫的磨合聲,根本聽不進去吳炫的任何道歉。
她沒有給任何人面子,直接擡手,将桌上放着的整碗桂花糖芋苗全部打翻在地。
“稀裏嘩啦——”
零零落落一片。
整個集糜軒的廳堂杯盤狼藉。
葉萦萦一言不發,紅着眼睛,轉身摔門而出。
除了阚冰陽,衆人俱是愣住。
尤其是置身事外的鄭休合,本來存在感就低,現在更是猶如空氣。
這可是真人秀啊,錄了那麽久,他啥也沒秀,局外人往往看得最清楚,這次他必須得秀秀了。
鄭休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師兄,我覺得你應該追一下。”
追?
吳炫惹炸的,卻要他來追?
阚冰陽看着那道嬌小的身影跑出集糜軒,默然搖了搖頭。
已經燃起的怒火,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澆滅的,早從昨天晚上開始,這小姑娘便心結難消,悶在心裏愈燃愈烈。
吳炫只是一個導火索,像個閥門一樣,一旦開啓,便是突破口。
即使他沒有口不擇言,也會有其他人趁口舌之快,可能是游客,也可能是網友,輿論和流言蜚語接踵而來,只會遲到,而不會缺席。
與其這樣,不如讓她把這腔怒火徹徹底底地撒出來。
阿正扛着機器,手心涔滿了汗。
他遲疑了片刻,問道:“趙導,這段要删嗎?”
趙丞臉色鐵青,攤上這麽個破節目,也不知道是招誰惹誰了,都是祖宗,只有他是孫子。
“删什麽删?今天不錄了!全都去給我哄人啊!”
葉萦萦從集糜軒出來之後,便徑直去了正殿。
這裏都是往來的游客,沒有什麽熟人,也沒有那些聒噪熏耳的聲聲色色。
擡眼就是威嚴正色的張道陵祖師爺。
彩泥金身,光彩熠熠。
四周圍着游客供奉的鮮花果品。
臺前一樽紅木雕花的功德箱,裏面滿是虔誠潛心的功德。
哦不,滿是錢。
葉萦萦一臉認真地看着祖師爺。
“祖師爺,你收錢辦事嗎?”
祖師爺:……
葉萦萦:“如果可以收錢辦事,那我把阿斯頓馬丁送你,你幫忙把我媽收了吧。”
祖師爺:……
葉萦萦:“收我親媽,別收我後媽,她對我挺好的其實……”
一旁真絲華履的老太太,正在頂禮膜拜三跪九叩,聞言錯愕愣住,撇頭看來,俨然一副地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
老太太:“閨女,這話可不興講啊。”
葉萦萦死死抿着唇,正眼盯着眼前的張道陵祖師爺,“你看他有回應嗎?”
拜佛拜神不如拜自己。
她又不是阚冰陽,沒長在紫靈山,沒入正一派,更不懂這些燒香祈福的繁文缛節。
話是随口說的,事是人手做的。
與旁人不同,她不信這些,所以祖師爺對她來說,可能只是個大型手辦。
葉萦萦攥緊了拳,怏怏轉身,失落離去。
可剛出正殿,不出幾步,就和她最想見、又最不想見的人不偏不倚打了個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