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過十分鐘的時間, 整個包廂就已經杯盤狼藉,滿地殘渣。
攝制組的人完完全全懵在了那。
連趙丞這個看遍人生百态的老江湖都手足無措,只能盡力安慰。
“小姑奶奶, 有什麽事,好好說不行嗎?別砸東西啊。”
葉萦萦早已經紅了眼睛。
她扔完最後一個杯子, 氣鼓鼓地坐在沙發上, “不行!”
趙丞攤手。
他也老大不小将近四十了,成日面對一個喜怒無常的矯情小公主, 還能怎麽辦?
歷經兩個半月,不僅未見成效, 反而變本加厲。
行吧, 這變形記算是白拍了。
他搖搖頭,朝一邊早就呆住的林燦使了個眼色。
林燦回過神來, 湊過來安撫她葉萦萦的情緒, “到底怎麽了?”
葉萦萦咬着嘴唇,臉頰漲得通紅, 連眼淚都一個勁地在眼眶裏打轉。
晏清今日也在,他瞧出可能和阚冰陽有關, 擠眉弄眼地撓了撓頭, “都別問了……”
葉萦萦沉默了一會兒,心中越來越不甘。
冷不丁地, 她忽然擡頭問晏清:“紫靈山下一次法事是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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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啊?”
衆人也皆是面面相觑, 不知所雲。
葉萦萦抱着手臂起身,一腳踹開包廂門,“我要給阚冰陽超度!”
門“哐當”一聲, 頭頂的水晶吊頂霓虹燈被震得來回搖晃。
晏清閉着眼睛, 無奈後縮了一下脖子。
果然……!
果然和阚冰陽有關。
她前腳剛走, 吳炫就抽完煙回來。
“哎……葉萦萦!……”
他沒喊住她,只看到她的背影太過決絕。
回過頭,他看着一地玻璃殘渣、碎片狼藉,愣了片刻,眼眸一沉,冷聲問道:“誰惹的?”
平日裏,吳炫總是纨绔浪蕩、吊兒郎當,這般陰沉,還是頭一次見。
不僅趙丞。
在場衆人皆是面上一震,不知道怎麽去應對。
大家都是來喝酒放松的,也不想大晚上的都這麽消極,趙丞只能出這個頭,皺着眉道:“吳炫,你先坐下來。”
“我坐什麽坐啊!”吳炫将手上的打火機扔在茶幾上,問道:“我問你們呢,誰惹的?”
一片沉寂……
其實呢,即使沒有人說,大家也是心知肚明。
只是今晚人太多,沒人敢說話,也沒人敢招惹這種事。
“神他媽變形,一個個都變态了!”
吳炫咬了咬下颌緣,撂了衣服,轉身就要離開。
可剛一碰到門把手,就撞見阚冰陽推門而入。
電光火石之間,眼神交織,在花間冢慵懶的靡靡之音裏,如同崩塌的電塔,迸出的刺目火花霎時點燃了眸中的敵意。
二人相見,不覺同時陰了臉色。
吳炫不傻,當然看得出來葉萦萦是什麽心思,只是他不明白,明明他比起阚冰陽來說分毫不差,為什麽她就是看上了這個冷若冰霜的男人。
他咬牙問:“你惹的?”
阚冰陽看着地上一盤狼藉,淡然瞥了他一眼,然後走到旁邊的臺球桌邊。
他不緊不慢地拿起一根球杆,彎腰,挺直身板,将球杆架在虎口凹處,瞄準了白球。
“啪嗒——”
白球撞向一顆位置刁鑽的紅球,幾個折線下來,紅球徑直掉入洞中。
“是,我惹的。”
他話語冰冷,聽不出感情,換言之便是:那又怎樣?
趙丞聞言倒抽一口涼氣,包廂的溫度也遽然驟降。
林燦和另外兩個攝影師相視一眼,低頭示意他們別說話。
這可是趙導都要恭稱一聲“公子”的人,誰知道他背後的大佬是誰,再加上之前吳炫傻了吧唧地揚言要與他拼爹,他絲毫不懼不怵,更讓他們堅信阚冰陽根本不是一個普通的富家公子出來體驗生活。
趙丞夾在這群年輕人之間,只覺得頭疼欲裂無法言說,但他畢竟要撐這個場,只能道:“我喊人去把她找回來。”
吳炫一聽,擺手道:“不用,我去。”
他正要出門,阚冰陽忽地叫住他:“吳炫。”
吳炫:“怎麽?”
阚冰陽擡起身體,拿起一旁的巧克粉,在杆頭輕輕擦試着,“既然是我惹的,那就是我跟她之間的事,你去做什麽?”
這話一出,言簡意赅,立場鮮明。
吳炫俨然就從一個首當其沖的男二號直接變成了領盒飯的電燈泡。
他嘴角一抽,整個人僵在那。
不等他反應過來,阚冰陽“砰”地一聲将球桌上僅剩的最後一顆黃球打入洞中,然後将球杆随手一扔,掉頭大步離開。
遲早要哄,
不如現在。
而另一邊呢,葉萦萦漫無目的地走到了花間冢的後院。
整個酒吧都坐落在山腳,依山傍水,不過幾步,就是蜿蜒溪流淙淙而過。
夜深人靜,鸮鳴順着汩汩流水聲,發出咕咕的聲音。
老一輩都信這個傳言,貓頭鷹一叫,叫死不叫生,催人命勾人魂,與死相伴,渡人魂魄。
葉萦萦拾起一塊石子,照着水面就砸了過去。
“叫什麽!死的又不是我。”
石子彈了幾下,噗通沉入水滴,鼓了幾個小泡,帶出一片零零散散的漣漪。
她發着悶氣,絲毫沒察覺到身後有人。
“小姑娘,跟死去的人吃醋,确實不應該哦……”
這聲音半生不熟。
渾厚帶着尖細,清麗帶着沙啞,明明是高音的音域,發出的卻是double base的重低音。
是男是女,分不太清。
葉萦萦回頭。
于燭洋洋灑灑靠着樹幹,正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她。
“于老板?”
