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往生牌位倒下的一瞬, 葉萦萦吓得悶叫了一聲,心髒都快驟停了。

猶豫片刻,她還是慢慢走過去, 伸手将牌位扶起。

随着牌位上的字映入瞳孔。

似是觸電般,她的手倏地縮了回來, 指尖作痛發燙, 像來自心底的抵觸在隐隐作祟。

燙金的小楷字體。

暗藍色的杉木板。

……往生者:周偲……

葉萦萦怔怔看着面前的往生牌位,看了許久。

也不知道這牌位上的人到底是誰, 能讓阚冰陽和于氏姐弟親自供奉在這裏盡沐香火。

“周偲?”

她喃喃念着,手指蜷成了拳。

視線飄忽不定之間, 忽然就看見了壓在牌位下的一張照片邊角。

沒有泛黃, 是新的。

葉萦萦屏氣凝神,深吸了一口氣, 微微踮起腳尖, 将那張照片一點點地往外推。

偏殿昏暗,目光閃爍, 不等她看清,倏地有人在身後喚了一聲, “葉侄兒?”

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葉萦萦怔了一瞬,然後猛地回頭, 正就看見晏清正看着她, “你怎麽在這兒?又被你師父罰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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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一懼,下意識地将手縮回來。

“哦,這個牌位被風吹倒了。”

晏清一臉茫然, “被風吹倒了?”

又是、風吹的?

怎麽這紫靈山的風就喜歡跟着她吹呢?

見他不甚相信, 葉萦萦噘着嘴回道:“那麽大風你看不到嗎?吹得呼啦啦的, 而且這偏殿南北通透,吹得可是穿堂風,你要不信你就去調監控!”

她據理力争,絲毫不怵,說得有憑有據讓人無法反駁。

也是,看監控不過幾分鐘的事情,他犯不着為了這麽點小事大動幹戈。

牌位而已。

倒了就倒了吧。

晏清走過來,将牌位扶正,“對了,快吃飯了,去集糜軒吧。”

夜晚的花間冢,滿是閑雲野鶴,深入淺出、走馬觀花。

調酒師一如機械化的人,按着客人的要求,将一杯杯不同基調的雞尾酒在手腕飛舞之間完美呈現出來。

情香迷調,亂花漸欲。

綠植覆蓋下,勾勒着那些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欲情故縱和半推半就。

葉萦萦姍姍來遲。

“怎麽來得這麽晚?”吳炫遞上一杯玫瑰馬天尼,“趙導他們在包廂打桌球。”

似乎是滿腹心事,葉萦萦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吳炫坐在一側,胳膊肘撐着吧臺,低頭點上了一支金屬拉絲的電子煙。

薄荷混着紅豆的清香,撲面而來。

他滅了煙,若有所思地長吸了一口氣,轉頭道:“喂,葉萦萦,我看得出來,你和沈老有點交情,咱們找個時間一起吃個飯呗?”

“沈老?”葉萦萦一聽,詫異道:“你要跟他一起吃飯啊?你吃得下去?”

哎喲,和沈老吃飯,吃不下去也得吃啊。

硬着頭皮的事情,揭竿強上而已。

他讪讪作笑,直言道:“我爸有個電影想托沈老找點門路,你幫我合計合計……?好姐姐?”

這幾日他也觀察了,平心而論,沈禾風不是個平易近人的人,但他似乎對葉萦萦例外,他很喜歡她,而葉萦萦也有問必答,有求必應,甚至會拉着阚冰陽一起去找沈禾風喝茶聊天。

所以說呢,如果要找個能和沈禾風吃飯的機會,不如直接從葉萦萦身上下手。

“我跟沈老交情一般。”葉萦萦眉頭漸聳,凝重憂思,可不留神,忽地又咧嘴一笑:“要不給你指條明路?”

吳炫眼睛一亮,“你說。”

葉萦萦壓低了聲音:“你去讨好我師父呗。”

吳炫聞言,陡然間如鲠在喉,原本準備好的一句話卡在嘴裏,不上不下,難吐更難咽。

阚冰陽?

葉萦萦,讓他,讨好阚冰陽?

開什麽國際玩笑?!?

他剛得罪過阚冰陽,又當人家的面被沈老撂了個下馬威,這下讓他為了一桌尴尬的飯局,放下身段去讨好人家的親生兒子??

呵呵!

他當然做得到!

吳炫痞裏痞氣地撩了撩額前頭發,輕輕清了清嗓子,淡淡煙味,喉結滾着清晰可見的浮躁。

他伸手,五只不輕不重地搭在她的肩頭,見她沒什麽反應,他低下頭,湊近了說道:“行,那你幫我通個氣,找個機會……”

“葉萦萦。”

他話還未說完,突然就有人打斷了他。

二人擡眼,便見阚冰陽從門口大步走來。

一如往常般,他依然是寬松的休閑襯衣,肌理質感的垂順度和手腕包裹的貼合性,将整個人的氣質一下子升華了幾分。

花間冢沒什麽太耀眼的燈光,但也能看得出來,他的視線逐漸從葉萦萦的臉上落在了她肩頭的那只手上。

冷漠交織,演變成了一種蓄勢待發的宿敵陣仗。

葉萦萦并未察覺,依然沖他甜甜一笑,大大咧咧地招了招手,“哎喲,師父,你不是不來嗎?”

“我說了我不來嗎?”阚冰陽反問。

葉萦萦愣住,好像……還真沒有?

