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江城公安局偵查局的法醫檢驗中心在沽寧莊和望城嶺的交界處。

兩街空曠, 往來車輛大多數都行色匆匆,不做停留。

西南方向看去,能看到遠處的紫靈山一角。

豔陽之下, 黑白兩面,陰陽平衡。

技術組的法醫同事鄒成益從實驗室走出來。

他見阚冰陽已經在外面等着了, 将檢驗報告遞給他, “這是另一個死者的化驗結果,丙氨酸氨基轉移酶、天門冬氨酸氨基轉移酶遠遠低于正常值, 病毒表面抗原檢測結果為陽性,基本上可以确定是病毒性肝損傷。”

阚冰陽低頭看了一眼報告, 眉頭緊蹙。

“03年就已經明令禁止不允許售賣□□了, 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麽搞到手的。”

“來源嘛……這就不是我們的任務了。”鄒成益若有所思,“對了, 昨晚上于燈發給你的照片看了嗎?”

阚冰陽抿唇, 回憶道:“看了,有中毒跡象, 但主要致命原因是頸部重傷,目前看有兩處傷口, 小腦底部橫斷, 脊髓橫斷。”

鄒成益搖頭唏噓,“啧啧, 這兩人是前年進傳銷窩底的, 幹了不少缺德事,不知道怎麽就內讧了。”

阚冰陽淡淡道:“嗯,把報告交給韓隊吧。”

“好。”

鄒成益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拿出一支鋼筆, 在檢驗報告上簽了字。

離開實驗室, 阚冰陽看了一眼辦公室外面那個坐着的粉色身影, 猶豫片刻,換了衣服,進了解剖室。

屍體腐爛到一定境界,檢驗起來難度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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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壓了壓臉上的面罩,将一次性防護服罩在手術服外面,壓低了身子,仔細查看屍體上兩處深可見骨的傷口。

于燈給傷口處拍了照片,問道:“剛才鄒成益怎麽說?”

阚冰陽道:“跟我之前判斷的一致,沒有外傷,致命點就是□□。”

于燈放下相機,拉緊了手上的橡膠手套。

“這位就慘得多。”

“嗯,看到了,是挺慘的。”阚冰陽面不改色,“你檢驗得不仔細,這裏,小腦下面,還有一條傷口,一直裂到脊柱了。”

于燈愣了一下,湊近在旁,“嘶,還真是。”

阚冰陽檢查完,走出解剖室,将手套和防護服摘下,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實驗室那邊的檢驗報告已經出來了,一會兒你把屍檢記錄做好,一起給鄒成益吧。”

于燈點點頭。

“哎,我們這病理學法醫,真的就沒他們實驗室輕松。”

阚冰陽側目而視,“那你要不去做現場勘察?”

于燈縮了縮脖子,“那還是算了。”

他說着,換下衣服,洗了洗手問道:“中午去不去吃土豆粉?我一沈陽老鄉開的店。”

“不了,我帶了個……”阚冰陽婉言回絕,想了想,又不知道怎麽形容。

于燈:“你帶了個什麽?”

他一臉疑惑,二人轉進走廊,正好就看到坐在辦公區外面的葉萦萦。

“喲,阚冰陽,你帶了個小美女啊……”于燈眼前一亮。

“這不就是我上次在紫靈山見到的小姑娘嗎?葉氏電商老董的獨生女。”

膚白貌美,安安靜靜,簡單大方的粉色帶帽運動衣褲,乖得像一幅不會動的畫。

阚冰陽嗯了一聲。

于燈呵呵,彎下腰沖她笑了笑,“這麽乖,還需要變形嗎?”

阚冰陽不冷不熱地說:“要不你來體驗幾天?”

鬼知道今天早上她是怎麽死皮賴臉地纏着他,軟磨硬泡非要跟他來刑偵局。

這叫乖?