于燭輕輕嗤笑,搖着頭走過來,“說了不要叫我于老板,喊我于燭就行了。”
葉萦萦翹着嘴角,“好。”
瞧見她淡然自若的樣子,又想到她剛才砸了滿包廂的杯子,于燭不覺對她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有了個籠統的了解。
哎喲喂,大小姐,
你砸的可是我的酒吧。
難怪被提溜來參加《百日》這種長時間的變形記,這節目,還非她不可。
于燭捋了捋鬓角短發,目光輕佻地浮在她臉上,問道:“喜歡他?”
葉萦萦神色淡淡,沒有吭聲。
于燭翹起嘴角,審度般打量她,泰然自若道:“喜歡他的人太多了,但都沒什麽好下場……”
葉萦萦臉僵住。
沒好下場?
嘶,這話說的,也太煞人了。
她問:“比如呢?”
提及阚冰陽,小姑娘總是滿目星辰,
于燭了然一笑,聳着肩,“別問我,我不知道。”
葉萦萦知道于燭和阚冰陽是發小,自然是問不出來什麽,便沒有再追問。
可她隐隐約約知道,不管周偲是阚冰陽的什麽人,斯人已逝,留下的只有無盡的思念,他這輩子都忘不了她了。
她正出着神,絲毫沒有察覺有人來了。
于燭挑眉看着阚冰陽走過來,在他那件幹幹淨淨的襯衣上淡瞥幾眼,冷聲嗤笑道:“喲,沒潑你一身酒啊?”
阚冰陽面色不虞,反問她:“怎麽?你好像很期待她潑我酒?”
“那當然。”于燭怏怏嘲笑道:“看你出洋相,這不是我畢生所願嗎?”
她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轉身離開。
阚冰陽餘光目送于燭走遠,沉默了片刻,便朝小溪邊那個紙片般嬌嬌小小的身影走去。
葉萦萦穿得少,月光鋪滿她的後脖頸,連着一片雪白的肌膚更加讓人挪不開眼睛。
他垂了垂眼。
低頭、彎腰,撿起一塊不大不小的石子,朝水面徑直一擲。
石子借力,在水面上撲騰撲騰了好幾下。
葉萦萦一愣,瞧這打水漂的功夫,本以為是吳炫,可粲然回頭,卻見阚冰陽正把玩着一塊小石子,垂眸凝視着她。
艹
她立刻變了臉色。
“哼!——”
正準備掉頭走人,剛路過男人身邊,就被一把抓住了胳膊。
“萦萦……”
路窄,她也沒地方躲。
葉萦萦仰着頭,怒目圓睜,“幹什麽!打一巴掌給顆棗啊!臨時當我幾天師父就想終身為父,你還真把自己當我爹了!”
她暴躁極了,胳膊用力都繃出了淡色的青筋。
阚冰陽沒松手,反而抓得更緊。
他将她拉近,眼中真切,認真與她道:“剛才,抱歉。”
“不聽不聽!”
葉萦萦扭着胳膊,盡力擺脫他的束縛。
她像個難纏的小泥鳅,又滑又皮,不留神就從他手裏鑽了出去。
花間冢的後門離這處溪流不遠。
葉萦萦邁着步子,走得稀稀碎碎零零散散,山腳晝夜溫差大,溫度也冷了下來,她哆嗦着,步伐幾乎跑了起來。
阚冰陽跟在她身後,在她推門之前,一把捉住她的肩膀,将她用力往後一掰,側身抵在了牆上。
“葉萦萦!你能不能聽話些?”
話語急切,情緒低落,他的臉挨得那麽近,目光卻沒有什麽溫度。
葉萦萦咬着下唇,餘光在他臂彎之間來回游走,定格在他手腕的牙印上。
剛才她咬的,很用力。
“我怎麽不聽話了?”
她嘴硬得很,跟她這個人一樣,什麽都不肯承認,什麽都不會表達。
阚冰陽把不住她的內心,只能默然凝視她的眼眸,耐心解釋道:“周偲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同事,兩年前,是我親手屍檢的,所以我……”
“除了是你的工作呢?”葉萦萦打斷他,“還是你什麽人?”
阚冰陽眼神微黯,眉宇間透着不易察覺的悸痛。
沉吟良久,終未決斷。
他緩緩道:“葉萦萦,她是誰,這與你無關,你們的攝制還有一周多就結束了,收收心,知道嗎?”
耳邊淙淙流水漫着細膩的微風,迷迷糊糊地,眼前就濕潤了。
葉萦萦一時間恍了神,不覺有些無語,她左看右看,面前都是夜色悄寂,也沒什麽能轉移注意力的地方。
收心啊……
心都撒出去,還怎麽收得回來?
她擡眼看着他,攥緊了拳,從他臂膀下鑽了出去。
難得的,她似是隐忍着,背對着他,将眼淚憋了回去。
“阚冰陽,我什麽心思你還不知道嗎?我的心已經收不回來了!”