他走過來,高大的身軀屹在一側,仿若一座冰山峰棱,不動聲色地将吳炫的距離與她隔離開。

吳炫知道自己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朝葉萦萦使了個眼色,便又回了包廂。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手中的酒杯輕輕一晃,“要幫你點個酒嗎?”

“不用。”阚冰陽淡淡說了句,然後手指在光潔沁涼的吧臺上敲了一下,“喊你們老板弟弟出來。”

服務生正端酒過來,似乎是認識他,聽得他這麽一說,趕緊将酒放下,轉身就跑去叫于燈。

于燈匆匆趕來,一邊系着衣服扣子,一邊問:“新的屍檢結果出來了?”

阚冰陽點點頭,并未說話。

葉萦萦鼓着腮幫子,咬着下唇,見他神思凝重,不由問道:“什麽案子啊,這幾天忙成這樣?”

她不好哄,也不好糊弄。

阚冰陽垂眸看她,淡淡道:“萦萦,我現在有事和于燈說,你先回包廂。”

可葉萦萦偏不動。

據她了解,能讓技術組的法醫連軸轉地忙,這事兒沒那麽簡單。

十有八九,這個案子的關鍵人和他有關。

憑直覺,她聯想到偏殿供奉的那個往生牌位。

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了阚冰陽的袖口,“是因為那個牌位上的人嗎?”

話音剛落,阚冰陽眼神一黯,眼眸裏沉浮般地閃過星星點點的斑駁畫面,那種皮肉相切的痛感,順着心口呈放射線一樣皲裂開。

他神情瞬息變化,冷漠到了極點,指着吳炫進的包廂說:“這是我的工作,不是你該問的,回去。”

葉萦萦從未見過他瀑布懸崖似的變臉,俨然跟下午那般溫存的人完全大相徑庭。

“喂!你兇我幹什麽?”

可阚冰陽根本不想在這個時候跟她斡旋,“葉萦萦,我說了,回你的包廂去。”

他一字一句,冷冷淡淡,不容置喙,沒有半分感情。

于燈晾在一邊,尴尬地咳了兩聲,“哥兒們,她就是個小姑娘……”

他急着圓場,葉萦萦卻聽不下去。

她愕然:“在你們眼裏,我就是個小姑娘?”

于燈:??

心中暗道:難道不是?

阚冰陽耐心告罄,

再這麽無理取鬧,也不是個辦法。

思忖幾番,他一把捉住她的胳膊,将她整個人半提半拎了起來。

這下,徹底勾到了葉萦萦那根早就上了弦的緊繃神經。

她歪七扭八,像只被束縛的八爪魚一樣,掙紮着沖他喊道:“喂喂……!你幹什麽啊!”

阚冰陽冷漠無視,她個兒不大,便幹脆将她一把抱在懷裏,往包廂走去。

得不到回應,葉萦萦更是惱火上頭。

她低頭一口咬住他的手腕,男人吃痛,倒抽一口氣。

這小祖宗……

“葉萦萦!”

他忍着,怕她掉下去,沒松手。

葉萦萦擡眼,勢均力敵地緊緊掐住他的胳膊,“我就問問你是不是牌位上的人,你那麽着急上火幹什麽?踩你雷區了嗎?你前女友啊?還是你觊觎未果的白月光啊?死得早你追悔莫及了?”

她叽裏呱啦一大堆,引得周圍一群人側目。

但凡涉及到這種男男女女的問題,大家都見怪不怪了,看了幾眼便又繼續低頭喝酒談笑風生。

阚冰陽徹底黑了臉。

他不由分說,一把推開包廂的門,完全無視裏面正喝得上頭的攝制組,迎着他們一臉懵逼的神情,把她丢了進去,然後“砰”地帶上了門。

回到吧臺,阚冰陽疲憊煩躁地捏了捏眉骨,這幾日不安寧,眼睑的陰霾都濃郁了。

于燈微微眯起眼,在他臉上飄飄而過,逐漸看懂般,輕輕嗤笑,“說實話,這個葉小姐挺在意你的,她年齡小,別這樣。”

阚冰陽聽得他這麽說,卻沉吟不語。

葉萦萦是個什麽心态,誰都說不準。

她雖然是直腸子、暴脾氣,但畢竟心智尚未成熟,也沒看過社會的臉色,象牙塔裏帶出來的懵懂,讓她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感情。

所以,她可以接受吳炫若有若無的親近,自然也能和他這個臨時師父保持不清不楚的暧昧。

阚冰陽斂了斂眉眼,沒再多想,說道:“剛才小寧來了電話。”

于燈:“嗯,你說。”

“那件案子的幕後主謀已經抓到了,”阚冰陽淡淡道:“對方有槍支,聯合了當地特警和武警。”

于燈愣了幾秒。

呵?

還真是因為周偲?

“抓的活的?”

阚冰陽點點頭,低低嗯了一聲。

于燈不是滋味地看着他,目光在他和包廂那扇門來回打量,醞釀了許久,才啞聲道:“……至于嗎?”

阚冰陽聞言,眉頭緊鎖,手指摩挲着下颌邊緣,閉口不言。

說實話,他自己也不知道剛才為什麽會對葉萦萦發火動怒。

當然不是因為周偲,也不是因為她頻頻打斷他說話,更不是因為她對他爆裏爆氣的脾氣。

歸根究底,他也說不上來。

回想起剛才她與吳炫親近說話的模樣,和那只不安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她不抵觸,也不抗拒。

“……”

阚冰陽默了片刻,擡手将吧臺上的酒一口悶了。

“不至于,我一會兒再哄她。”

作者有話說:

阚冰陽:我對祖師爺發誓,沒前女友沒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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