不不,這叫扮乖。

果不其然,于燈還未開口,葉萦萦已經睜大了眼睛,故作乖巧,聲音軟軟:“師父,我一直都很乖的。”

她又轉向于燈。

“小哥哥,一會兒一起吃午飯嗎?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土豆粉。”

于燈滿面歡喜,“好啊,我剛還跟阚冰陽說去吃土豆粉呢。”

她笑得怪甜,春花爛漫,比橖頂的桃花還要嬌豔。

可對阚冰陽來說,這太礙眼。

——尤其是在別的男人面前。

他一把拉過葉萦萦,“不了,我準備帶她去看醫生。”

于燈疑惑:“看醫生?”

他沒聽錯吧?

看醫生?

看、醫、生?

你自己不就是……?

瞧見于燈的目光一直在葉萦萦身上反複流轉,阚冰陽又将她拉近了一些。

“嗯,紅眼病,挺嚴重的,會傳染,你最好離她遠點。”

阚冰陽和葉萦萦離開後,于燈去對面小店打包了兩份麻辣燙。

解剖室的味道太沖,身上都沁了味,只能用更味兒的東西去壓。

這叫以毒攻毒。

江城刑偵局法醫檢驗中心的常規操作。

鄒成益翻着湯底,不悅道:“于燈,我要的是番茄,你給我放辣椒幹什麽?”

于燈夾起一塊肉,放進嘴裏嚼了嚼,覺得不夠入味,又加了幾勺辣椒油和蒜蓉。

見他沒理自己,鄒成益放下筷子,擠兌了一下他的胳膊,問道:“喂,你小子想什麽呢。”

平日裏,于燈是個有問必答的人,而且他年輕,又是阚冰陽帶來的,更是謙謙和和,有禮有貌。

不理人,還是頭一次。

不用多說,肯定心思亂了。

于燈皺起眉毛,思忖了好半晌,這才擡起頭來環顧左右,低聲問他:“哎,你今天上午看到阚冰陽帶來的那個小姑娘沒?”

鄒成益莫名點點頭,“看到了,葉氏電商的大小姐,怎麽了?”

于燈咬着舌尖,辣椒油沾在唇角一側,辣得殷紅,他手一抖,筷子上的牛丸掉進了湯裏。

呲嘩——濺了一臉。

他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阚冰陽好像喜歡她?”

鄒成益愣住:“啊?喜歡誰?”

他對這種剛成年的小女孩沒什麽興趣,再漂亮也是乳臭未幹的,只覺得有些面善而已,便根本沒多關注。

可現在回過頭來仔細一想。

桃花般的上挑眉眼,微微側睨過來,鼻尖一顆針眼兒大的紅色小痣,陽光下緋紅純真,嬌俏得可愛動人。

“嘶……”鄒成益放下筷子,臉部一搐,壓低了聲音道:“那他口味挺特別的啊,聽說這小姑娘的脾氣跟牛似的,又倔又犟。”

“看多了溫柔的,這種更有挑戰性嘛。”于燈挑了挑眉,輕聲嗤道:“對了,周偲的往生牌位供在紫靈山,你知道吧?”

鄒成益點頭,“知道啊。”

于燈繼續道:“我那天跟我姐去了趟紫靈山祭奠周偲,阚冰陽也在,結果這個葉萦萦跑來找他,兩個人也不知道怎麽的吵了起來……”

“然後?”鄒成益興趣來了。

“然後?”于燈啧啧喟嘆:“哎喲喂,阚冰陽連祭都懶得祭了,直接跑去哄人了。”

說到這,他立刻噤聲打住。

鄒成益懵了片刻,筷子搗鼓着麻辣燙裏的一片青口,戳着戳着,瞪圓了眼睛道:“我靠,周偲都不祭了?這麽上心?”

他擡眼,目光與于燈稍稍交彙,皆是心知肚明。

這個葉大小姐可比周偲漂亮得多,脾氣也爆得多,男人嘛,都是視覺感觀膨脹的動物,喜歡刺激。

二人不緊不慢地吃完麻辣燙。

鄒成益擦了擦嘴,左思右想覺得有待考究,因為時間久了,他确實快忘了周偲的模樣,他皺眉道:“周偲那案子有進展了,她的死是阚冰陽過不去的一道兒坎,別多事,知道嗎?”

于燈了然,低頭嗯了一聲。

土豆粉的香味撲鼻而來。

沈陽老板端來兩碗粉和一碗錫紙金針菇花甲。

“餐齊了,您慢用。”

葉萦萦等不及,拿起筷子就要吃。

阚冰陽按住她的筷子,淡淡道:“先點眼藥水。”

無奈,葉萦萦心不甘情不願,只好放下筷子,從口袋裏拿出眼藥水。

她昂着頭點完藥水,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那個模模糊糊的輪廓,問道:“我都這麽嚴重了?連和小哥哥吃飯都不行?”

阚冰陽點點頭,認真說道:“你自己照照鏡子,是不是像個兔子。”

葉萦萦拿出一面小鏡子,仔細看了看。

左看右看……

怎麽感覺都挺好的呢。

“沒有啊,就一點點紅血絲,吃個飯而已,我覺得根本不會傳染給別人。”

阚冰陽不急不躁。

連面前香噴噴的土豆粉和金針菇花甲看都不看,與她耐心解釋。

“這是為了保險起見,我這些日子要應付你們那個拍攝,法醫檢驗中心的工作絕大部分依賴于他。”

他冠冕堂皇,挑不出錯處。

關鍵就是還無法反駁。

葉萦萦收起小鏡子,将臉頰垂落的散發掃到耳後,然後一邊吃土豆粉一邊說:“師父,我天天粘着你,你就不怕我傳染給你嗎?”

阚冰陽淡然自若:“不怕。”

小姑娘一聽,怏怏攤手,垮着臉趴在桌上,然後掀起眼皮打量他。

她眼底恒溫,目不轉睛。

眼白雖然滿是紅血絲,但襯在這張白皙的臉上,卻越發覺得緋紅可愛。

“師父……”

又來,又來。

阚冰陽抵了抵下颌,“小朋友,好好吃飯,行嗎?”

葉萦萦望着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金針菇花甲,剝了剝外層的錫紙。

“你的占有欲真強。”

阚冰陽眉梢一挑,“怎麽?”

葉萦萦撅着嘴,眼也不擡地說道:“我怎麽覺得你是怕我和別的男人接近呢?”

他想抛磚引玉,沒想到變成了飲鸩止渴。

明明是冠冕堂皇,卻變成了道貌岸然。

葉萦萦這麽一問,阚冰陽反倒成為了被動的那一個。

說實話,他确實占有欲強。

他抱過她,她也吻過他,即使是她喝醉酒之後的稀裏糊塗,他也不想再讓別的男人染指半分。

于是他問:“那你說說看,你喜歡什麽樣的?”

葉萦萦愣住。

這話好像吳炫問過?

好像葉明誠也問過?

怎麽男人都喜歡問這個問題。

葉萦萦抿着唇,繼續嘀嘀咕咕,“我不是說過了嗎,是個男人我都喜歡,我博愛,我尊老愛幼,問那麽多幹什麽,我又不挑……”

她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嘟着嘴,筷子在土豆粉裏攪和半晌,只希望剛才那句話他能聽懂半分。

可她太過于含糊。

原本的直截了當,在這男人面前就變成了畏首畏尾。

罵人,她可以。

表白,說不出。

阚冰陽撥動着筷子,一碗土豆粉還沒吃多少,就已經逐漸變涼。

可還不等他将思緒沉澱。

小姑娘又道:“我看趙導還在考慮組熒幕cp呢,吳炫我不喜歡……”

她一頓,眼睛瞪得圓圓大大。

“砰——”兩只手猛地拍了拍桌子,“師父,我考慮過了!要不就我倆吧!年齡差,閱歷差,脾性差,連性別都不一樣!……”

阚冰陽聽着,知道她喜怒無常,貓一天狗一天,日新月異變幻莫測。

十有八-九,又是在開玩笑。

他指了指她的碗,“別胡說八道了,再不吃就涼了。”

作者有話說:

阚道長:心累。

感謝在2022-06-25 15:21:48~2022-06-26 15:29: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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